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一枝花__光彩照人海棠花
文章來源: 一片竹葉2009-02-20 18:07:35

   
光彩迷人海棠花

海棠花清純豔麗,因之被人譽為“花中神仙”。垂絲海棠雅姿倒懸,宛如少女掩麵,脈脈含情;西府海棠,光彩灼目,落落大方,恰似報春的使者。

我將一枝光彩迷人的海棠花送給英子,我把英子的故事送給大家。

英子也是迷人的。已過不惑之年的她,依舊身材苗條,突兀有致;細白的顏麵依舊平平展展,不仔細看是看不出那些細小的變化。英子有一雙不大的細眼睛,就是俗話說的細眉細眼的那的那一類,但那圓圓的黑眼球卻占了不小的比例,尤其是當她將那小薄眼皮向上一挑時,小眼睛象是射著精光 ----這是朋友們開玩笑時的形容,英子又不是妖精,但英子的確有一點美色。

英子有點美,英子還有點小聰明,英子也還算挺能幹,她將他們家的所有雜事都安排的順順當當。她有一位好丈夫,丈夫有份不錯的工作;她有一兒一女一對可愛的孩子,孩子聰明伶俐活潑可愛。英子一直覺得她的小日子過得有滋有味,挺不錯。

感覺不錯的英子在半年前失業了。英子是在一家中型車衣廠工作,車衣廠老板以前是僑居越南的華人,老板為人老成厚道,與工人們處得不錯。這是老板經營了十幾年的廠子了,由小到大,他還真費了不少心血。老板時常會在午休時間將自己的小故事講上幾句,雖然看上去是平平淡淡的幾句,卻贏得了英子的佩服。

有一天,老板突然宣布工廠要關閉了。按老板的說法是,他的訂貨方的公司倒閉了,他這裏一個庫房的成品成了擠壓貨,他無法將這些堆積如山的衣服變成現款,他還不了貸款,所以他隻得將工廠關掉。

英子失業了,這已是她第二次失業,上一次也是因車衣廠倒閉了,那時五年前的事了。

英子不用為自己失業的事發愁,她丈夫還有一份薪水不錯的工作。他們家的住房貸款去年就還清了,他們家還有一棟有著 8個套房可以出租的小樓,每年的房租收入交了貸款後還有節餘。小樓的管理是請管理員代辦的,省去了與房客打交道的許多雜務,少一點收入換了個自己輕鬆。所以英子完全不用考慮工作的問題。但是英子是個閑不住的人,她總是要找點事情做的,好像呆在家裏就會被這個世界遺忘似的。

英子也隻是休息了幾天,她就參加了個法語提高班的課程,還是個插班生。英子剛來蒙特利爾時學了半年的法語,由於總也用不上,所以丟了一些。後來跟著女兒和兒子一起又間斷地學了一些,她不能不學,否則她連孩子的家長會都開不了。法語提高班對她的提高確實不小,因為有了一定的基礎吧,再加上幾乎天天與孩子們練習。

暑假了,法語班結束了。英子準備過了暑假後再學一個學期,然後可以去考個法語證書,再考慮學個什麽專業,至於學什麽,她還沒有想好。兩個孩子一起參加了夏令營,一個人呆著沒事,閑不住的英子跑到了唐人街的中餐館找了個事做 ---推著小車賣早點。

今天是英子上班的第二周的第一天,對於這個工作她早已輕車熟路了,因為在她進工廠做車衣工之前曾經做過,也是在這一家餐館,那是十年前的事了。

英子賣早點時的感覺很輕鬆。炎熱的夏天,餐館裏空調的溫度適宜,茶點的香味也很溫馨,音樂輕快地響著,吃客們也顯得很安靜,總之這是一個優雅、有格調的地方。還有,英子也不在意自己能夠賣出去多少,反正也不缺這幾個錢,反正也隻是不到兩個月的工作時間而已。所以,英子的心情不錯。

當英子推著小餐車緩慢地經過每一個餐桌旁時,她用輕柔的粵語向客人們推銷著自己車上的食物,她動作熟練且帶上一點瀟灑地為客人們將點好的茶點放在餐桌上,有顧客喜歡她餐車上的美食總是件讓人高興的事。不像有些半老的老太們那樣木納呆板,也不象有的年輕女孩那樣焦躁和不耐煩,英子給顧客們的微笑是舒服的和親切的。

