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頭變鴨脖，壓力下改口有錯嗎？

6 月 17 日江西工業職業技術學院鼠頭變鴨脖的調查結果公布：確認是鼠頭而不是鴨脖。這個事件的戲劇性是發現鼠頭的學生事後又改口說發現的物體確是鴨脖。在飯菜中發現疑是鼠頭後，當事學生找到食堂方，食堂方堅稱是鴨脖。當事人不信，將視頻發到網上，有圖有真相。異物有毛有齒，確實更像鼠頭。於是網上輿論洶洶，站在學生一方聲討校方，很多帖子感歎世風日下，質疑食品安全衛生環境。要說當地政府維穩能力還是很強的，速度也很快，當地市場監管局江局長立刻聲明說經過反複對比確認異物是鴨脖。該學校也很快發布了通告，宣稱市監局經過調查及對樣本的檢測，已經確認異物是鴨脖。當事人已書麵澄清，確認是鴨脖。隨之當事學生也在網上公布了新的視頻，澄清當時是誤會，確是鴨脖。得，正主兒都撤了，別人也別起哄了。網上頓時風平浪靜，河清海晏。

聯合調查組鼠頭通告之後，有人說改口的學生這下尷尬了，有人說不應責難學生，在當局的壓力之下，在拿學位和講真話之間，選擇前者可以理解。

這讓我想起一次親身經曆。我在一所中專學校讀書時，政治課發下期末考試提綱，當時課上在學毛選四卷，要求背頌解放戰爭消滅國民黨的數字和繳獲的武器數量。同學們都覺得這種背書比較無聊，不願意浪費時間。我們四位同學決定罷考交白卷。在考場上我隻是簡單陳述了罷考理由。有兩位同學手癢，洋洋灑灑寫了一大篇，對校方的作風提出批評。校方如臨大敵。言多必失，這兩位同學的文章被學校抓了一些辮子，上綱上線，深文周納。加上編者按和批語，印了出來並召集全校大會，組織批判。我們不服，在大會上搶話筒和校方辯論，貼大字報抗辯。當時全年級大多數同學站在我們一邊，形成了一次小規模的群體事件。校方加大了壓力，匯報到教育局，要按敵我矛盾處理，並給家長寫信，分化學生。我們討論過要不要屈服。我說，這件事無關原則，我們可以撤退，但不能背叛。當大部分同學沒有撤退時，作為領頭者，不能先撤退。隨著當局壓力越來越大，交白卷的四個人發生了分化，兩個人寫了檢查，其中之一就是寫了長文的一位。我雖然文章裏沒被抓住辮子但不寫檢查被升級為主要批鬥對象。最後當所有支持的學生沉默之後，我們也寫了檢查。校方借坡下驢，就此偃旗息鼓。在壓力之下，違心說假話，改口是允許的，但是不能太快。太快就有投機者之嫌。尤其不能當風向剛變，就改口。同樣，學位和鼠頭，學位更重。為了鼠頭犧牲學位不值得。但是改口太快，就被用來帶風向，背叛了你的支持者。

英文中說真話是“tell the truth”,說假話是“tell a lie”,前者是定冠詞，後者是不定冠詞。真相隻有一個，假話可以有千萬種。當你不得不說假話時，可以選擇說假話的時間和方式，不要太快，也不要背叛你的支持者。尤其是不能風向一變就急急改口，投機味道太重。

在壓力下，學生改口，可以原諒。雖然改口太快，有投機之嫌，仍是小過。最應該被譴責的是逼人造假的權勢一方。此事的關鍵不是食品安全，而是政府職能部門睜眼說瞎話，公信力喪失以及社會和當局逼人說假話的文化。社會逼良女為娼，學校逼學生作假。前者敗壞世風，後者培育小人和精致的利己主義者。美國電影《Scent of a Woman》中讚揚了學生查理寧可被開除也不願向校長告密他無意間目睹的惡作劇作案學生。在影片結尾，影片借助史萊德上校之口譴責告密行為和以威逼利誘高壓誘導告密的行為：“你正在這裏營造一艘小人船，一艘告密者的大船。你們正在消滅這所學院宣揚的最重要精神。這男孩有著純淨的靈魂。是不妥協的精神。他不肯出賣。他並沒有出賣任何人換取自己的未來，而這樣叫做正直，這叫作勇氣。這是個真正的領袖所該俱備的條件。”同樣感人的電影還有《Dead Poets Society》。影片中學校當局，以家長壓力和開除威脅逼迫學生說假話，逼他們在控告老師基廷的信上簽字。片尾學生們毅然反抗，跳上桌子，用"O Captain! My Captain!"向基廷致敬告別。在一個正常的社會中，逼人說假話的行為是受到鄙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