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上空的雲( 6 )
文章來源: 2010-10-24 11:32:15

上海上空的雲 Die Wolken über Shanghai ( 6 )

梁總用公司的那輛雪弗萊把我們送回到 赤道飯店已經是晚上七點多了。

由於前一夜根本沒怎麽睡覺,這近一個小時的車程,在 雪弗萊溫柔的搖晃中,托馬斯、 海因裏希和 我大半時間都是處於半睡半醒的迷迷糊糊的狀態中。偶爾聽到弗蘭克有幾聲驚叫,我才張開眼睛,看看是怎麽回事兒,原來他的驚叫是因為那些突然出現在我們車前麵的一些自行車和行人,這樣混亂的街道,在德國是根本看不到的。

梁總也知道我們疲乏,就跟我說,他今晚不陪我們了,明早九點派車來接我們。

我給托馬斯翻譯過去後,托馬斯也沒有異議,我便跟梁總握手確認,說了“明天見”。

一行五人進了飯店大廳,托馬斯來了精神,跟我們說 20 分鍾之後在飯店的二樓西餐廳共進晚餐。

我回到房間,脫掉外衣,把自己摔在床上:能歇上一刻鍾也不錯了,好在今晚沒有不懂外文的人了,我可以休息了,可我知道托馬斯是不會讓我閑著的。

看著手表,還差五分鍾了,我爬了起來,從還沒來得及整理出來的箱子裏找出了一套還是皺皺巴巴的晚裝,匆忙套上,用手扯平了一下起皺的地方,然後對著鏡子好歹理了理頭發,便出門下樓直徑向西餐廳奔去。

電梯裏碰上了住在比我高一個樓層的 海因裏希,他也換了一身休閑裝,看得出來是匆匆淋浴過的,身上飄著一股淡淡的 boss 香水味,仍是麵帶倦色。

韓寧已經在西餐廳裏跟服務員們聊著天兒呢。托馬斯也在一旁跟著聽熱鬧。韓寧跟這個飯店的服務員和各個部門的經理都很熟悉。他是個腦子和嘴都閑不住的人,每次來這裏住,都會給飯店提出一些“建設性”的意見和建議,因而每次他的房間都會有免費的水果什麽的。

見我和海因裏希走進了西餐廳,韓寧停下了聊天,跟托馬斯一起走到一個已經擺好了餐具的圓桌前,招呼我們坐下,我見弗蘭克還沒來,便說:“我到門口等一會兒,怕弗蘭克不知道這裏。”便折身走回餐廳門口,出了餐廳也沒見到弗蘭克的身影,我走到走廊邊緣,俯身向樓下的飯店大廳望去,我估計弗蘭克頭次來這裏,準是用著十幾分鍾的時間出去“熟悉地理”去了,可落下大廳沒有他的人影。我又向電梯的方向看去,還是沒有他。我靠著走廊的欄杆等了一會兒,才見弗蘭克出現在樓梯口。見他東張西望的樣子,我便向他招了招手,他便快步向西餐館門口走來。

大家就坐後,服務員拿來了菜單,並詢問大家需要什麽飲料。由於是西餐廳,托馬斯就不“包辦”了,讓大家自己點菜。

酒水上來後,托馬斯邀大家一起舉杯,說這次需要大家的努力,盡快把生產線弄個清晰的頭緒出來,以便找出可以信賴的生產成本計算方法,給公司的財務搞出一個清楚、透明的 balance sheet ,讓這個合資公司能健康地發展壯大 。

碰杯後,大家喝下了第一口酒。韓寧接著托馬斯的話題說,目前公司 balance sheet 上的數據,可信度不大,是因為支持這些數據的一些項目的計算方法本身就不明確,公司的財務人員還是在以國營企業的財務方式來記賬,而國營企業的帳務項目中,有很多定義都與合資企業的財務項目不相吻合,他們隻是憑自己的理解,把定義相近的拿來套用在合資企業的財務項目中的。

托馬斯說,“這些財務上的事兒,我會與梁總找財務部門的人好好商量的,這次我們爭取把我們在德國使用的生產程序在這裏實行起來,硬件上應該不成問題,關鍵是要貫徹執行這些程序的人。方總在生產上很有一套,他懂技術,對每個生產程序的關鍵處都了如指掌,他若和我們的海因裏希好好合作起來,實行我們在德國的生產方式不會是件難事的。”

海因裏希說,“從機器的排放上,我已經將我們需要的 layout 跟方總說過,今天我能看到,他已經在按我的要求在組織機器的移動、搬遷。我們投資來的新設備也基本到位,隻是你上次提到的那台美方投資的多頭鑽,我不熟悉。這多頭鑽應該是屬於精加工工序使用的機器,應該把它安排在精加工車間,隻是那裏的廠房幾乎沒有空餘位置了,為了不影響材料流動的經濟性,這事兒還得再與方總商量一下。不知這台多頭鑽什麽時候能到?”

托馬斯說:“多頭鑽的事兒,不久就會有消息的,到時候我會找你的。聽傑克說,這是一台很老的機器了,他們辛辛那提的工廠使用得得心應手,也有一整套的鑽具相配。我上次去那裏時傑克指給我看過,一次定位就可加工刀片上所有的孔,包括螺絲孔。我們的幾個大用戶生產的造紙機上常用的刀片都有相應的鑽具與其配套。”

海因裏希說:“那就好,這樣的話,我們的精加工也能慢慢轉移到這裏來了。”

聽到這裏,韓寧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些什麽,可還沒說出口海因裏希就接著說了下去:“熱軋和熱處理還是個關口。這是目前鑲鋼刀片生產的瓶頸之處,現有的那台柴油爐要供軋機的和熱處理的需求,的確是供不應求的,這個瓶頸不解決,公司刀片的產量是難上去的。新加熱爐和軋機的報價不知來了沒有?熱處理需要的電爐上次也讓方總去詢價了,現在應該有眉目了,剛才跟梁總問起此事來,梁總說熱處理電爐的報價已經收到了,好象還不止一家。”

我說:“我們需要的電爐是很一般的電爐,有現貨都不該為奇吧?”我把臉轉向韓寧:“ 甜蜜先生, 上次您不是說您認識好幾個工業電爐製造廠嗎,這些報價您一定知道得更詳細吧?”