當英子正微笑著服務於大廳中間的一個餐桌旁時,從她的側麵傳過來了一個清脆的聲音:“英子”。

“英子”,這聲音裏含著些驚喜,含著些訝異。“英子”這聲音像是空曠山穀裏的回音,嗡嗡地鼓動著英子的耳膜;這聲音讓英子的心猛地一激靈,接著就是咚咚地心髒撞擊著她那單薄的胸脯好像要跳了出來。霎那間,她的麵部表情僵硬地定格著,她那端著盛有蝦餃小蒸籠的手停在了餐車的上方,不自主地抖動了幾下。

“英子”,這個聲音是她熟悉的,是太熟悉了呀!盡管距離最後一次聽到的時間已經是十幾年了。那是與她在同一個醫院同一個科室工作過的同事“玲子”的聲音。十多年前玲子私下就是這樣稱呼她的,她也稱呼她為“玲子”。是玲子來了嗎?聽說她已經是科主任了。可是今天在這裏,在蒙特利爾的一個中國餐廳裏,在她英子為之服務的餐桌旁,她以一身餐廳打工妹的服飾來見玲子?

這一瞬間啊,英子的心緒在百轉千徊;這一瞬間啊,就好像是從遠古走來的那樣漫長,那樣久遠。等英子側轉身順著那個聲音看去時,她覺得自己的臉上騰地像要著了火。是玲子,坐在玲子旁邊的是從前他們的科主任現在的院長。還有一位是英子大學同學,現任另一所醫院的副院長 ---一位曾經對她有點親熱的帥哥,他依舊英俊超群。還有幾位是她不熟悉的。一桌子人個個光鮮華麗,大家直愣愣地一齊看著她,就好像突然發現了新大陸似的。此時的英子,真真嚐到了想鑽地縫的滋味。

英子輕輕地歎了口氣,是為了讓自己鎮定下來,她努力地想笑著,但她卻不知道自己成功了沒有。

玲子的第一句話她是記住了:“真的是你呀,英子!不是說你在這裏發財了,都買了兩棟房子了,怎麽會在這裏呢?”玲子清脆的聲音超過了那從音箱裏播出來的輕音樂。

是啊!怎麽會在這裏呢?英子在心裏同玲子一起詢問自己。接下來他們是怎麽說的,自己又是怎麽對應的,一切的一切好像都沒有經過她的大腦,因為都沒有給她留下痕跡。

突然她醒了,自己還在工作,不能聊得太多。

“我得工作去了,需要什麽就喊我。”英子又努力地笑了笑,她留下這句話就急匆匆地轉身推著她的小餐車走了。她都沒有問人家要不要添加些什麽。

英子推著小餐車恍恍惚惚地在餐廳裏轉了餘下的半圈,回到工作間後丟下小餐車便衝進了洗手間。她擰開冷水龍頭,用手捧起冷水快速地往自己滾燙的臉頰上潑著、潑著。

英子將自己的眼睛閉得緊緊地,她努力地想驅散眼睛裏留下的那些人的影子,她失敗了。那就睜開眼睛吧!鏡子裏的自己的臉色有點紅,像是喝了些酒以後的顏色。可自己還是從前的自己,竟然沒有變老也沒有變醜,這一點,英子是知道的,她每天都會有幾次照鏡子的時間。就是那一身餐館打工妹的服裝穿在自己身上看起來怪怪的。想起來了,做醫生時身穿工作服和頭戴工作帽的樣子的確與現在不同。隻是以前卻沒有這種感覺,就連十多年前到這裏打工的第一天,也沒有這種怪怪的感覺。是因為玲子,玲子與那一桌子的人出現在她的麵前,更確切地說是自己將一個餐館打工妹的樣子展現在玲子他們的麵前了。這不是電影,也不是連續劇,這是活生生的現實。

“你怎麽會在這裏呢?”英子的耳邊又響起了玲子的聲音。

“那是因為我失業了。”

“可是在失業之前呢?”

“我是車衣工。”

“我怎麽會成為車衣工呢?”

“我本來是一位很不錯的醫生不是嗎?”

“?”

看著鏡子裏的自己,英子在心裏自問自答。

“我是打暑假工。”

英子本來也可以這樣來回答自己,這也是事實,可是有必要嗎?打暑假工之前呢?再之前呢?不是又轉回來了嗎?一旦自己跟自己叫上了勁,這個勁可有的叫了,英子現在就是這樣事。

還在當班的英子不能夠在洗手間停留過久。她從牆上的盛紙機裏抽出幾張擦手紙,將剛才潑在臉上和濺到頭發上的水擦幹,然後從工作服的衣袋裏掏出一小盒擦手的凡士林油,擦在手上和臉上。看看鏡子裏已是一張比較正常的臉,深深地歎了口氣,她走出了洗手間。

