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休了!
文章來源: yaoyunyi2015-03-09 12:08:22
經過四十年的人生努力,美國中國大學的苦讀,工作,這個月底總算可以退休,告老回家,安渡晚年。想想告別之際將臨,每天便在校園裏轉圈兩次,每次二英裏,但是隻在醫院和研究院裏兜風,外麵攝氏零下16-21度,傷風不起,保重要緊。
而校園內熟悉的一草一木,每座建築似乎都在和我對話,招呼。第一次麵試的樓梯下,曾穿個西裝俳徊許久,早到了10分鍾,就在這無人可見的角落消磨時間,平靜心態。可是心裏還是七上八下的,背井離鄉的討生活,總有要飯的感覺,隻能對自己說,每個人都一樣,既使是教授,大老板,也是從學生,從不是老板過來的,不必敏感,不必脆落,不必自卑,生活給強者讓路,給弱者絕望。努力就要輸得起,贏得起,窮不奪誌,勝不忘形。

走到那4728號的門前敲門,那聲"請進!"還是如昨日般的清晰,穿牛崽褲穿襯衫,翹腿翹到桌上的美國教授倒使我放鬆了。談我的人生經曆,談專長,試我的動手能力,也在意料中。"萬一不行,正在修計算機準備改行呢。不是非此一條路可走。
倘若那時沒有這份工作,計算機又修煩了,是否會不呆了,回國去? 以我的美國博士生學位,國內的人際關係,當個課題組負責人,幾年後再當個副所長,處長或某個位子的接班人,也是極有可能的。因為那幾年的工作表現,還算可以,師兄弟們又都在位子上,抱成一團,也許可幹點事情。況且從不迷權弄權,從不整人,作事認真,腦子清楚,膽小保守,或許不會雙規進去。

然而人生沒有回頭箭,一生中隻會讓你年青一次,年老一次,男女無欺,貧富無欺,這就是公平。況且要我拋妻離子,回去發展,也是不值,在異鄉,在家鄉,正是家庭給了我力量,正是妻女的愛給了我力量。於是一步步成了點事業,打下點基礎。轉眼間我到了退休的時刻,而我那位布朗大學畢業的老板,和兩位哈佛女子結婚離婚的美國老板,早已退了休,因為沒有研究基金,光靠上課地位不保,雖然早是終身教授,卻是三等人士,秘書,係主任都對基金多的教授點頭哈腰,話多,笑聲刺耳,而三等教授也識相,不會往前擠,湊熱鬧的。學校裏見錢少的教授,都不客氣,1998年便由錢多的遺傳係教授前來,接下了大實驗室,趕到一間沒窗的兩條實驗桌的小屋去等退休。我記得那位美國老板見到遺傳係教授前來的窘態,那秘書介紹時,也沒開場白,就直說,"我不知如何對兩位說了,大家都認識。"錢多的遺傳係教授頓時大笑,錢少的教授尷尬地苦笑,臉紅到脖子根,紅個發紫。
外國教授在此,更難。七樓的前蘇聯教授,四十多歲從哈佛過來,2002年一年中在"科學","自然"等頂尖雜誌上連發兩三篇文章,但2007年便走下坡路了,孤家寡人和助理教授合用一間實驗室,2010年便沒有實驗室辦公室,滿校園的找工作,從蘇聯科學院,從哈佛到一文不名,也沒多少年,資本主義社會的競爭,確實殘酷,不講情麵。

