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時的好朋友
文章來源: 簡妮真人2006-07-13 10:26:42
突然看到從前在東陵的這些照片從舊相冊裏散落出來,想起那時和筱瓊一起重返東陵的日子,是已經過去了的遙遠的事。

筱瓊現在生活在北京,我在瑞士。好像我們在大學畢業後都沒有再去過東陵。

傍晚的時候,在瑞士的家,躺在屋頂大陽台上的躺椅裏。天空在日落之後終於恢複了純本寧靜的藍色,上有大片輕盈纏綿的白雲。山在對麵,連綿起伏,鬱鬱蔥蔥,還有半山腰上的白色灰尖頂的小教堂。想起現在的生活和環境和過去那麽不同。

在地球的另一端的清東陵,有寬廣開闊的平原,和平地而起、抱合成弧形的山脈,記憶中似帝國的氣勢磅礴。老師講過那是龍脈,陵墓所建之地是龍穴。

十幾年前,那裏的天高而明淨,可以看到雲的墨色透明的影子在山地間遊移。田間有一棵棵高高細細的、枝葉一叢叢長在樹頂的那種不知名的樹,讓人想起後期印象派的那些關於田園風光的畫。十一的假期,我和筱瓊把盒式錄音機背在背包裏去景陵的山坡上散步。那裏常年空無一人,偶爾有安靜的羊群。半個終於平息下來的繁華鼎盛的清王朝就安放在那片土地裏。

那時侯白樺林間反複放的歌是齊豫的一盤帶子,三毛寫的歌詞,橄欖樹。

那天借老鄉的28’的自行車去荒野裏的孝陵,一路在黃土地的小路上顛簸。在碑樓下麵奮力向天空伸展了身體的那個女孩就是那時候一個宿舍的同班同學筱瓊。後來她的男朋友給我們在景陵的林子外麵拍下一張合影,一直保留至今。

還記得三個人在清東陵文管處的招待所裏打牌,輸了的人把枕頭頂在頭上說,我是大傻冒...... 想起來,那是我們相處最愉快的一段時間。

筱瓊有好幾次躺在宿舍的床上回憶我們初次見麵的情景。那天在亂糟糟髒亂的天津舊火車站的外麵,所有天大的新生下了車都大包小包地在那裏等待校車。我們分別站在路的兩麵,不同的高聲喧嘩的人群中。她說她很快就注意到我了,有一頭濃密長發的南方女孩,神情冷淡自我,沒有任何同伴,顯得很突出。我也注意到她了,一個頭發短得如同平頭的非常秀麗的女孩子。那個時候一個高大的男生正在她附近驕傲地大聲談論北京高考的戰績,吸引了很多外地學生的注意力。後來係裏開迎接新生大會才發現我們以及那個男生都在一個係裏,我和筱瓊是在一個班裏。

和筱瓊成為非常好的朋友是在那一年的六四天安門學生運動。她把我接到她北京的父母家吃飯。回到天津後我搬到她的宿舍去住。她常常用自行車帶著我去上課、逛街等等,直到我買了一輛自己的自行車。我們考試之前坐在湖邊的求實亭裏背對背讀書。沒事的時候用飯票在宿舍院子裏的小攤上換各種各樣的花生,拿回房間裏邊吃邊看小說。

後來我們吵架。可能是朝夕相處的緣故,離得太近,了解對方太過,發現性格不合,也或者我本身就是個不合群的人。直到畢業,我們一直保持普通的同學關係。她在留言本上給我寫留言,四年的青春,四年的歡宴,吵也好,鬧也罷,總是快要結束了,留下的是最美的回憶。畢業的時候她和寢室裏其他同學先離開學校。我一個人收拾完行李後靠在床架上環視空空的房間,在一地狼籍裏撿起一小張筱瓊年幼時和她妹妹的黑白合影。把它夾在自己的日記裏保存起來,心裏突然湧起留戀和傷感。一直都記得。

工作後筱瓊出差路過廣州,我在飛機場見過她一次。後來她去珠海,我去看她,把她又帶回廣州玩了幾天。

筱瓊是個很傳統的女孩子,一生穩定安逸,非常幸福。大學二年級的時候,高班的一個男孩子很努力地追她。我看著他們相愛,後來長久穩固地在一起,結婚生子。那年在珠海,筱瓊帶我出去逛街,那男孩子交給我們地圖,很詳細地解釋路徑方向。我們出門後,他追上來把傳呼機塞到筱瓊手裏......她的愛情有很多細節都讓人感動,象山間的溪水,清澈健康地緩緩流淌過地老天荒。

去年我在北京見到她,她的臉上幾乎沒有被時間和傷痛打磨過的痕跡,依然年輕美麗,還有一點慵懶。有時候想,她是和我這樣性格不同的女人。樸素得不願意穿我從歐洲買給她的收腰的毛衣。和我在家裏的鏡子前麵好奇地試帶我新買的淺色假發,卻永遠不會去發店做個時髦的發式,還要在郵件裏寫我的染了發的亂發發型很失敗,要我馬上剪掉。

低調得不願意接受擠在家門的央視記者的采訪的女人。曾經警告我在任何文字裏不可提到她的名字......是這樣一個美麗安詳與世無爭的純本的筱瓊。

上帝安排她在原地就能知足和一生平安。可是象我這樣的女人,卻一直為情所累,往往複複,要走到很遠去讓自己的心變得寬廣和簡單。

每個人的性格不同,選擇去走的路也不同。走來走去,卻有了相似的安穩的結局。過了這些年,終於了解。躺在自家的大陽台上的躺椅裏,看著暮色漸濃的天空,獨自輕輕地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