盡管英子的心裏還在叫著勁,但她必須繼續麵對外麵的現實。她繼續推著她的小餐車,她繼續輕聲地吆喝著,她繼續展示出她淡淡的微笑。她繼續著自己的行車軌跡,她不去刻意回避玲子他們,盡管在英子的心裏,她是一百個不願意在此地再見到他們,但是她更不願意就這樣不明不白地讓他們覺得自己是不能麵對他們的逃兵。

“要點什麽?我來買單。”英子極力讓自己鎮定,她站到了玲子的身旁,保持著微笑 ---這次她覺得自己是做到了的。

“那怎麽可以呢?當然是誰吃誰買單了。”玲子張了著向英子要了蝦餃和蝦卷,其他人也各自向英子索要他們喜歡的小吃。

“一定是發現了我的尷尬,他們像是統一行動。”這是英子從玲子他們平靜的臉上感覺到的。

“要不今天晚上到我家去,我請客。”這句話一出口,英子自己都覺得驚訝,她沒有這麽想過呀,顯然是並非自己的本意,或許是本能吧,是自己對友情的一種本能的表達。英子忐忑地等待著下文。

“今晚我們有安排了,是最後一個活動,明天大清早就要走了。下次吧,下次再來這裏時一定去你家。”玲子還是老樣子,心直口快。

“一定”,英子覺得輕鬆了一些。

下了中班,英子便急匆匆地趕回家。她是乘地鐵到唐人街上班的,因為實在不方便停車。走進地鐵站時英子的感覺也是有點怪怪的,站在大門口她左右前後地張望了一下,在站台上等車時她也時不時地環顧一下左右,甚至還向對麵的站台上瞥上幾眼。她害怕在這裏又碰上了玲子他們 ---一個還要乘地鐵上班的打工妹,傳出去了會更讓她難堪。

回到家裏,英子倒在沙發上便再也不想起來了,她覺得自己很疲乏。腦子裏亂糟糟的折騰了一陣子,英子就迷迷糊糊地睡了。後來是開門聲吵醒了她,是她的丈夫回家了。英子沒有起身也沒有說話,她隻是直愣愣地看著丈夫。

“怎麽了英子,你病了嗎?”英子的丈夫發覺她有點異樣,他邊說邊將手提包放在了茶幾上,然後擠在英子蜷曲的腿旁邊坐下了。丈夫像哄孩子似地用他的大手掌輕輕地拍著英子的小屁股,端詳著她。

“我是個賣早點的打工妹!?”英子沒頭沒腦地對著丈夫說了這麽一句。

“我知道呀,你說了你去餐館打暑假工的呀。怎麽了?你!”丈夫覺得英子一定是發生了什麽事情。

“哎!”英子歎了口氣。“我今天碰到玲子了。”

“哪個玲子?是你們醫院的?”英子的丈夫是認識玲子的,因為兩個女人是好朋友,他們兩家常來常往。

英子將中午的一幕講給了丈夫聽。

“你是在跟自己叫勁!那有什麽呀,在餐館打工又有什麽不好,我們又不是生活給別人看的。再說了,要是輪到玲子來這裏,她未必能有你幹得那麽好。”

“咱英子在哪裏都是好樣的,哪個顧客碰到你這麽優秀的服務員,那個顧客就該感到榮幸;哪個餐館有這麽優秀的打工妹,哪個餐館就應該感到榮幸。”

“你看咱這家,不都是你的功勞。你看咱的女兒和兒子,該學啥學啥,能學啥學啥,啥都沒耽誤。你看別人的爸爸媽媽來這裏帶孩子,幹家務多辛苦,你爸你媽,還有我爸我媽他們四個老人家來這裏多享福。他們周遊加拿大,他們到美國旅遊,你看他們玩得多高興。”

“還有,這些年來你也沒有停止過你作醫生的職責。蘭子落枕了,脖子痛得不能行,是你給她按摩加針灸,沒幾天就好了;順子的臉受風了,得了個口眼歪斜,是你一直給他紮針灸治好的;還有那次聚餐時,惠子的兒子說他肚子痛,他們家大人都沒有在意,是你給他診斷出了是急性闌尾炎,讓他趕緊去醫院;雲子的媽媽來給她帶孩子,臨走前心髒不舒服,老人家又怕給女兒增加負擔沒有對女兒說,隻是跟你嘮叨了幾句。你當時就診斷出了老人家是冠心病心肌供血不足。雲子趕緊帶她媽媽去醫院看了急診,確診是急性心肌損傷,讓她又續簽證半年,在這裏養好了才走的。否則路上出事了,雲子還不痛苦一輩子?‘你是我們所有朋友的保健醫生,’這是雲子說的,這不是對你的最好獎賞嗎?我們又何必去在乎那個頭銜。”

