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年華為在海外市場節節高歌的同時，也出了很多非常嚴重的問題，特別是服務質量的快速下降，和成本的飆升，這些絕不是某個人的原因可以解釋的。口號是文化的表層，如果總結一下，那麽在華為文化的深層次裏麵也無非是兩點，除了狼性，還有就是中國文化中的劣性——中國文化中不好的一麵，如權力崇拜、人情觀、麵子觀甚至厚黑學等等。
首先說權力崇拜。任正非一手造就了華為，但華為卻成了他的附庸。任的領導風格就是強勢，以罵人式管理見長。他要管你了，就先把你罵一頓，讓你覺得理虧。不可否認罵人者本身具有某些方麵的優勢他才能罵得過，這個優勢有職位的一麵當然也有本身才能的一麵。但是首先罵人解決不了問題，其次罵人會掩蓋問題。被罵的人攝於你的職位和能力不敢和你爭論，久之，無人敢言。真正的管理是基於有效的溝通，罵人無論如何也算不上。不幸的是，任的這種作風在華為被根深蒂固的流傳下來，本人有幸見識過一些高層的作風。下來後首先不是了解情況，分析原因，而是劈頭蓋臉把下麵一頓臭罵。然後再了解一下情況，當然耐心有限，動不動仍要罵人。這種情況下了解的情況可想而知，解決的方法也可想而知。
這裏說些題外話，其實在華為，除了任，所謂高層不過是對任維令是從的應聲蟲而已，他們不是不聰明，不是沒辦事能力，而是從來沒有自己的獨立思想和創造，他們從來都是在任的一套思想體係下走一些粗放的、陳舊的路子。他們又有什麽資格罵下麵的人呢？有能力的人是有氣節有獨立思想的，不會讓人隨便呼來喝去。李一男不就走了嗎。最終任欣賞的還是他，又招了回來。
其次說人情、麵子、厚黑學。怎麽說呢，無處不在。比如，老員工就好辦事，新員工喊破嗓子也沒人理你。在華為要做成一個需要各部門協調完成的工作已經變得像搞政治一樣困難的和複雜。按規矩辦事或者要求別人做事，已經是不可能的（何況有的規則本來就不合理），必需熟諳各種權力結構和人際關係才能遊刃有餘。說實在的，在華為真的感覺不到有任何新穎的，讓人感覺振奮與上進的文化存在。所謂的華為文化無非就是以上兩種的結合。
有了狼性文化和劣性中國文化引導，華為的管理現狀可想而知。華為雖然推行了IPD，雖然在推行端到端交付，但多成了空中樓閣。在實際工作中，管理混亂無處不在，“人治”無處不在。無需他人來挖掘，看管理優化報，看項目管理案例，就有很多。比如在某項目實施時，客戶對華為的交付提出苛刻的要求，華為表示不能接受，當客戶拿出合同的時候，市場人員才知道原來合同中已經有規定，以至受到客戶嘲笑。還有IPD流程的種種問題，IPD的目的就是實現包括各環節在內的全流程開發以促進研發的工作，而IPD已經在華為實行很多年了，居然仍然沒有把市場策略、可服務性、生產調研集成進去。各部門也從來沒有認真對待，派出的IPD代表屍位素餐，使很多流程都流於了形勢。這些事情的根源應該說都是文化和管理的落後，以及因此產生的員工思想上的巨大變化。現在已經很少有人認認真真完全負責的在做事了，下麵的個人無能為力，而上層的人毫無革新精神，也不願革新，拿著高薪、股票，得過且過。每個人似乎都很忙，卻都是在忙眼前一尺遠的事。
如果說華為的成功以前是基於任的個人能力和魅力，那麽現在更多則是基於基層員工的優秀素質和奉獻（8小時之外的，無償的）。在管理混亂，工作效率及其低下的情況下，華為的高速發展如果沒有幾萬員工的無償付出是不可能支撐的。但員工總是有極限的，華為的高速發展也遲早會因此遇到困境，正如前文所說，盡管在低廉的中國人力市場華為永遠不缺新手，但這些新手隻會讓整體效率更低，更加難以維持。何況還有國際化的壓力，必需使用外籍員工，他們是需要高成本支撐的，想要他們無償付出嗎，不可能。
