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了，在年尾的時候，就是昨天，請幾個朋友在家裏吃午飯。想起還沒有去查信箱，於是在喝茶的時候沒有披大衣就跑去取信。外麵是明亮的一片雪晴，可還是冷得不行。聽到自己在十幾米長的小路上小跑的腳步聲，安靜和倉促的。一堆信裏，滑落下一張小小的白紙。我揀起來瞄了一眼。很奇怪。是去郵局領掛號的通知單，收件人蓋瑞。伯爾尼寄來的，在交錢的那一欄裏，寫著390法郎。我一下驚叫起來，這真是飛來的賬單，象敲詐一樣的數目。進了房子飛快地打電話質問蓋瑞是不是又在網上訂購了貴重的郵票。蓋瑞也摸不著頭腦，說從來沒有從伯爾尼買什麽，如果是伯爾尼，會不會是移民局來的？他說他打個電話去郵局問清楚。我說怎麽會？慣例是公民申請書交上去以後等一年才批下來，我才交上去半年呀，而且收件人不是我。他說包裹上會有寄者的地址的，他問好了會打電話告訴我一聲，如果是移民局的，就必須準備好交錢。

旁邊的朋友開玩笑說，如果是個包裹，要付390法郎的郵費，一定有一噸重。

怎麽想都是不可能的事。象一個謎。

五分鍾的謎。蓋瑞很快就來電話了，說果然是移民局來的。

第二天早上，我帶了自己和蓋瑞的護照去取來了那個重要的郵件。記得當時鄭重地交上錢，把一封很薄的牛皮紙信封接在手裏。輕輕的，拿在手裏好像沒有任何份量，好像癟得沒有一張紙在裏麵。我跑到填單的桌子上，打開了它，抽出兩張信紙，一張白色的，聲明我已經被批準取得瑞士國籍，一張藍色的，是些關於瑞士公民護照申請的條例。隻是大概看了一眼，也沒太看懂，想著回去查字典或者問老公。

沒有很多的歡喜，因為那是一件意料之中的事情。我去把自行車推出來一路騎回去，看到空白的天空和遠處白雪皚皚的山巒，這一片和我的下半生不會再分開的景物。

在去年8月遞交申請的那一天，我的手裏已經放掉了以前在中國的一切。那片變得遙遠和陌生的國土。最終在我的生活裏，它縮影成了地圖上一個雞的輪廓、心上的一塊疤痕。是有一些遺憾的。想起去年的時候，曾經有一段時間移民局催索一份補充證明，我一直壓了一個月不肯寄出去。那時突然產生了猶豫和害怕。可是蓋瑞一再地說，有了瑞士護照，你去好多國家都可以不用簽證，我們可以在好多個周末到外國旅遊，是一件多美的事。你看看，現在我們那裏都去不了。

終於還是要把申請繼續下去。

回家給蓋瑞打電話的時候，把白色紙上的字念給他聽。他說，簡，你現在是瑞士人了，你是瑞士人了！是多麽奇怪的感覺！他興奮的得象孩子一樣，在那一邊小聲歡呼起來，把它當作是一件值得歡慶的事情。

我給中國的家裏也打了個電話，告訴他們我今天拿到瑞士籍了，2005年2月18日。母親簡短地祝賀了我，父親開始絮絮叨叨地談我妹妹的孩子的鼻炎治療狀況。接著我又開始自己的工作，不停地打電話和寫郵件聯係一個手頭在談的工程。

晚上的時候，蓋瑞回家來馬上給他的父母打電話報告我入籍的消息。於是公公婆婆輪流向我熱烈祝賀，還說一定要找時間在一起喝杯酒。我說我不是一個典型的瑞士女人，長著亞洲麵孔，做事風格也夠不上瑞士人的標準。他們很寬容地說確實如此，可是還是一件值得慶賀的事。

手持瑞士護照的中國人，從此可以去世界上大多數的國家旅遊而不用再一次次申請簽證。想起有一年為了去巴黎兩個星期，到法國領事館去申請了3次，記得最後一次在那裏窄窄的門廳裏等得哭了起來。覺得作一個中國人要承受的委屈太多，可是我不夠堅強，所以沒有辦法堅持。

現在卻要在每一次想回國的時候去中國領事館簽證了。

聽說中國政府正在考慮允許雙重國籍的問題。想著不知道什麽時候我必須把手裏的中國護照交出去。有一點憂傷。沒有退路了。我成了一個瑞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