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藥鋪
文章來源: 明亮2009-03-12 13:40:01

我去中藥店抓藥去了。當然本著八卦新聞工作人員應有的素質,我此時應該交代幾大新聞要素,包括給誰抓藥,為什麽要抓藥,藥是治什麽病的等等。請大家根據此線索繼續浮想聯翩,我就此緘口了。

在美國找個中藥店其實挺不容易的,一般隻有中國城,那種自成一體與世隔絕的地方有。那裏基本也是個鐵皮罐頭,百年的老湯還封裝得挺好。走到那些街道邊緣,就能覺得有種離世的味道,時光走到這裏繞個圈就跑了。還好像是演了舊戲的舞台一直沒拆,周圍的人還依舊穿著戲服慢悠悠在戲裏過著,隻有偶爾一群喧嘩而過的少男少女,衝破了這些老舊和悠然。他們穿膛而過,讓這個老心髒嘭地跳上一下。要麽好萊塢拍點兒打砸搶的戲就到中國城找布景,而遊戲打鬥場景更鐵定有中國城。異域風情不說,那無序混亂中透著一層層的草藥味,香火味,燒臘味,還發酵著幾代的愛恨情仇,看不透,挖不完。

我下班以後去的。當然又是最後臨走還要開會而且開會的人還遲到了,當然一路上又是堵車還看見至少兩輛車趴路邊打著緊急燈,一輛警車懸轉著警燈攔一輛車。我在車龍裏不見首不見尾的一步步爬地時候,不由讓懷疑平素我聽得廣播電台說大家都失業了其實是出自火星廣播電台,他們來破壞地球讓大家陷於恐慌混亂的。不過我前麵的小灰車很拽,貼著條說,“別被我車的樣子騙了,我很多財富在天堂的。”我以後也可以很拽的效仿,開會時在胸前掛個紅布條,“別被我現在職位騙了,我在天堂可是管王母娘娘的。”這樣辦事估計就有人聽我的了。

我一看在藥店關門之前估計是趕不到了,抱著希望給那家打了電話,問能不能再多等我幾分鍾,路上堵車我馬上就到。電話裏傳來一個老頭的咳嗽聲說好啊好啊我們等著。

我終於找到了地方。店鋪不大,一牆壁的褐色小抽屜,白字寫著當歸,杜仲,半夏,黃蓮,等等(這個是副詞),兩個兩個特神氣的名字。中藥名怎麽看著怎麽有文化,念著就覺得自己就是帶鬥笠的李時珍了。店裏就一個老頭,頭發早白了,玻璃櫃上鋪了一溜白紙,上麵已經一小撮一小撮堆滿了藥,老頭正歪著腦袋看一個方子,見了我熱情地用我聽不懂的英文和廣東話招呼我,搞清楚我是來買藥讓他等我那位。我們先用了十分鍾互相了解對方,主要是他了解我從哪裏來的,來美國多久了,會講廣東話不會講。他耳聾,我也不耳聰,所以我們互相大聲用勁兒各說各的。終於接上頭是在我反複說是北京來的,他說了奧運然後舉著手點頭誇好。我還聽懂他說,姚明,高個,抱著Baby。我說,Baby,四川地震。他說,Baby,沒爹媽了。我實在沒力氣在解釋詳細的情況了,包括那個baby爹媽還在,而且據說英雄這事還有水分的。

老頭一邊和我問答一邊拿了剪子剪一塊畫著白線條的黑皮帶。每張紙上放那麽一塊,他沒用尺子量可分寸感還不錯,每塊皮帶都一樣長。我看了看罐子原來這是杜仲。我又仔細辨認了一下,這紙上的中藥我認得的有枸杞,紅色一粒粒的,旁邊躺著一粒粒的我認為是花椒。總之,老頭氣定神閑地把這攤子藥一個個配好,一個個包起來,我問治療什麽的,他筆劃說給男人的,把胳膊舉起來做肌肉狀,我想一定是壯陽的。我懷疑他給自己吃的,他目前比楊振寧看著歲數還大一些。

拿了我的方子,老頭嫌字小,遞過來一個白紙本,讓我重新寫大一些。我寫完了還用英文告訴他,他先說沒有這藥,後來隔了一陣,恍然嘴裏念了個詞,你說得其實是這個!我有我有!這家還是個越南店,藥罐子上有得沒有中文,他爬上去拎出一個裝滿樹皮的盒子,自豪地說,是這個。我看那小紅樹皮一片一片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後悔沒先在網上看過它們的通緝照片再出來。

我們還為分量的事情爭了一下。我那方子上寫是30克,一天的量,我說買一個月的吧。老頭著急地比劃在紙上寫了2磅,擺手說太多了,隻答應賣我一磅。老頭對英製極其熱愛的,他和我在紙上談重量時候全部用的盎司,英鎊,還換算成克,看得我幹拜下風。老頭算錢也有意思,在小本上列了個豎式,一五一十念念有詞還重重一點,加法進位了,和我三年級算術練習簿一樣。旁邊有個計算器他倒是不用。我們民風淳樸地以錢換貨,我用現金,也沒有機器乎乎吐納出來一長條的收據。

就是這幾味藥,放在透明的口袋裏,上麵老頭用黑筆畫了1234,旁邊寫著我看不懂的名字,還有一共多少克。拿了這好幾個口袋,沉甸甸地,走出店門,看到滿街的明滅燈光有些恍惚。覺得自己好像在老北京的哪個小胡同裏麵。後來就去吃了一碗越南麵,熱氣騰騰的,飯後還送了甜點,淡黃色有些芋頭有些西米,黏糊糊還好吃。問她們這叫什麽名字,那人的越南話我也記不住聽不懂。

有人曾經發明世界語來著,我小時候覺得會說世界語很了不起,有著一統天下的君臣氣。現在知道,世界語即便語法最簡單字母最好記也不會推行,我們都各自堅持自己愛說愛聽的語言,語言文字有根,有多久曆史就有多厚重,藏著食物藏著家族,拔不走的。倒是哈利波特的魔法語推廣的還快一些,Expecto Patronum我有時還會拿來用一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