有些情況估計任老板已經有所認識。所以才有天道酬勤這樣的文章麵世，可惜任老板沒有認識到這些問題並不是某個人思想落後造成的，而是他自己一手造就的公司文化造成的。如果說很多人的思想不對了，那也是公司環境讓他不對的。向善和向惡的本性總是存在於人的心裏。環境會促使他把有利於自己生存的一麵表現出來，而在華為——要生存就要變得無恥。是的，的確是說得比較嚴重，但無恥的現象在華為已經絕對不是個別了。有的人可以在會上說得慷慨激昂把責任心和讓客戶滿意等堂皇的理由說得無以複加，等把別人都累得半死時，自己卻悠哉悠哉。有的人可以在項目進展困難時躲得遠遠的，進展順利時又跑進來爭好處。華為給很多很多這樣的人提供了土壤，卻沒有給認真工作，埋頭苦幹的人發展的機會，相反認真工作的要時時刻刻想著保護自己，不然隨時會吃虧受害。其結果隻能是前者越來越多，後者越來越少——企業的活力也隨之消退。
可怕的是，這樣的現象還看不到改變的跡象，甚至改變的可能性。前幾天剛剛在世界經理人(icxo.com)上看到了華為公司的虧損內幕：“由於沒有準確判斷泡沫帶來的低穀，對局部市場和產品盲目樂觀，造成了5億元的器件庫存和積壓；NGN至今虧損超過10億、3G至今虧損超過40億，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收回投資”，2006年12月的《華為人》182 期上(不知道是誰泄露給icxo.com的)，一篇題為《實事求是的科研方向與二十年的艱苦努力》的文章中，華為方麵對近年來麵臨的市場困難進行了總結，並對市場開拓進行了自省。然而, 這種反省可能已經為時已晚了!
任老板能否認識到問題本質是第一個問題，可惜好像沒有。“天道酬勤”仍然號召大家改進個人的思想水平，嚴格要求自己，付出更多。“要快樂的度過充滿困難的一生”更是讓人搖頭。任讓大家多休息，多參加高尚的娛樂，以此來解放自己的心靈。難道大家都不願意這樣嗎？是您創造的公司文化從來不尊重個人空間，是您創造的管理製度把大家休息時間都剝奪了啊。現在反倒不懂大家鬱悶的原因了，太諷刺了。再看看在事故頻頻發生時，下麵那些領導的反思吧，開口責任心，閉口個人修養，幾乎成了八股。從所有這些隻能看到任還沉浸在過去成功的那一套中：由他主導進行一次次的思想運動，調動所有人，在運動中改進，然後又以下一次的運動更正上次運動留下的弊病。但現在的年輕人誰還管那一套呢？
在現在的中國社會，有很多人向往名利，有很多人向往自由，但已經幾乎沒人純粹追求道德的高尚，和對集體的奉獻了，因為我們的社會同樣沒有給這些人提供成功的土壤，這些人幾乎都已經成了烈士。何況為華為奮鬥本身也難以和高尚的理想結合起來，為華為奮鬥的現實是為那些高層為手握股票的老員工們奮鬥。現在的優秀年輕人，要的是自由發展和尊重，以80年代的激情和道德觀來管理現在的人，隻能走進死胡同。現代管理在走向精細化，現代優秀企業也沒有一個是可以靠運動管理的。這些方式也許對中國國情有某種程度的配合，但一個企業家，如果不能衝破自己固有意識的束縛，看到自身以外的東西，如果不能衝破周圍大環境的局限，以國際化的眼光做出有創新的改變就不配成為一個優秀的企業家，他的企業也不可能在國際上取得真的成功——長久的生存下去。
