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統日的廁所

美國的廁所我很喜歡，而且按法律規定，所有的公共場所必須提供設施完善的洗手間。這對於居民來說很方便，尤其是你不用走到哪裏都揣著鼓鼓囊囊的手紙。

這一天是美國的總統日，反正大夥都放假，我和友人來到了舊金山。抵達中國城已經是下午了，停車又用了好長時間，沒辦法，舊金山就是一位難求。終於從車裏爬下來，壞了，每個人都內急，尤其是我，大姨媽來了，肚子本來就痛，這時更是痛脹交加，心煩意亂，哪還有心情逛街，找廁所吧。

先鑽進一家門臉看起來稍大的中國超市，憑以往出恭的經驗，畫著男女小人的門一定在某個陰暗的角落，但竟然遍尋不見。找了個店員問問，答曰：沒有。友人說算了，國人多的地方不會有人幫忙告訴你的。我偏不信，幹嗎對國人那麽失望，而且我上廁所天經地義，怎麽成了要人幫忙了。大活人哪能讓尿憋死，繼續找。

又瞄上了一家寫著中國字的銀行，天啊，他們可千萬別休息啊。推推大門，開了。環顧四周，一樓沒人，衝上電梯上二樓。嘿，從走廊這頭到那頭竟沒有。我就不信全樓這麽多辦公室竟會沒廁所。上三樓，啊！終於看到畫小人的小門了，大喜過望，滿肚子的下水激動地要奪路而出了。蒼天哪，門竟是鎖著的，這絕對是國人的伎倆，假期怕人用廁所所以鎖上了。失望，不，絕望，這就是海市蜃樓。算了，拚命按捺住腹中洶湧的激情，上四樓，沒人也沒廁所。再次回到電梯裏，友人笑我說要是沒人在電梯裏解決算了。實話說，真想啊。

又一次站到了喧囂的街上，舉目四望，這簡直就是一條中國的街道，到處是中國人的鋪麵，操著我聽不懂的廣東話。偶爾出現的幾個洋字碼，比不上如今中國街上的多。但這一切對我都不重要，什麽民族大義，國家興亡統統一邊去吧，心裏唯一的呐喊是——同胞，救我！！！

馬路對麵，繁體字的——基督教衛理堂。有教堂一定有廁所。衝啊！什麽人行道，什麽車水馬龍，誰也擋不住我前進的腳步。友人連滾帶爬地跟在我後麵。突然我停下來，回頭一本正經地對友人說，如果今天在這裏上成廁所，我決定從今以後信上帝。說完我自己笑了，對不起上帝，褻瀆你老人家了。友人在後麵罵我，可惜我根本沒聽。教堂的大門，那簡直是天國的大門，上帝，開門吧！哦！！！他，他，他也放假了。

無需再等，即使上刀山下火海我也要把中國人的廁所打開。一家超市，門臉很大的超市，我要去！毫不猶豫，疾走如風，友人一路小跑跟在後麵。他們誰也不敢再跟我講話，事實上我已經什麽都聽不到了。衝進去，找到一個很麵善的店員。“麵善”很重要，因為在這條街上我已經碰壁碰得鼻青臉腫了。

“什麽？廁所，我們是customer only，

“我就是customer啊。我瞪著眼睛，我猜我的表情一定在罵她，你是豬啊，走進你們的店我不就是customer了嗎。

“那你得買東西。”嘿，缺德少才的東西，竟然利用廁所敲詐我，人渣中的精英，佩服佩服。我是customer，不是buyer,想砸我一筆，啊呸！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我哪來那麽多臭詞兒呢。我沒有精神也沒有底氣跟他吵架，我撤。此處不讓我出恭，自有讓我出恭處。想想今天我還很憋氣，那時我幹嗎沒和她打一架。唉！不能怪自己，哪時是萬般皆下品，唯有廁所高。

蹭出門來，友人看我竊笑，我一定是一副遭了霜打的茄子相。我已然不敢大步流星，隻怕一顆石子都會都會硌的一瀉千裏。走吧，慢慢地走，跟在友人的後麵，完全沒了急先鋒的勇氣。

xxx舞蹈學校，哈哈，由學校一定有廁所，我如同插了一針大麻，立刻來了精神。說是學校，其實隻是一扇小門的門臉，進去便是鋪著紅地毯的窄窄的樓梯，躡手躡腳地爬上去，寂寂無聲，沒人。當然這不重要，關鍵是廁所在哪兒。哪兒也沒有。我真服了國人，不給外人用也罷了，自己都是怎麽解決的呢？

友人在樓下以一種惡毒的意料之中的表情看著我。要我平心靜氣，調勻呼吸，他們先買一點東西，然後立刻帶我去老美的快餐店。我有選擇嗎？這一刻，我戰在那裏等他們，腹中的壓力由上而下，由內而外，排山倒海。不，與其消極地等待，不如積極地尋找。我對他們拋下了有氣無力的兩個字，等我。

長長的一條街，林林總總的鋪，一家一家地走，一家一家地求，或沒有或不對外。轉過一個彎，又是長長的街，林林總總的鋪，無數次地希望，無數次的沮喪。在一個街角，幾個乞丐在要錢，其中一個很漂亮的姑娘坐在地上，撥弄著六弦琴唱一首很憂傷的歌。她不象在乞討，竟管麵前擺著一個裝錢的盒子，她唱得很投入，憂傷地在自己的世界裏徜徉。。。。我靜下來了，不爭氣的眼淚奪眶而出。喧鬧的擠滿了中國人的中國城裏，我是一個孤獨的中國人，不，全是孤獨的中國人。中國城，本該是思鄉的人望梅止渴的梅，畫餅充饑的餅，恰恰相反，站在這裏，我知道了哪裏是異鄉。

終於回到了車上，安全帶鬆鬆地搭在腿上，車一晃就是一身汗。偏偏舊金山上下坡又多有陡。一個急轉彎加大下坡，好鮮沒關住水門。啊！！！老美的超市在前方，我得救了，不爭氣的眼淚又一次留下來。

知道哪裏是天堂嗎？這一刻我找到了。

--------02/18/2002    總統日

今天的後記：那時是我剛來美國的時候。換成今日，大活人終於可以不被尿憋死了。親愛的國人，幫幫我們自己吧，有時就是那麽簡單，一如打開廁所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