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每年都急切地想回國看看家人和朋友，可是每當回到溫哥華機場的時候，看到外麵的遠山藍天白雲，我都會陡然間有著心胸開闊的感覺。而一回到家裏，打開門，聞到那種熟悉又溫馨的氣味，心裏都會輕輕地喊著：回來了，回來了！ 

兩邊的家，都讓我牽掛！
 
不知道，象我們這樣在外的人，是把一個家分成了兩半，還是，我們有了兩個不同意義的家。
 
一直覺得，不能常常和家人在一起，是我出國最大的損失。當我逐漸地習慣了這樣的日子，習慣了以電話連接親情，習慣了以每日的平安和快樂讓父母放心後，我又看著我的孩子在平常的時日裏沒有親戚的疼愛沒有大家庭的那種來往，我便羨慕起那些早期的廣東福建的移民，他們大都有一大家子人在外麵，互相照應，不用去承受那麽強烈的思鄉情懷。
 
這次回去，和同學朋友間的聚會少了很多。而且，我盡量放在中午，這樣，大部分的晚上，我都在家裏。有時，和爸爸媽媽一起看看電視；有時，我洗過澡，坐在臥室裏看看書，聽到他們邊看電視邊聊天。這樣的日子，因為少，尤覺溫馨。
 
媽媽挺愛打扮愛照相，隻是平日裏忙著照顧我們，都穿得很隨意。有一天，我對媽媽說：“媽，等哪天你和爸爸打扮一下，我們出去拍些相片吧！” 也不知媽媽那時心裏感慨了什麽，說：“你就算每年可以回來一趟，也隻能看到我十多次了。”我一聽，忙阻止她：“媽,別說了。。。”心裏便想著，明年，是否還要再回去？
 
在家裏時，咽喉疼痛，爸爸媽媽讓我找醫生看看。這種小毛病，我本不會找醫生的，可是也不確定是因前些天被魚刺刮傷還是上火了，所以也打算讓醫生瞧瞧。我說還是去省直機關醫院好了，離家近，也不擠。爸爸非要陪著我去，說他知道哪個醫生看得好。感覺有點小題大作，可是，老人就是這樣。和爸爸走到機關醫院的上坡時，想到我小的時候每次生病，都是爸爸用自行車拖著我上下這個大坡來看醫生的。那樣的場景，還會時常出現在我的腦海。現在，我都幾十歲的人了，還是爸爸陪著來看醫生，既溫暖，又有些愧疚。很想對爸爸說：“爸，你記不記得我小時候你都是帶我來這裏看病？”可是，怎麽也說不出口。其實，明知道，爸爸怎麽可能忘了我小時候又多病又麻煩的時光呢？
 
我的同學朋友都知道我和姐姐的感情特別好，每次回去姐姐都陪著我吃飯美容逛街，為我提供她所能及的方便。可是，這次回去，她太忙了，和我在一起的時間少而又少。這樣，反倒讓我和哥哥在一起的時間多了很多。一個周末，爸爸媽媽和姐姐都沒在場的時候，我們在外麵吃飯聊天，不知怎麽著就開始憶苦思甜了。嫂子說他們當年結婚完便囊中羞澀了，我也不知是想安慰她還是怕她怪我們家沒有給他們好的條件，忙說：“那個時候，家家戶戶都沒什麽錢，我們家底子尤其薄。哥哥是長子，吃的苦最多。”說到以往，我也很難過，覺得哥哥年輕時候很辛苦。長我11歲的哥哥，在我尚未有記憶的年月就承擔了家庭的困難，而我的記憶裏最深的，是他高考之前回鄉下種稻子種了一年。實在沒有勇氣問哥哥那個時候的他怎麽會懂得農活，怎麽會一個人照顧自己的生活，也能理解為什麽媽媽總是愛哥哥特別多。可是，哥哥又說了一件事我竟然不知道。他說，他在中學的時候，晚上出去抓癩蛤蟆，隻要用手電筒照著癩蛤蟆，它便不動了。一個晚上可以抓半麻袋，剖了，曬幹了，賣給藥店。錢，都交給媽媽。大院裏好幾個同齡的男孩知道了，也跟著哥哥一起“發財致富”。以哥哥現在的位子和年齡，說起過往的這些事，除了歡笑之餘，總覺得，有點心酸。哥哥說：“我對現在，已經很滿足了！”我忙和身邊的姨姨說著笑話，這樣，才能控製住自己的眼淚不會掉下來。因為，我分明看到，哥哥，他也在抑製自己的情緒。
 
小時候貧窮困苦的經曆，對現在而言，未嚐不是一筆財富。
 
我們快回來的時候，哥哥的女兒對我說：“姑姑，你們一家子不在家，弟弟（姐姐的兒子）又去北京讀書，家裏冷清了很多。你們要是能常常回來就好了！”
 
外甥女讀大學了，卻越來越戀家，也是戀大家庭。於是，我說，明年吧，明年再回來！
 
媽媽說：“我真希望你們常常回來！可是，這樣來來去去，你們也是很辛苦，我也心疼！”
 
這樣的情景，這樣的話語，一定不是，隻發生在我們家裏吧！





 

 
爸爸媽媽家裏，最讓我懷念的，是冬日的中午。陽光暖暖地照在陽台上，照著花，照著曬著的被子，或許還有爸爸雕的水仙花。我就坐在被子旁邊看書。熱了，在被子的陰蔽下躲一小會兒。三個陽台，種滿了花，多是普通的便宜的品種，花盆也是殘舊的，可是，花兒在他們的愛護下，是幸福的。
 
92年搬的家。那時，四房兩衛的房子，很稀少。地麵鋪著鋼磚，已是很高級了。如今，10多年過去了，多少人搬了新家或是重新裝修，爸爸媽媽依然還是住著和原來沒多大區別的房子。我們想給他們買新房，他們一是習慣了這個大院，二來，想等我們賺了大錢才肯讓我們買。所以，我也指望快點賺“大錢”。





 
 
坐在我當年的房間裏，除了床鋪是新的，其他的家具都是92年打造的。在外麵的馬路改造得讓我想不起過去的時候，我在媽媽家裏還能輕易地找到以前的痕跡。我們常常說媽媽的家裏東西擺設太雜，不好看，是因為媽媽保留了太多舊的東西，也因此，我要幫媽媽扔掉些舊東西。可是，當我在櫃子裏看到這瓶我曾用過的，早已幹涸了的英雄牌墨水時，竟讓我發了好一會兒的呆。還是純藍色的，是我愛用的顏色。這瓶墨水，應該也是放了十多年了吧？
 
也因此，我又想寫鋼筆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