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賭股票的日子
白雪
一九九九年
大力那家夥發了股票財，弄得咱一夜沒有睡好覺。看來這牛股市還真能掙大錢。近年來股票大發燒，本人想不通究竟是怎麽回事。股票大亨Warren Buffet總能解釋吧？咱就從圖書館搬來他的股票指南書，狠狠地研究了一番。Warren Buffet的個人經曆咱也讀了，他可謂天才，從十幾歲就搗鼓錢，幾十年來在股票市場上常勝不敗。可是令人不解的是，牛股市偏偏擰著他的理論來，硬是數年瘋長，耐茲達克在一年內上長百分之四百，而且居高不下。眼看著老Buffet的理論快不靈了，咱無奈去社區大學修了兩門投資課程，又跑到銀行谘詢搞投資的人，結果也沒有找到確實的結論。專家們說是英特網惹的火，隻要一沾.com，股票準漲，曆史上的石油業也出現過這種情況。究竟這牛股市能膨脹到什麽地步，還能持續多久，誰也說不清楚。許多人倒.com公司賭股票，搖身一變就成了百萬富翁。最讓人招架不住的是，大力和其他哥兒們也發了賭股票的財。
勝者為王敗者寇。大力當年找工作並不順利，咱工作了半年之後他才拿到offer。後來他拿到綠卡後兩次跳槽，跳到紐約一家.com公司，一進去就給了他兩萬股股票。那公司的老板是兩位哈佛畢業生，非常厲害，幾年之內，公司就一躍成為耐茲達克的一顆明星，成了全美那一行當的龍頭。大力到公司滿四年，按規定可以賣掉一部分股票，他就拋了出去，竟掙了十幾萬美元！比他一年的工資還高出五、六萬。如今他的大部分股票還在股市上，已經是準百萬富翁了。
當年是窮學生的時候，咱和大力、小薑同住一套公寓。那時候老布什總統打伊拉克，在國際上名聲高，國內經濟卻搞得不景氣。咱是計算機專業出身，計算機比其他專業好找工作，大力和小薑一商量，就都轉到了計算機係。幾位哥兒們同吃同住，同到一家餐館打工，修同樣的課，同時辦理老婆孩子來美國手續，計劃在同一年畢業。那時候哥兒們總是買的兩毛九美分一磅的便宜蘋果，做的夢是將來掙了錢能買七毛九美分一磅的蘋果吃。到了畢業找工作的時候，大家看誰先拿到offer。工作不久拿到綠卡後，看誰跳槽換工作加的工資多。克林頓總統上台後，雖然花邊新聞不少，可是經濟蒸蒸日上。哥兒們也占了便宜,大家你追我趕爭跳槽，工資上得飛快。咱蠻喜歡在第一家公司做的項目，可以學到很多東西。拿到綠卡後本不想馬上跳槽，可是你不跳工資就長不上去。比哥兒們拿得少，在老婆麵前也矮一截。咱不相信去公司賭股票能發財，就來了個短平快，去做合同工（contractor），比在公司裏作正式工（employee）拿的薪水高。老婆們之間也較勁兒，不知是誰的老婆學計算機畢業找到了工作，別的老婆便一哄而上，連學中文學體育的也都去學計算機。敢情是計算機人員奇缺，老婆們畢業後全都找到了工作。倆口子掙錢手頭是寬鬆多了，又全都折騰著在好學區買大房子。咱華人重視教育，好學區是非住不可。咱這輩子作為第一代移民混到這份上也快到頭了，將來孩子們應該有大發展。等咱老到沒牙的時候，隻有看誰的孩子更有出息了。咱和老婆看了大半年的房子，最後終於在第一流的學校附近買了一套中意的房子。這還沒有住穩當，又得折騰換工作了。要說咱哪點兒也不比別人差，也得找個.com公司賭股票去。
咱技術好，簡曆發出去，就有許多回響，幾家公司見麵後都願意要咱。隻是要看看股票給得多少，公司前途怎樣。Intel給咱一個offer，外加幾百股股票。咱看看Intel的紀錄，這一年股票沒怎麽見長，如今這種正經八百的Blue Chip大公司不時髦，遠不如.com發展得快。矽穀一家.com公司出錢請咱去見麵，咱和老婆一商量，決定去這個股票燙手的地方走一趟。小薑那小子在矽穀折騰得很厲害，咱去會會他。
公司裏的幾個頭麵人物跟咱會了麵。這是一家中國人開的小公司，搞英特網上的長途電話，公司尚未贏利，但是規劃很大，說是兩年內肯定有大發展。咱若去，可拿十二萬年薪，並且給兩萬股股票。咱心裏沒譜，就去找小薑。小薑這小子還是那麽精明，隻是腰圍肥了一圈，臉上添了自負。在矽穀混了幾年，先是在一家小公司賭股票，股票option掙到幾十萬的時候，他看到另一家start up公司前景更好，就跳槽過去。離開前公司時，把股票option賣掉又重新買回了這家公司的股票，說是還會大長。到了新公司，又拿了幾萬股，兩家的股票加起來，預計一年後就掙到幾百萬美元。這小子兩年前離了婚，前老婆是他大學時的同學，他工作經常出差回國，漸漸的和老婆疏遠，離婚後在國內娶了個漂亮小妞來。他給新老婆賣了輛奔馳，新老婆還想買大房子。小薑說，股票長的勢頭正猛，賣了太可惜，等將來發大了，一切都是你的。小薑對咱誇口說他看公司前途就跟風水先生看風水，一看就準。咱說那你給看看咱會麵的公司前景如何，這小子首先說十二萬年薪在矽穀算低工資，又分析了的幾個數據，斷然說公司沒有前途，股票指望不上。咱心裏七上八下，雖然明知小薑在胡說八道，但矽穀是冒險家的樂園，咱還是就此止步吧！
