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小謝跟我,擁抱過兩次。 我記得這麽清楚,是因為他並非我的男友,而我又是個行為挺保守的人。 第一次擁抱是在樟宜機場。 我去接飛機。和監理司的老張,老張是培訓班的領隊,我是付領隊兼翻譯。接的是部裏的代表團,來參加第五期 的結業禮。 傳送帶“卡拉”動起來,吐出一隻隻行李箱。人群被吸引過去。我一眼就瞄見小謝,周潤發似的分頭,文絲不亂,背直肩平,表情老成,個頭不高,但整體勻稱。代表團的五人裏,我隻認識小謝,隻關心小謝。 我知道他要來。他之前打過電話給我, “小同誌,“大貓”讓我去慰問下你”, 大貓是我們的司長,長得象撲克牌裏的王。 “順便接你回來?你說怎麽樣?” “咱司是你來?!真的麽!” 在新國這半年, 孤獨非常。培訓班住在大學裏。學員清一色男的,集中在2號樓,我孤獨在7號。 晚上,他們打牌,說段子,去湖邊釣烏龜,回去熬補湯,全不叫我。我惟早早在宿舍躺了,嗅腐朽的果木味,為吊扇的涼風抽打,在床上翻來覆去。 白天,張隊長也不需要我。在辦公室見著他,公家配他的手機必此起彼伏的鳴。“完(王)先森(生)?啊,似(是)劉老榜(板),您好您好。。。”王隊長一口閩音普通話,夾了名牌手包,邊走邊跟我打招呼,“嗬嗬,不好意思,我又得出去,這裏拜托你了。” 現在小謝要來了。 2. 小謝是我們司的出納。我最怕財務上的人,手裏數著錢就氣粗,也不管錢是誰的。小謝就不同。從司機到司長,從大門警衛到專門研究員,都“小謝”“小謝”叫地親熱。又年紀相仿的緣故。我去報帳,出了錯,他打趣我,教我改,讓我不怕再錯, 錯的多,學的也多。 當然不是隻對我。還有我同期的趙小花。我不太喜歡小花,主要是怕比較和競爭。小謝就愛比較我們兩。我總是弱的一方。從頭到腳,從說話到行事,甚至小花是朝鮮族,也能加分。 不過,小謝倒不隻愛風涼。他會熱心提供我改進的法子,比如: “我有個發型師朋友,你別自個瞎搗鼓了,我叫他給你收拾收拾。” “你看看人家崔處的待人處事,學著點,那才是深藏不露的真人。。。 機關人城府深,說話講藝術。小謝的直白,讓我對他既敬畏且信任。等到批評漸多,我就皮了,幹脆徹徹放展,於他麵前,不藏不掖,倒也自在。隻是偶爾會嫉妒小花,她在 小謝的眼裏怎麽就完美呢。 小謝拖了皮箱走近來,他身後幾個中年婦女,好象被集體按了紐,驟然粗氣喊起來, “老張! “喂!” “哪?” “這兒。。。” “好-久-不-見啦!” 嘩啦一下子,老張給團團圍住了。 我和小謝在圈外。忍受著熱絡的輻射。小謝繞個弧線到我跟前,放下行李,望住我笑。我卻眼窩發熱,有點想哭。不知說什麽好。他便張開了雙手,於是,隔著個一米高的扶欄,我什麽也沒想,輕輕迎住他,抱了他。 如葉落花開。 我從沒有跟小謝這麽近!小謝拍拍我的背。好象在說“嗯,我明白。”似乎,身體近,心也近,我的話不需出口,他便聽見了。那時那地,我或者會哭,或抱他緊一點,久一點,機場裏常有這樣的情侶或情景。如果旁邊沒有同事的話:她們正帶點驚訝看我們。 3. 剛才拒絕我們的圈子,不知何時打開的。熱絡散了。我也冷卻了。 我慌忙鬆開手,欲蓋彌彰,笑地大聲, “ 啊呀,盼星星盼月亮,可把諸位領導盼來了!累壞了吧?。。。” 接下來的五天,是我這趟新國之旅的高潮。所謂好戲在後頭。我陪著代表團,從這處到那處,中間的車程上,我都挨了小謝坐。在最後一排,說說笑笑的,惹得一位老大姐頻頻回頭, X光一樣地照我倆。 我不理會那麽多,借這個機會,我可以好好清除一些疑雲。 “好不好看?”我指著特地穿了新衣的自己,問小謝。 “嗯,不錯。”意料中的答案。 “唉,小花穿了可能更好呢。”我故意歎氣。 “你呀,怎麽那麽沒自信。”是不是小花不在,他才這麽說的? “因為你總批評人家啊。”我總算講出了正題。 “傻丫頭,我那是激將法,看你成天駝個背,低個頭,就著急,你哪點差啊?” 原來如此。 我笑了。 一場誤會。 畢業禮結束,當地一個廠家請所有學員參觀,並吃飯。生意人的算盤,總撥得嘩啦啦響。學員都是國內各省市有頭有臉又有關的人物。代表團當然也被請了去。本來沒什麽。看到老大姐老大哥們,推推搡搡排隊等著拿廠家發給的塑料禮物袋,猶如窮人等領救濟糧;拿了袋子,又急吼吼地打開,拎出印著廠家名稱的涼帽和T恤,問人家說我能不能換個小號的。 我心裏犯了嘀咕,“怎麽說也是堂堂大國的公務員,這太掉價了吧。” 有此一想,便不自覺遁出了人堆。幸好還有小謝,才沒那麽紮眼。 吵嚷了一陣,廠家有人說“請到餐廳用午飯” 人流便又湧動。 所謂餐廳大概是員工食堂。桌上鋪的乃是一次性的白塑料布。一桌10人,杯碟挨挨擠擠,人自然更是。我有些意興闌珊。隻是代表團長不動窩,自己豈敢冒冒然。 開席不久,廠家隻剩個銷售科長作陪。學員們幾杯黃湯下肚。漸漸有些放浪起來。有人指著隊長的臉大罵他分配實習單位不公。有的眼睛和鼻子紅的讓人擔心。有的桌則時不時爆發莫名其妙的哄笑。 我小小的自尊仿佛受了挫。忍了一會,我皺著眉頭跟小謝嘀咕, “我頭疼的不行。” “要不先回去吧?”小謝問我。 “嗯” “你等我一下。”小謝起身去,繞到另一桌團長的身後,跟團長耳語幾句,團長微紅著臉,大聲問, “小然, 你不要緊吧?” “頭疼!”我眉頭結地更緊些,臉上誇張地寫出一個“苦”。 “那早點休息吧。” “我送她回去”小謝自告奮勇。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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