“再說了,你不是正躊躇滿誌地要再去上學嗎?你不是想趁著這次失業再給自己一個機會去開發事業的第二春嗎?你老公我會全力以赴地支持你,就像你當初支持我一樣。”

英子的丈夫知道,英子的心受傷不輕。英子是個能幹的女人,她也是個要強的女人,她還是個很注重自己與家人形象的女人。所以,他一定要經過一番細致的有說服力的勸導,才能把英子不平衡的心溝抹平。

丈夫就像是英子肚裏的蟲,她有啥心事都逃不過丈夫。丈夫是英子心中的山,因為丈夫的話有道理、有分量。所以每當她有了心事或有了委屈,都會在丈夫麵前攤開,然後她象個病人似地等待丈夫精心的醫治。現在,英子的心情就漸漸地平靜下來了。

“我去做飯,你再多休息會。希望在我做好飯後,你就會對我開心地笑,否則不許你吃飯!”丈夫完成了自己的說教,並且覺得應該能達到應有的效果,他想是該撤退的時候了,他要讓英子自己想一想,她需要一個理清自己思緒的空間。

英子順著丈夫指引的思路繼續回想著以前。

初來蒙特利爾時,丈夫在讀學位,她自己去讀法語。在這個英法雙語的城市,怎麽著也要懂得一些法語才行。才上了幾個月的課,英子就發現自己懷孕了,等學完了半年的法語課程,她就趕緊到唐人街餐館打工去了,因為隻有工作了一段時間以後,生孩子時才能拿到政府發給的“產婦金”。所以第一次到餐館打工時,她沒有覺著自己推個小餐車叫賣有什麽不妥,那是一個工作經曆。生了老大,又懷上了老二,英子就一直忙活著孩子了。賢惠的英子怕影響了丈夫的學業,她一個人忙活著,很少讓先生幫忙。她想,兩個人中隻能犧牲掉一個,那就是身為母親的自己。等老大輪到了幼兒園的位置時,老二還得呆在家裏。聽朋友說,可以從工廠裏領活在家裏做,她就買來了縫紉機學習縫衣服,先是從朋友那裏分一些活來幫著做。做得好了也做的快了,她就自己領活來做,居然也收入不少。就這樣,英子既照顧了家照管了孩子,有不少掙錢,她也不覺得遺憾。還是那句話,家裏的事,總得有一個人做。

後來兩個孩子都上學了,讓英子領活在家裏做的工廠倒閉了,英子就進了後來的工廠。英子覺得,作車衣工對她來說是簡單的工作,不用費腦子,回到家裏還有一家子的事情要做呢,兩不耽誤。

英子一家四口回國了幾次,她從來也沒有提起要與原來的同事們聯絡,就連玲子也都不知道他們的行蹤。英子不說,她丈夫也不提,英子的爸爸媽媽也沒有開口的,好像心照不宣,他們懂得英子的心思,盡管英子什麽也沒有說過。可這一次,一切盡在不言中了 ---英子覺得好像是赤裸裸地將自己暴露給了玲子他們。

再想想丈夫的話也對,我們過自己的日子,用雙手養活自己,這有什麽不好?有什麽不對?這又有什麽可大驚小怪的呢?想到這裏,英子也覺得自己過於大驚小怪了。再說了,不是自己還有夢嗎?也好,就把玲子當作自己的動力,一個去實現夢想的動力。

英子離開了沙發,她走進廚房,見飯菜已經做好了,大盤小盤,香噴噴地擺在灶台上,她丈夫正在用抹布擦著灶台。英子摟住丈夫的肩膀,她將自己的小腦袋靠在丈夫厚實的背上與丈夫一起搖晃著。

“可以開飯了嗎?”丈夫將一個笑臉衝著廚房的牆壁說。

“我明天就給玲子發郵件,告訴她我的故事。”英子喃喃地說。

“還要告訴她,你有一個夢”,丈夫轉過身來將英子摟在了自己的懷裏。

海棠花笑了。

虞美人(變體):詠白海棠花

(猶記從前大院中幾棵白海棠樹春來花開如雪)

憑欄遠眺花如浪,醉臥青雲上。熏風愛戀久徘徊。細雨無痕碎玉飛,蕩芳菲。

寒星閃爍驕陽下,香簇堆清雅。顏容似雪白無瑕。一夜驚雷卷素華,舞瓊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