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侃我經曆的上海人與北京人的故事
文章來源: 潤濤閻2010-08-02 20:01:19

潤濤閻

8-1-2010

(一)日本人那輛鳳凰車

“潤濤,你有空嗎?”女同事悄悄地問我。

“你就說啥事吧。不過,我過兩天要出差,不著急的話,等我回來。是不是新樓房分房子有你一套你要搬家需要我蹬三輪?我都有四家排上隊了。北京人,會騎倆輪兒的多,會蹬仨輪的少。”

“分房子哪輪得到我啊,越想那事越生氣。我這升職稱的事還沒批下來呢,還不是副研究員。可按工齡和資格我也夠了。上次升級晚了一步,一步趕不上,步步趕不上。我求你是這麽回事,我愛人單位有個日本人,是日本公司派他來北京調查合作投資的事,他半年前來到北京,買了輛自行車,他要回日本了,我愛人早看上了他那輛自行車,可我們商量來商量去的,覺得還是求你這個會修車的給看看,就是挑點毛病,殺殺價。這事還挺急,你今天有沒有時間啊?”

“有沒有時間都得去,別客氣,你說啥時候?吃中午飯的時候還是下班後?”

“越早越好。”

“那就現在去?我跟主任打個招呼,我們馬上走。”

她在前,我在後,一路小跑到了大門外的公交車車站。坐了兩站地就到了她家。她丈夫單位裏的居民樓,看上去蠻不錯的。她讓我在樓下等,那是樓前邊的一個大棚子,可以避雨的,是放自行車的車庫。騎車上班的都把車騎走了,裏邊還有幾輛在那立著。其中一輛嶄新的鳳凰車,她告訴我說就是它,讓我找點毛病出來,給日本人講講。我告訴她說我不會日本話,她說那日本人的中文很棒的,要不怎麽會派他來北京呢。說完她就去找他們倆去了、

轉眼間,三個人走過來了。寒暄後,日本人原以為他的同事的老婆來了好算賬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呢,可得知還請來了個內行找找毛病,臉色一下子就變了。明擺著不相信他的話嗎,懷疑車子有毛病。要是有毛病,也會告訴朋友啊。我當時也覺得有點不對勁,那時候在北京買自行車非常難,要有自行車車票,每個單位一年都得不到幾張票。外國人到北京,有優惠照顧。我仔細看了那自行車,根本就跟新的沒差別,估計那日本人也沒騎過幾次,因為他上班就在本院。這車原價肯定立刻能出手的,而且還得是認識的,根本輪不到外人。要說我當時還真想買一輛,可就一個日本人啊,也就隻有羨慕的份兒了。按理說,原價買了也就算了,還找什麽毛病啊。這麽好的機會,可以說千載難逢了。

我反複查看,真的說不出來人家那嶄新的車有啥毛病。可人家求咱了,要是不幫忙實在過意不去,再說了,那小日本說不定就是當年侵華鬼子的崽子呢。不宰他天理難容。

我說我需要騎一下,看看有沒有什麽毛病,不騎是無法知道的。日本人很不高興地拿出鑰匙打開了鎖。我把車推出來,小心翼翼地騎上去,那嶄新發亮的鳳凰車要比我那雜牌車溫柔、細膩、靈敏、舒適多了。那感覺不比穿上新皮鞋去相親去看美人差多少。

轉了一圈,我回來後麵對日本人說:“車子不錯,隻是這個車座左右彈簧不一致,一邊軟,一邊硬,對屁股的平衡有影響,如果騎的時間久了,走路的時候屁股就會往一邊扭。這車是給他們的兒子買的,男孩騎,歪歪著屁股,很容易蛋疼。”為了不讓日本人覺得咱們中國人太不講理,我又加了一句:“不過我們這些男光棍就跟騾子似的,沒事幹時,閑著也蛋疼。”

我是實在沒辦法挑毛病了,就忽悠吧。可那日本人臉色不好看,他知道我是故意挑刺的無疑。倆口子開始用上海話交談,反正他們知道我和那日本人聽不懂他們的上海話。交談了一陣子,那日本人說話了:“你的意思是不想買了?沒關係,我再問問別人。這個東東沒有幾個錢,我還有事,得忙去了。”

