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2012年7月19日
地點：福建 南靖縣 某村莊
幾年前看過EricDong 老師拍的福建小砟薌劇團的片子後，立刻便被吸引。豔麗飄飛的幕布占據大部分的畫麵，表情落寞的劇團人員被放置在很小的角落。。。粗糙的手，廉價的化妝盒，簡陋的演出工具。。。拍攝者是想要體現薌劇的式微，人物生活的艱辛，而我的情緒卻被這樣的畫麵所感染 。想象著，鄉村的夜，飄拂的幕布，拉長調的音，夾雜著海風的腥。。。
我們常常被別人的畫麵所吸引，進而想用自己的鏡頭去編織或者實現自己的念念想想。
去年夏天回國，朋友山穀帶我去拍攝了一次薌劇演出，不是在海邊，而是在南靖的一個小鄉村，靠近土樓。
他介紹我認識了一個以創作土樓文學揚名的作家何葆國先生。
麵前的何老師，就是一個非常單純的知識分子模樣。畢業於福建師範大學中文係，原本或許還有另一番抱負，卻因為8964風波被分配回南靖縣城老家。不過，他並沒有因此沉淪，有才華的人終不會被埋沒。在執掌教鞭的同時，他開始收集土樓素材，創作出一部又一部以土樓為背景的小說，在國內漸漸打出名聲。有的作品被中央台改編為電視連續劇，有的被收入中學語文課本。提到福建的土樓文化，何老師絕對是一個不可或缺的人物。
讀著他簽名送給我的新出版的短篇小說集《來過一個客》，淡淡的筆觸，含蓄地揭示出人物的內心波動，描寫著土樓的風情，山也清水也秀人也淳厚。“男人沒有回頭，男人走了。。。。女人眼裏沒有了人，隻有一塊塊梯田默默無聲地躺著，小魚塘上閃爍著一塘的亮光。空氣裏糞香彌漫。女人的眼角有些濕潤，她覺得這真是說不清楚的事情。。。”他的文字的安靜，讓我想到沈從文的湘西世界，也是這樣的純粹質樸，這樣的風輕雲淡，這樣的行雲流水，在我的心裏難以抹去。
又快回國了，恰好收到山穀來信，告訴我這一年裏他獨自一人又去拍了好幾次薌劇，拍攝範圍並不局限在舞台上，而是擴展到他們的生活他們的勞作，都是以土樓為背景。他說我的拍攝給了他思路，他想要借著演員們舞台上下的人生，拍攝民間戲曲的艱辛和傳承。
我羨慕他的想法的同時，也非常感動於他，還有何老師，對於本土文化的熱愛和傳揚，更欽佩他們的執著。而我自己，隻是一個過客，對於手中的相機，從未有過更多的要求，隻是在記錄著自己的生活體驗，人生經曆。
1,
鄉村小劇團，男演員的人數很少，搬運道具搭建舞台，基本上就是幾個男生的活兒。舞台搭好後，擺出簡陋的“化妝櫃”，便開始了上妝。
2,
舞台很小，要留空間給化妝，更衣，音控，伴奏，道具等，緊緊湊湊。演員的化妝櫃和他們的座椅已經緊貼著舞台的邊緣了。我拍1的時候，隻能半個腳板懸空站在舞台邊際，這樣我的鏡頭才能和他的臉勉強拉開點距離。
3， 等她們上過妝，我已經忘了她們未化妝之前的模樣了。
4， 剛開始跟她說話，她不怎麽愛搭理我，後來才發現她其實聽不太懂我說的話，有點回避我。
5， 演員們忙忙碌碌地化妝的時候，我猛然回頭卻看到他坐在那裏悠閑。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有了這麽一個角色，也沒看到什麽時候在什麽地方，他早已經化好了妝，坐在夕陽下。我哈哈大笑，這樣的扮相應該是一個醜角吧？想起小時候跟媽媽一起聽收音機裏的戲曲，好像有一個叫婁阿鼠的。。。
6， 薌劇其實就是大家熟知的歌仔戲，而歌仔戲是當年鄭成功收複台灣時候帶過去，演變而成。
7， 媽媽們在前台演出，孩子們便在後台玩耍或者發呆。
8， 他的戲份很少，大約就相當於某兵丁的角色，一群人拿著刀棒在旁邊立著。
9， 拉二胡的老人。據說他來這裏隻是耍兩把，跟我們這些偽攝影發燒友一樣，純屬愛好，不為掙錢。拉琴的間歇，他還會抽兩根煙。
10， 換服裝的時候，她們也會一起切磋動作。
說實話，她們的表情，動作等表演水平超出我的預期。平時她們務農或者帶孩子做家務，一接到演出通知馬上就趕來了。在家裏，也是不忘練習表演 。
11， 想起我們小時候看露天電影
12， 上台之前，幕布後的剪影。
13， 小女孩專注地看著媽媽在補妝，雖然她已經看過很多很多遍了。
14，
睡著的時候，媽媽隻好把她放在腿上，一邊補妝
媽媽上台的時候，她哭得淚眼婆娑，幾個阿姨拉著她，笑著哄她。媽媽到台上，抱的是一個戲裏的娃娃，一個塑料假娃娃。
15， 這時，她的戲份已經結束了，坐在那裏發呆。原先，一直擺手不讓我拍她，說她不好看。可是當我問她為什麽會是扮老生，她卻當著團長的麵笑說團長不待見她，不給她女兒貌。
她問我以後要找一個什麽樣的老公，我給了一句很廢很廢的話：找一個愛你，你也愛他的。
16，
17， 我原以為最年輕最漂亮的那個女演員是主角。別人告訴我，她才是主演。
她的老公在廣州打工，夫妻感情不好，她一個人帶著孩子，沒什麽錢，演出的工資又很低。大家都覺得她日子過得很苦。戲裏戲外，都是悲情。。。
她的女兒，非常伶俐。她會過來跟我說，阿姨你給她照張相好嗎？
演出結束的時候，我們先離開了。那個拉二胡的老人從我們後麵騎著自行車經過，我跟他“哎”了一聲，他回應我：“明天再來看戲啊。。。”聲音倒是拉長了調，在窄窄的巷子裏在寂靜的夜空，回響。。。
近一年過去，我從硬盤裏翻出這些照片，色彩還是和當時一樣鮮豔，俗麗，是最初吸引我的原因。那個拉二胡的老人，在演出結束時，把二胡放進一個米色棉布袋子裏的動作，我還清晰地記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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