任是否有能力解決問題是第二個問題。改革必定觸動中高層的利益。這是一個龐大而根基牢固、盤根錯節的階層，怎麽處理這些人的既得利益將成為一大難題。最近定崗定薪的失敗充分說明了問題。有人說華為一直在改進，引入了那麽多優秀的管理模式。但是我說如果不首先改變現有的文化，所有的引進都是浪費。不管多麽好的管理模式，IPD也好，ERP也好，不管多麽好看，放在華為現在的管理水平和員工的做事方法上，隻會一個個的Fail掉。舉例來說，華為新建了各種IT係統和流程，但基層員工的感覺從來不是減少了工作，而是增加了負擔。至今華為員工的出差補助還要人工統計。華為現在不是需要引進多少先進的管理方法，而是首先改革自己的文化，容納那些先進的東西。沒有認認真真做事的員工，沒有有能力的領導，沒有讓員工踏踏實實做事的環境，怎麽去完成這些係統性的改革？就像一個消化係統出了問題的人，營養不良了，你要做的不是給他拚命塞食物，而是先調理他的腸胃，改善他的胃口。
華為的前途實在不妙。世界經理人(icxo.com)刊登的文章回顧稱，“由於我們年輕，無法避免地在解決方案的理解上不準確，無法避免地在設計、實現上存在幼稚和缺陷。1998年，交換機用戶板因為設計不合理，導致對全網一百多萬塊用戶板進行整改；2000年，光網絡設備因為電源問題，為了對客戶負責和誠信，我們從網上回收、替換了20多萬塊板子，這些板子在倉庫裏堆積如山，造成損失十幾億；西歐某運營商，由於我們對於客戶的需求理解偏差大，造成無法及時交付，隻能按合同賠償；亞太的一個移動運營商，選擇我們的彩鈴係統，由於工期極其緊張，導致工程質量低，造成諸如鴛鴦線等低級錯誤，給客戶造成很大影響；VPN係統由於沒有考慮逃生設計，局部故障導致係統中斷，客戶無法使用業務；係統操作、管理權限不是基於使用者而是基於角色設計的，由於權限過大，誤操作導致整個係統癱瘓等等，無不是因為我們的年輕和幼稚，因為這種年輕和幼稚，所以我們必須也隻能付出更多代價，係統的設計和研發要推倒重來，過去的工作等於是白做了。 ”
該文實際上是對華為近十年來的全麵回顧。2005年，華為海外的收入超過了國內，而這一業績背後，華為經曆了巨大的困難。在資金缺乏、競爭激烈的獨聯體市場，華為人忍辱負重、默默耕耘了10年，從獲得第一單38美金的合同起，集腋成裘，到2005年銷售額6億美元，成為公司重要的市場。在要求嚴格的歐洲市場，經曆三年的認證，我們終於通過了英國電信的考試，成為英國電信重要合作夥伴；為獲得中東某電信運營商的認可，麵對世界級電信設備商的競爭，我們冒著室外60度的高溫進行現場作業，長達數月，靠著全心全意為客戶服務的誠意，經過2年多的堅持不懈，終於開通了我司全球第一個3G商用局。
說這麽多，真不是為罵而罵。作為一個中國人，我也希望華為能在國際上成功。希望華為能在文化上進行一場變革，建立起尊重知識、尊重人才的有活力的文化氛圍，進而建立高效運作的管理機製。隻有這樣華為才能吸引優秀的人才，才能改變效率低下，浪費驚人的局麵，才能維持合理的利潤水平，生存下去，才配成為一個“大”公司。如此，對員工、企業、國家都是有利的。否則，華為永遠隻配像土狼一樣做一個二流的配角，甚至在環境惡劣的時候死去！這不但是任正非，不但是華為員工，也是中國的悲哀。（本人所處位置及能力所限，看到想到的東西難免有偏頗，但自認是以真誠的態度來想和寫。對本文有異議的人，希望你們也能用同樣的態度來發表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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