韓寧說:“我早已把這些工業電爐製造廠的聯係方式給了方總,具體詢價是由方總發出的,因為一些具體的技術指標還得要有技術部門來定。這裏並沒有多大文章可做,方總已經交給了公司裏的那位 “土生土長”的高級工程師 劉耀祖去做了。劉耀祖在熱處理上很有鑽研。”

弗蘭克在一旁聽不太懂我們的談話,因為韓寧不會德語,跟他的交流隻是英語。弗蘭克聽到了劉耀祖的名字,就問:“劉耀祖?就是我們今天下午在車間裏見到的那位?”

我點了點頭,弗蘭克接過話題,說:“我跟他說了那些機器的進刀量太大,不僅加工出來的工件會出現廢品,而且對機器壽命也有很大的影響,這些他都承認,可為什麽工人們要那樣做呢?”

下午在車間裏,弗蘭克跟劉耀祖說了這些後,劉耀祖都點頭稱是,弗蘭克要他馬上叫工人們把吃刀量減下來,他也跟工人們說了,工人們一個個都嘟嘟囔囔的,滿臉不高興,可還是照做了,弗蘭克才罷休的。

說話間,服務員們端來了飯菜,大家便“埋頭苦幹”於各自的飯菜了,弗蘭克提的問題也沒人給他回答了。

飯後,托馬斯買了單,大家謝過托馬斯,便要起身回房間休息了,我跟大家說明早九點請準時到樓下大廳等公司來車接我們。

托馬斯說他接下來去隔壁希爾頓飯店樓頂的酒吧,問有沒有人願意去?韓寧興致勃勃地應聲而起,可我和漢因裏希、弗蘭克都很困乏了,謝過了托馬斯的好意道過晚安,各自回房了。

回到房間,我放了滿滿一盆洗澡水,正泡在溫暖的熱水裏慶幸今晚托馬斯沒給自己布置什麽任務,我快要在熱騰騰的水霧裏睡著了時候,電話鈴響了。這赤道酒店房間的電話不僅能在睡房接也能在浴室接。我想不起來誰會在這個時間給我來電話,這次出差我沒告訴父母和姐夫,我知道每次出差都是忙的不亦樂乎,很難抽得出時間來與家裏人見見麵,就連打電話的時間都說不準。再說出差太頻繁,也沒有必要一一奉告嘛。因而我想一定是想出售什麽的人打來的推銷電話,不過電話鈴聲提醒了我:該給老公去個電話了,可看了看時間,上海的晚上十點,是德國的下午四點,老公還沒下班回家呢。

電話鈴響個沒完,我沒好氣地提起電話,對著話筒說了聲:“別跟我推銷什麽!我什麽都不需要!”就要掛電話。聽筒裏傳來了韓寧的聲音:“霍,好厲害!我們需要你可以嗎?”

我聽了一愣,半天腦子才轉了過來:“你們哥兒倆不是在酒吧尋歡作樂嗎?需要我做什麽?”

電話那端說:“托馬斯忘記跟你說件事兒了。”

我說,“那就說吧,我聽著。”

韓寧:“不是一兩句能說清楚的,能不能勞你大駕,來希爾頓酒吧一趟?”

我:“可我已經泡在澡盆裏了!”

韓寧:“那我去給你搓後脊梁?”

我:“哪敢勞您大駕!”

韓寧:“這種美差,我想撈都撈不到呢。”

我:“別沒正經的了!怎麽就不能饒了我這快 40 個小時頭都沒沾枕頭的的人呢?”

韓寧:“喲,可真叫我心疼呀!我跟托馬斯說說情吧?”

我:“算了,我一會兒就過來!”

掛了電話,我猜想托馬斯想說的不外乎是方總的事兒。我們這回帶著這我們的生產主管和生產幹將來上海,主要就是要與方總商討生產技術上的事情,可以說是這回方總是個主要人物,可他頭一天就給我們來了個不打照麵的“閉門羹”不用說托馬斯難以接受,就連我也覺得很尷尬。

這的確是件棘手的事兒,如果托馬斯都沒法子的話,我又怎麽能有什麽高招呢。托馬斯一直有種錯覺,覺得我能夠降住方總 — 隻是因為那次在合資企業的合同還沒簽訂之前,方總的公司到德國來參加一個國際性的展覽會,托馬斯要我去協助過方總。我的協助工作顯然是得到了中方的好評,為這個 WMKGSH 合資企業的合同簽訂爭得了一些有利條件。可托馬斯並不知道那時方總就說我是托馬斯派來監視他們的“間諜”,對我很是冷眼相看的。國人之間的擠兌我自然是不會跟托馬斯說的,托馬斯看的也隻是一些表麵的現象。這回他這是對我哪壺不開就提哪壺,又找上我來對付這位方總,我心裏直叫苦。

我倉促爬出浴缸,好歹擦幹頭發和身上的水,穿上剛脫下的那套晚裝,出了房門,直奔希爾頓隔壁的飯店。

上海上空的雲(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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