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裔帶著傅婷來到艾菲爾鐵塔下，對著那世界第一怪物，裔仿佛沒有任何興趣，反而他先把傅婷領到了埃菲爾鐵塔下的Pont d’Iena（伊厄娜橋），那裏是巴黎藝術家街頭畫像法定據點之一。

裔說：“這是我平時沒事兒最愛光顧的地方，在這兒你可以領會到巴黎文明的那種無所不在的隨意性，基本上每一個在那裏寫生畫像的都是一位藝術家，隻是有高明之分而已。”傅婷看見有很多小攤在兜售巴黎市容的畫像，更有很多坐在那裏替人畫像的畫家，因為人群嘈雜，裔附身貼近傅婷的耳邊:“沒聽說過一個笑話嗎？如果你在北京公交車上踩著一個人的腳，那人肯定是處長；如果你在巴黎地鐵裏踩著一個人的腳，那人絕對是藝術家”。

傅婷聽明白後，哈哈大笑起來。她注意到那些畫家中有很多亞洲麵孔，她悄悄地問裔：“我聽說，不光有很多中國畫院的出國留學生，更有很多教授在街頭賣藝呢？”

裔點頭：“其實我沒替他們覺著有什麽不好意思，說老實話我有時候很羨慕他們，隻恨沒有他們那幾下，假如有來世，我一定要做畫家——在巴黎的街頭。你知道嗎，他們生活在天堂裏！”裔若有所思地看著遠處。

傅婷非常吃驚地聽著裔的這番話。

裔看出了傅婷的疑惑，笑著解釋：“人們都說，巴黎是個浪漫之都，其實它真正的魅力所在是它的藝術和藝術家，巴黎政府很知道這點，所以他們對於外國藝術家，關愛有加，不僅給予特別的藝術家居留權，還會分給他們寬敞的工作室。如果你的畫無人問津，政府會發給失業救濟金。另外，法國政府和民間還有各種名目的基金等著藝術家去申請。已經有畫廊代理銷售業務的畫家可以在個人品位和市場需求之間找平衡求發展。巴黎的畫廊有五百多家，畫廊陳列的作品風格又各自不同，任何一種風格都能找到知音。你說，他們是不是該知足了呢？”

“哇，你好厲害啊，你不過來法國一年多，怎麽可以把這裏的情況了解得那麽詳細？”傅婷掩飾不住自己對裔的佩服。

“我對我喜歡的東西從來都很下功夫！”裔衝傅婷眨巴眨巴眼睛。

傅婷突然臉紅起來，她連忙轉移話題問道：“你很喜歡這個城市嗎？”

裔點點頭，又搖了搖頭：“嗯，這是個因為壓力和孤獨，天天都讓我想離開但又讓我舍不得離開的城市。”

“你很孤獨？”傅婷明知這是個敏感的話題，但還是忍不住問了。

裔直直地看著傅婷，那眼神中隱約閃爍著的東西令傅婷怦然心跳。

她沒想到，困守在婚姻牢房七年的自己居然還會有大學時代那種男歡女愛的願望，那種渴望轟轟烈烈談一次戀愛的感覺。

她回想自己和老公成濤從相識到戀愛到結婚，好象就是按著日常生活的慣性上演的一出戲。父母在傅婷該嫁人的年齡，找遍了親朋好友，物色了這麽一位搞電腦軟件的工程師，傅婷剛見了他一麵，就嚷嚷著不要談了。傅婷的媽把她臭罵一頓，說你喜歡那種解萬種風情，會吟詩作畫的那能當飯吃？人要有遠見，郎才女貌，男人最重要的是會掙錢會養家，木呆的男人老實，將來還不用擔心他在外麵招女人。

一向孝順的傅婷理論上是接受了，但情感上總還是渴望被人嗬護被人愛，小鳥依人的。除了性格內向不善言談，成濤的綜合指數在傅婷接觸過的所有男人中是最高的。所以談了一年以後，傅婷好象也收回了那向往風花雪月的浪漫情懷，踏踏實實地跟了成濤。

成濤的業務很厲害，掙錢也不少，但對於傅婷來說，好像一束幾塊錢的紅玫瑰勝於成濤每月分文不少上繳給她的工資。傅婷需要的其實很簡單，什麽蠟燭，節日卡，小禮物啊，或者哪怕就是一句不真實的甜言蜜語都能讓她很知足，但成濤好象是跟這些華而不實的東西絕緣。

傅婷越來越困惑，她不知道別的夫妻是怎麽過的，她和成濤從來沒有很大的爭吵，有時候她覺著實在憋得慌想挑起事端，成濤都會一聲不吭地走開，她真不知道應該高興還是悲哀，又想是不是自己腦子有毛病，哪有夫妻倆不吵架還難過的？總之她老是不甘心，一次傅婷騎自行車，一走神差點出了車禍，她坐在地上，看著自己摔爛的膝蓋，頭腦裏第一個念頭卻是：如果這次真被車撞死了，多可惜啊，這一生還沒刻骨銘心地愛過一次啊！

“嘿嘿，傻丫頭，在想什麽呢？”裔像個鄰家大哥哥一樣親切地拍拍她腦袋，傅婷才意識到自己的走神，慌忙地指指不遠處的一個賣椰汁的小攤說：“唉，你嚐過那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