美國的多數大學,沒有吃老本的時候,每年都要申請經費,拿項目,搞好關係。而拿到基金,要憑本事,也要有圈子,大的項目,也常是圈中的幾個人,師兄師弟徒子徒孫才能拿下的,有些是大學,研究生的朋友,有些是多年的合作者,知根知底。外國教授和他們競爭,吃虧許多。第一你的名字念不順,沒印象,第二既使論文有水平,但在同樣情況下,有人脈的必然勝出,因為有信譽積累。第三如果確比別人高幾肘,又與別人無大的利害衝突,附合主旋律的,那就可能先拿點小的,再來點大的,一點一滴,一磚一瓦,築成今日的故事。
但是,沒大的百萬基金撐腰,七十萬,五十萬,十萬,二萬,經費天天向下時,就趕緊自己識相,把你的無錢,錢少的終身教授位子讓出來,讓別人上台,當個有錢的終身教授,而有錢的錢少後再讓後來的。每個係都是這麽轉圈的,老中上罷老印上,風水輪流轉。
最近幾年係裏老中回國去當院長,當項目頭頭,當千人計劃的太多,原本三個終身教授,兩個副教授,一個助理教授的,現在隻有一個,於是係主任的臉就拉長了,"把你們提了教授,都不上牆助係裏一把,都去中國當官過癮了,養不熟的白眼狼。"於是今年的中國新年,不辦慶祝活動了,而兩年前他每年被中國大學請去三四次時,是年年慶祝的。
看來,還是"識時務者為俊傑,""三十六計走為上計"的妙,退下後可幹自己想幹的,沒有太大壓力,都是興趣所在,旅遊,收藏,攝影,寫作,減肥,真正瀟灑一回。但老婆還要八年抗戰,隻有讓副業的收入上幾百萬美金後,便要她也全退了,老菜皮老菜幫子也來段"夕陽紅",但錢都給子女留下會生懶蟲,笨蟲,稍稍留點救急,啟動基金,留點捐點,夠養老養病就行。
女兒的事業,戀愛,剛剛起步,是否念研究生,念哪個研究生,要好好思考,調查一番。兩個人都搞音樂演奏,壓力大,飯碗難尋。把音樂當副業,MBA,會計作主業,或許可行,女兒作曲係的同學,小提琴專業的同學,都有個計算機,或電子工程的學位撐著,因此畢業後便無米糧之憂,起薪五萬五,三年後七萬,在這小城夫妻倆十幾萬,也是高薪,日子好過,父母無慮,老頭老太便唱歌跳舞,等著抱"立方根"。


當然,人算不如天算,萬一的事還是要防的,能想到的都要多想幾步,才有好的結果。倘若女兒一杆子到底,念個"連上吊繩都買不起"的音樂博士,又去個頂尖的學校,那隻有勒緊褲帶,十幾萬,二十幾萬美金的,把她供出來。畢業後如果能在大學裏專業教書,業餘演出,那也該支持,給她留個幾百萬基金,讓第三代念書無後顧之憂,當然這是不讓她知道的秘密,否則懶惰了,就沒治,要用自己的腰站直,用自己的腳走好路。
許多年前我買了一大筆人壽保險,那是為老婆保的,夫妻三十多年希望我不在時,她能過好,無養病之憂,無柴米之愁。每年十來萬的,活到九十七歲。再多活的話,如家庭財務說的,每年十來萬還可到一百三十歲,那可成鱉了,不活了,大家討厭。
有位老太活到一零八,子女名字記得,孫輩名字全忘,吃飯幾次記不得,老公哪裏去了記不得,鄰居靠近問候阿婆,阿婆端詳那麵孔好幾分鍾,突然笑曰,"你不是王洪文嗎?"不知為何,她能記住這造反司令的名字,是否當年打"上柴聯司"的耿金章時,那大喇叭的聲討聲,還是文化廣場上批鬥陳丕顯曹狄秋時,那造反司令的腔調,使老人刻骨銘心,反正都是俱往矣哉,一時風流。





退休是人生的一大轉折,既宣告生命已向其最後階段靠攏,又要人珍惜不多的,有質量的光陰。我們這代學人,出生於戰爭年代,長身體"自然災害",上大學遇見"四害",我們從坎坷的山路,從泥濘的田間,從滿是機油味的工廠,從華夏各地走來,從困苦災難中走來,因此,在這人生的黃昏,更應該過好晚年,處理好生死病痛,子女遺產等多種事物,不給子女,伴侶麻煩,坦蕩麵對生死,麵對親人,不愧人間走一回,盡責盡力盡情。
夕陽的輝煌,絢麗就在短短的瞬間,幾分鍾內,天空會出現五彩,河中湖中的倒影也會如萬花筒似的變遷,最後為深紫,豔紅,漸漸被暗夜吞沒。既使個人的人生總會終結於某個黎明,深夜,或者某個白日,但那魂魄還會花成雲雀,海鷗高歌,"我來過,我未虛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