當今最時髦的英特網公司Amason.com給了咱一個職位，咱心裏好爽快。該公司的股票近兩年往天上漲，人們並不在乎它日前有虧無贏，隻看它前途無量。咱一進門就拿上萬股股票，年薪雖然低點兒，但公司前途大啊！老婆一聽Amason.com的名字，就眉開眼笑了。不過馬上轉喜為憂，咱要到外州去上班，牛郎織女的日子怎麽過？咱雖然可以兩個星期回來一次，但平時這家裏的倆朵金花及裏裏外外全得老婆一人操心，她在公司上班又忙，根本招架不開。接父母來幫忙吧，咱父母身體極差，恐怕會幫倒忙。她父親癱瘓在床，全靠她母親照顧。商量來商量去，老婆決定接她奶奶來幫忙。老奶奶年過八十，身板兒還硬朗，接到信後說願意來。孫女是她一手帶大的，不能眼看著有困難不管。白發蒼蒼的老奶奶就這樣來了。咱心裏雖然有些不忍，但是想想全是為了大家好。將來股票發了，老婆也不用上班了，在家做飯管孩子，把孩子的成績搞尖了，上一流大學。咱也會好好的供養老奶奶，讓她過個幸福晚年。就這樣，咱告別了老小，甩開大步踏上行程。去賭它一把，明年的此刻以成敗論英雄。
二零零零年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諸葛亮再聰明也無法抗拒天意，何況咱這區區小輩？小布什當選，咱還沒想申請美國公民，所以沒有投票權，要不然咱不會投票讓低智商的人當總統。災年來臨，全美股票大暴跌，.com公司倒閉之風如排山倒海，勢不可擋。曾經名噪一時的Amason.com公司，自從咱進來之後，股票就直降不升，到了今年年底這會兒，已經降了百分之七十五，公司又裁員，咱不能等死，幹脆卷起行李溜之大吉。咱把簡曆放到“怪物（monster.com)”網上，不久便有回音。離家不遠的一家公司給咱了一個offer。咱回家也該是件好事，可在老婆麵前不好意思。她們老少三輩辛苦了這一年，咱沒有發財心裏有愧。這一年裏，小女兒經常生病，老婆光是半夜帶她去急診室就有好幾次。老人的身體更是讓人捏著一把汗，有一次老奶奶晾衣服的時候從腳踩的板凳上摔了下來，把老婆嚇了個半死。幸虧沒事，要是萬一有個三長兩短，上醫院看病非弄個傾家蕩產還不說，更是無顏向家人交待。咱對老婆說，今年不發明年發，有機會咱再去賭一把。老婆說，快死了那份心吧，錢生帶不來死帶不去，這一年得苦還沒受夠？別再想那一夜之間發財的事了。老婆還說，人生哪就都如意，況且不是你一個人賭輸了。
老婆說得沒錯，大力小薑都沒贏。大力公司的股票跌了一大半，後悔當初沒有把股票賣出去。小薑在兩家公司的股票都跌得很慘，更慘的是他離開第一家公司是賣了股票option，雖然轉手又買了進來，但是賣時掙的幾十萬的算個人收入，他為此付一大筆個人所得稅錢。新老婆夢想的大房子不但成了泡影，連奔馳車也得賣了抵稅錢。新老婆為此十分惱怒，兩人吵了起來。新老婆大肆埋怨了他一通，又說：“我看你當初是發了高燒。”小薑很有水平地說：“沒錯，我是發了高燒，全美都一樣，炒股大發燒！如今都涼了，你也該降溫了吧！”
天氣涼下來了，咱送老奶奶回家，正好全家回國看一看。祖國一別十載矣，見到了同學朋友，畢業十八年相會，感慨萬分。許多同學混得不錯，有的已經成了大亨，個人資產上千萬人民幣。相形之下，咱是業績平平，除了許多漢字不會寫了之外，其它無甚光彩。好友勸咱回國發展，咱考慮在國內已經沒有根基，孩子又不能適應國內的學習進度，還是在美國混著吧。
二零零一年
九一一事件搞得人好慘，連鎖反應就是IT人員連連失業。咱老婆也被公司解雇了，她的公司效益大降，整個部門關了門。要是咱當年的股票發了，她回家到是件好事，可是如今咱在一家不大不小的公司混份兒事，公司裏裁員一半，一個人幹兩個人的活，累得像賊孫子。偏偏隻見物價漲，不見工資升。老婆資曆比咱淺，又是女的，再找工作也難。在家裏呆著她又心煩，幹脆回到學校讀書去了。讀就讀吧，有個計算機碩士學位，再去拿個會計碩士吧，這年頭會計工作市場比計算機好些。
指望股票反彈的大力和小薑被九一一事件澆了個透心涼。大力公司的股票從一股價值上百美元降到幾美元，比他剛進公司時還低，因此他的股票option也就一分錢不掙。更慘的是公司日前趨於倒閉，老板通知他自己出去找工作，半年後他和公司所剩的一批人將被解雇。好在當初他賣了一部分股票，買了房子，算是賺頭。小薑所在的公司已經樹倒猢猻散，他在兩個公司的股票全都成了垃圾股。不過小薑畢竟是小薑，他正在琢磨著回國當海龜，自己成立公司準備東山再起。
人到中年，錢途渺茫。美國經濟下滑，咱仍舊在公司一個硬幣一個硬幣的掙飯錢。咱不再奢望天上掉餡兒餅，隻求每天的日子過得平平安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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