一看日本人要走,她丈夫急了,趕緊說:“山本,我不是那個意思。我說了買就不會不買的! ”

日本人站住了。他說:“那你的意思是啥呢?”“我的意思是,嗯,嗯,我不懂車,答應給你 120 塊錢,潤濤發現車座需要換,我看 100 塊比較合適。”

沒想到一位中年人來到車棚,看著嶄新的鳳凰車,再看看他那輛到處都是黑鏽斑的破車,哈喇子都快流出來了。那年頭誰牛逼?誰有新鳳凰車誰就牛逼,而且是能讓人流哈喇子的牛逼。當他聽說 120 還嫌貴,要給 100 ,他立刻站到日本人麵前,用滿口京腔說“ 140 塊我要了。”

日本人雖然不認識這位,但這件小事可以馬上解決,他麵露喜色,說好啊,就賣給你了。

我同事的丈夫不幹了,他對著這位突然插一杠子的男人怒目圓睜,我當時想:如果眼睛射出的激光能殺人,那個家夥死定了。在那一霎那,他顧不得瞪死對手了,便跟日本人說:“山本,我馬上上樓去取錢,這車說好了賣給我了,別說話不算數啊。”說著,他立刻往樓上跑。

按理說他跑去拿錢,他老婆應該在樓下盯著車才對,可她也跟著跑上樓去了,莫非他不知道錢放在哪裏?可競爭對手不是吃閑飯的,立刻打開提包,拿出一遝錢就開始數。先給了 14 張,山本沒敢接,畢竟他跟同事說好了。等到兩口子氣喘籲籲地跑回來,競爭對手又從提包裏拿出兩張,那就是原價了。當時,不算自行車車票,新車 160 塊一輛。

兩口子愣了,不知道那家夥一共給多少。“ 160 塊,拿著吧!”競爭者一邊給錢一邊央求山本。兩口子一看,互相嘀咕了一句,大概是說 160 就 160 吧,那也得買。也掏出了 160 塊遞給山本。山本還沒來得及接錢,競爭者又拿出 10 塊,說這是 170 。然後,他的手又朝皮包裏掏錢。這一下可把上海人兩口子鎮住了。要是原價買輛騎了半年的車,大家知道後說不定就會笑話他們了,咋能超過原價?!

山本表現出無可奈何的樣子,看到競爭者無論如何也要贏的架勢,便把鑰匙交給了競爭者。兩位上海人滿腔怒火。憤怒,隻能寫在臉上,但不能發作,便氣衝衝走回家去了。我隻好等她把錢放回去,那年頭一百多塊錢可不是小數目。當然,對於在日本就有自己的汽車的山本來說,拿著日本公司的工資,自行車錢就跟我們那時候拿出幾分錢一樣。等到他倆上樓了,競爭者立刻騎著新車飛也似的逃之夭夭了。

我跟她一路上沒說話,她心情沮喪,我心裏在想,自行車本來是中國造的,可是讓外國人優先。中國人互相競爭,讓日本人白騎半年車還賺了錢出手,說起來真夠氣人的。

“北京人真不是東西!有教養的上海人絕對不會幹這個,除非是那種癟三!”她在跟我分手時罵道。其實,我跟這位老師不是一個研究所的,隻是在同一個食堂吃飯認識的。這件事沒幹好,我覺得自己有點責任似的,一直打聽哪裏能幫這位大媽搞到一張自行車車票,而且必須是鳳凰牌的。平時看得出她是個很熱情的人。她買日本人的車,想再少給點錢,雖然明明知道那已經很便宜了,但便宜多一點又不是不可能,所以,她的做法也是合乎市場規則的。比如現在美國房價跌了百分之三十了,你未必出手買,說不定還可以再跌百分之十呢。可她這上海人不小心碰上了那個北京人,肚子給氣得鼓鼓的。


