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花瓣:春天
文章來源: 明亮2008-03-18 14:14:12




過了春節,漸漸的,淩厲刺骨的風越來越沒有力氣,逐漸放鬆了拳頭,變成了柔和暖暖的撫摸了。泥土不再是凍的生硬的灰白,被雨水沁潤過,開始溫潤地喘氣呼吸,著上了軟墨一樣濃黑。不知什麽時候,一點兩點,那腳邊的土路上,就擠出來一些綠色的雜草,愣愣的冒出頭來,不小心,就被行人急促的腳步碾碎了。可這並不要緊的,慢慢地,到處都是這樣綠色的雜草了。

一起綠起來的,還有河邊的垂柳,棕色的枝條,僅僅掐著那麽星星點點的鵝黃嫩綠,已經在河畔婆娑起舞了。那樹下的河水,也豐盈流轉起來,脫去了冰封的硬殼,那上麵存積一冬的白雪,和並存著的黑泥,也一起融化到那些暗綠凝重裏,喧嘩著,不分彼此了。

紅棕色桃枝的皮膚開始緊致滑溜起來,冒出一些毛絨絨的骨朵。大孩子拉著小孩子,就會去折下一些枝條,帶回家,插在透明的玻璃杯子裏,放滿清水。一夜過去,有著若隱若現的花香到夢裏。早上一睜眼,就迫不及待的趴過去,看那些米粒般的花骨朵,有一朵兩朵,已經綻放,捏一捏白中透粉的滑滑的輕盈花瓣,數一數那黃色嬌嫩的花蕊,變沾了一手的香。


一起來報道的,還有一蓬蓬的迎春。花是非常亮眼的明黃,底部鑲嵌些嫩綠,綴滿了整個長長的柔嫩的枝條。在街角兀自燃燒著,不理桃紅的嬌。找柔韌的花多的那枝,做成一個圓圓的花冠。那如水的女孩兒的亮亮鬆軟的黑發,配了這樣的花冠,被太陽曬得暖暖的,熱熱的散著清香。


還有雙重瓣的榆葉梅,密密匝匝,一樹一樹地開,比桃花那一抹嬌羞要明豔很多。一樹梨花壓海棠,梨花海棠,都是滿樹滿枝的大手筆,比灌木要懾人有氣勢的多。白的似雪那是梨花,海棠則是在豔和嬌之間,也宜人大方,也靈巧嫵媚。還有丁香,丁香細細小小的花朵密密挨挨的,淡紫或者潔白,藏在肥厚的綠葉中間。那丁香樹的葉子形狀又好,質地又好,多半是用來做過家家的餃子皮的。包了些揪碎的草葉,在混進些沙土,捏一起,不會輕易的撐破。


這樣的春天,往往是新學期的開始。課本裏有好聞的油墨香,有清朗明麗的散文。新包的書皮,是上好的掛曆紙,硬硬的,邊角要折成帶三角,書脊上用鋼筆寫上課本的名字。語文書裏麵有瓦藍瓦藍的天空,有橘紅色的風箏,還有梅雨潭的綠。陽光從窗外明晃晃的照在課桌上,照在那個白雪公主的鉛筆盒上,照在一枚綠色的梅花香橡皮上,照在作業本上,底下還墊著鐵殼的或者塑料的墊板。


我們會排著隊,拉著同齡小朋友的手,去北海公園。一路看那些美麗的花,看五龍亭,白塔倒映在碧波裏。這麽多人,還都小,所以不能去劃船的,雖然那首《讓我們蕩起雙槳》要經常唱著。我們隻是一個個趴在亭子紅漆的木廊椅上,看著波光粼粼的水麵。春水濕潤的味道,亭子上麵新漆的古人畫的味道,亭子木廊古舊的味道,還有春天百花鬧哄哄的味道,都混雜在一起。我們一起嬉笑打鬧著,去吃壓扁了全是麵包渣子的蛋黃麵包,喝已經在塑料水壺裏麵曬熱了的有著怪味的水,搶其他小朋友帶的香腸和鹹菜。


等滿天都飄起大朵大朵的柳絮時候,春深了。柳絮飄著飄著,都漸漸的滾低了,落在了一處,沿著溝沿,鬆鬆軟軟的壓著連著,風吹起了,就又往前麵貼著地麵滾去了。還有滿地的楊花,那些紫紅的楊花,有些血腥的撒了滿地滿場。我一直認為那些是會動的蟲子,到了楊花墜落的時候,我要跳著腳尖從這些楊花空隙中間跳過去。還有一些惹事的男孩子們拿起這些毛毛蟲一樣的楊花,塞到女孩的脖子裏麵,撫掌大笑看女孩子們的驚恐,有時他們用真的灰黑色的毛毛蟲。


那時還會有噴灑農藥的車,雄赳赳轟鳴著一路開過去,高高的撒下有著敵敵畏味道的農藥。老遠看到農藥車來了,就緊張興奮地跑,還是被車趕上來了。還是不小心沾染了一些灑到樹杈上的藥,開始還屏住呼吸,不要聞這嗆人的藥味,沒準聞了還會中毒死去的。不過,終究堅持不了多久不呼吸,變又小心翼翼試探著。很快,那些怪味就漸漸散開了,又重新可以暢快的呼吸打鬧了。


當嫩白的槐花甜香飄在空氣中的時候,楊樹下麵也吊著綠色的吊死鬼的時候,已經就可以穿裙子了,快要期中考試了,夏天也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