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故事 （之一）

“寶貝，把家收拾一下，晚上不用做飯，我們出去吃。等我回來。”她的丈夫出門上班時，對她這麽說，同時抱著她吻了一下。

是的，她的“丈夫”。對她來說，那曾經是個多麽陌生的詞。

她沒有什麽激動的，一切如刮獎彩票刮開了之後的感覺，一如平常的沒有獎項。沒有希望，也沒有太大的失望。

雖然沒有激動，但她的內心仍然有很多溫馨，似乎有一些感動。為什麽而感動，她不知道。

出國也就是才兩年。兩年前，當她剛離開大學校園時，當她剛拿到國外的獎學金時，世界在她眼中是無限的，她仿佛有無限的財富可以揮霍。那時她的頭腦裏，沒有“丈夫”這個詞，沒有婚姻，沒有家庭。

那時，她僅僅是個蠢蠢的學生。

她沒有談過戀愛，甚至她沒有機會來得及知道如何發現自己的魅力。自己有魅力嗎？她不知道。她覺得很難把自己和電視上那些時髦女郎的形象聯係起來。有不少男生，或者男人，接近她。她很難相信，他們是覺得她有魅力而來的。他們是為了性，她覺得。性？對她，那是個陌生的東西。

出了國，她覺得自己如同是一件衣服，一下子掉入了懸轉的洗衣機裏。生活帶著她旋轉，她窮於應付。無奈是她最深的感受。人無奈了，被動了，就連表情都變得少了。她本來就是個沒有計劃的人，但，現在她不得不計劃。銀行裏的錢怎麽就減少得那麽快？等到她的存款亮紅燈的時候，她知道，不計劃，她每個月就會有幾天可能會沒有飯吃，沒有車坐，不能打電話，不能上網。

她還是有很多開心的時候的，有一個老實的男生還不錯，那是她的同學。這裏的同學不同當初在國內。這裏人和人交情很淡。那個男生也是從中國來的。他打很多工，去做清潔，也去帶學生，他好象沒有她這麽拮據。他幫過她好多次，大忙小忙，主動的。他沒什麽錢，但對她挺大方。他從來沒有直接說過他喜歡她。在他麵前，她總覺得自己挺笨的。不過，她不怕在他麵前表現得笨拙，她覺得他象大哥。

她沒有告訴他她有了男朋友。男朋友是親朋好友介紹的。她小時候候做白日夢時，會夢想她的男朋友是那個在她最美的時候吻她的那個人。現在，這個男朋友卻是在她最困苦不堪蓬頭垢麵的時候出現的。有親友的關係，她對男朋友很放心。男朋友事業有成，自己有房子。對於她這個和別人分租一房，行李隻有兩箱子的女孩，住在那個大房子裏的感覺，就象真回了家。她多想要個家啊。

男朋友沒什麽不好的，工作好，上進。從見他第一麵，她的親朋就明確地給他們定位了關係。她在連普通男性朋友都沒有過的情況下，直接有了男朋友。

她知道，她的男朋友對她有狂熱的愛，相比之下，她總是很冷靜，很平淡。愛情，她隻在小說裏看過。愛情為什麽不可以是平淡的。她的男友說，她是他遇到的最純潔的女孩。他要娶她。她沒有什麽不高興的，和男友的親密接觸讓她耳紅心跳，別人沒有給過她這個。

為什麽不告訴那個對她好的老實男生呢？她不知道。她隱隱約約覺得他會心很痛，她呢？可能也會有些心痛。她有點不忍心。她想就等他自然的離開，不要把那痛苦揭開的好。為什麽會痛苦，她不知道。他找到了一個工作，要到另一個城市去了，給她打電話，終於說他愛她。她說自己已經有男友了，她愛她男友。電話裏沉默了幾分鍾，他掛了電話。

以後，什麽都沒有變，那個男生雖然在外地，仍然是她的朋友，她有什麽要問的，他隨時給她回答。她的生活發生了本質變化，她不需要再如往常那樣計劃了，她可以象她在國內那樣輕鬆地生活，因為，她結婚了。她沒有告訴他結婚的事情，他再也沒有問到。

結婚了，除了那次蜜月旅行，別的沒有激動的。為什麽結婚了，她卻開始思考人生的意義？原來對男女之間的幻想，似乎隻有一半是真實的。那原來想想就臉紅的做愛，似乎沒有原來想象的那樣激動人心。原來想象的幸福，也仿佛隻有淺淺的一層。原來想象的暢快的笑容，仿佛隻是臉部肌肉的運動。原來想象的海闊天空，變成每天固定的家庭生活。她努力不讓自己顯得象個家庭主婦，出去，她還是象個學生那樣。現在，她不象一件在洗衣機的衣服了，相反，她如同漂流在一條平靜的河中，她的丈夫就是河水，載著她漂流著。輕鬆，然而，卻不知道方向。

她會漂向何方？

不知道為什麽，她總想問問那個在另一座城市的他，這個困擾的問題。每次她的問題，他好象總有答案。但她無法啟齒。如果能問，他會給她一個什麽樣的回答？

by hey3g/遊子 Sydney, Dec 2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