(二)在美國兩家合租一套公寓

上麵說的是在北京時的故事,發生在八十年代初。下麵說說剛來到美國時的故事。

當看到樓房前後的綠草坪,立刻心曠神怡,感歎美國空氣那麽幹淨,環境那麽優美,樓房裏邊廁所、廚房那麽方便,別說三代人住在一起的上海人了,就連我這在北京住集體宿舍的,也感覺到寬敞多了。

可那年頭大家都按照美元換成人民幣來計算花錢的。這麽一算,美國的住房太貴了。那時候中國的住房是公家分配的,不是自己掏腰包買的。比來比去,大家就想方設法住的差一點,獎學金那點錢畢竟不多,還想買汽車啥的。住小房間已經習慣了,攢錢買輛汽車開開多威風,在國內,連摩托車也買不起的。

有一上海來的哥們,瘦瘦的,很文靜。他反複計算還是租兩居室的公寓兩家合租劃算,因為兩居室跟一居室的差不多少錢,但有一個風險:能否找到合適的室友。找不到,自己住,那就失算了。可他還是願意承擔點風險,畢竟常常有人突然來到學校,盡管學校已經開學了,但那時有不少訪問學者,何時辦好出國手續何時就出來。

沒過一周,一個胖點的上海人來了。二人一見如故,互相感謝對方提供的方便。這倆上海哥們很有本事的,他們剛到不久,就跟同學們臨時借錢,其實不是借錢花掉,而是轉入銀行賬戶幾天,開出了銀行存款證明,就可辦理老婆來美的簽證了。那時 J2 簽證還是比較容易的,隻要有一定數目的存款就成。但大多數人還是害怕遭到拒簽,便等半年後有點存款再辦理老婆來美簽證。

“潤濤,你有尺子嗎?”瘦子問我。我說有,你是要版尺還是要卷尺。他說反正越長越好。我告訴他,我的卷尺 25 英尺。他說太好了。我去實驗室跟老板借回了那個卷尺,但我納悶他要這個東東幹啥,便好奇地問他是不是想買家具,因為我可以幫他搬運一下。他說不是,是丈量居室的房間。我說你閑的蛋疼了,沒事幹打撲克不行嗎?他說,兩個人的老婆都要來了,這倆居室不一樣大,要丈量一下,看看差多少,然後按照麵積分房租。

我一聽愣了。我靠!這他媽的也太出格了吧?朋友、老鄉加同學,還在乎這點小事?

等他丈量完了,還給我卷尺的時候,我說,不用量我就能猜出相差多少錢。他不信,說:“潤濤,你別吹牛!你說大間要比小間多付多少?按百分比算。”

我說,大間比小間多付 4% 的房租。他說錯了,大間比小間麵積大 20% 呢。所以,住大間的要按照這個比例多付錢。我說那算法不對,因為兩間臥室麵積不等,而廚房、廁所、客廳是兩家對半分才合理。所以,差異很小的,不值得計較。他一聽恍然大悟似的,拍拍我的肩膀嘿嘿笑著說回去重新計算然後抓球,誰抓大間就住大間,錢按照麵積計算。旁邊的老美看到倆男人拍肩膀拉著胳膊,愣愣地看著不離開。多年後我才明白那個老美為何對倆男人勾肩搭背那麽關注,說不定他也想找個機會插一杠子。有一天,倆剛來的中國女同學拉著手走路,美國女同學就問我萊絲邊在中國是否流行。我不明白那個詞,讓她寫下來,我後來查字典才知道啥叫萊絲邊。從那以後,我不喜歡男同學跟我拍肩膀摟腰的。要是女同學這麽幹倒是巴不得的,可我不帥,沒資格。

瘦子的老婆比胖子的老婆晚到半個月左右。四個上海人在一起,關係很融洽,我告訴她倆,出門別拉著手,你們又住在一起,鄰居老美以為你們是萊斯bian就不好了。她倆英語還很有限,沒明白我說的意思,但看看沒有同性之間勾肩搭背的,也許就明白了這是文化差異。在美國那時候同性戀是受歧視的。

大概不到兩個月,倆女的都去餐館打工了。有了錢,不在乎房租了,就想各自住自己的。可兩家商量來商量去,還是覺得在一起有個照應,沒啥壞處。直到一年的租期到了,才分手。但他們兩家依然是好朋友,常常在一起打牌聊天。

一個周末的上午,我剛要出去買菜,發現警車嗷嗷地叫著過來了。然後徑直到了北京哥們的公寓。那也是兩家合租的,四人都來自北京。我還以為哪位有病了,也跑過去幫忙。

原來他們打起來了。

一開始是倆女人鬧矛盾,倆男的還是顧著麵子。但久而久之,男的也摻和進去了,動了手了。被打的一方就撥打了警察電話 911 。倆警察對倆女人的北京話聽不懂,她倆的英語要靠丈夫翻譯。警察最後搞明白了,是兩家合租一個公寓因為房間大小鬧意見,一開始出一樣多的房租,後來住大間的多出房租,但麵子給打破了。然後他們舉出了非常非常具體的事例:一個女的說她在廁所裏看到了雞毛,另一女的說她在廚房的地上看到了蒜皮。都認為雞毛蒜皮是對方男人留下的,對方不承認這就打了起來。因為證據確鑿,雙方誰也不讓步。一個女的手裏拿著雞毛,另一個女的手裏拿著蒜皮,向警察訴說。警察沒理她倆,反複查看被打的那位,沒有發現任何傷痕,加上那時候警察還沒有處理過中國人的糾紛,以為來美國讀書的中國人都是聖人、賢人、高尚的人、有教養的人、專門利人的人、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不能把這種人帶上手銬弄到警察局的,便開始寫記錄。

警察需要公寓的租戶拿出租房證。拿出來一看,看到上麵隻有一個人,得知辦租房手續的那人的老婆是誰後,警察立刻停下來不再寫記錄,而是告訴另外一對,必須立刻搬走。那倆人愣了,但警察的話是絕對權威,必須服從。

被趕出來的那位北京哥們在大家的幫助下當天就找到了有人租了兩居室的公寓還沒找到室友,便搬過去了。我也幫忙開我那大破車拉了點他們廚房的東西。到了新的室友那裏,我給他們三人提了建議,要學上海人。那位租主是個單身北京人,非常大方,覺得我的建議有羞辱他的意思。但我還是提議他們在第一時間把房租按照麵積分好。告訴他們上海人的三公原則是非常好的。他們便問我什麽三公,我說,公平、公開、公正。這三公原則讓大家最後都是君子。那位單身哥們說:“老閻啊,這點小事幹嘛涉及到那麽多理論?多大的事?”由於有了不愉快的經曆,新搬來的那兩口倒是認同我的看法,告訴那位室友說:“我認為潤濤的建議是對的,讓我們北方人也做一次上海人吧。”

後來得知,他們三人處的很好,沒有大的矛盾。後來分開了,仍然是好朋友。

我那時候就認識到:鄧小平搞經濟特區,選毗鄰香港的深圳是對的。經濟自由的同時,也逐步性自由。但要搞民主特區,要選上海。上海人的三公原則才是民主所需要的最關鍵要素。而且,上海男人大多數不敢包二奶,這樣可以直接到達性自由。今天,我依然這麽認為:中國的民主,一定會從上海開始。上海人,早已具備了民主製度的素養。

最後,請記住潤濤閻一句話:公平公開公正原則下的個人主義與不包二奶理念下的性自由,在中國人中隻有上海人具備了的特質,是中國民主之路所需要的文化價值體係。


[這個係列是俺的亂侃,沒有攻擊哪裏人的意思,不同的地域卻有不同的文化特征倒是真的,但也要一笑了之。北京人和上海人的平均素質在國內還是最高的。我在北京和上海沒被騙過。如果當年我畢業後立刻海歸,我有選擇的話,前三名的城市:1。北京, 2。上海(盡管我不會上海話,但時間長了也會慢慢學會的)3。南京. 如果將來回國養老,選擇的前三名城市:1。青島;2。大連;3。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