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照相
文章來源: 裘教2006-12-02 16:25:58

俺最怕別人給俺照相,尤其害怕別人給俺照合影。長相不佳倒還在其次,浪費俺的表情才最讓人痛心。到後來,俺隻管給別人照,再不敢讓別人給俺照。這不,上個月俺中學同學衝俺要照片,說要出本通訊錄。俺滿世界的找,卻竟然找不到一張可心的: 不是呲牙咧嘴不懷好意的,就是自命不凡慷慨赴義的……

弄到現在,俺在文學城這麽個俊男美女如雲的地方,竟連一張給俺露臉的相片都貼不出來。隻好畫四顆頭充數。這四顆腦袋當中還有三顆禿頭,而且是一顆不如一顆。俺本來也就想表達一下歲月如梭之意,不期遇見幾位好心的網友,滿懷同情地留言:請問這四顆頭當中,哪一顆才是真正屬於現在的您?——這話該從何說起呢?俺啥時說過,那是俺的自畫像來著?

好了,別哪壺不開提哪壺了。俺這就言歸正傳,說說俺的兩次可怕的請人照相的經曆。 



                                                 天安門蒙難

多年前,俺一哥們上北京出差。俺那會兒正忙著出國,也沒法帶著他到處亂跑,就帶他去見毛主席,按說這規格也不低了。隻是見到主席後,俺的心情特別沉重,遂告友曰:俺哪天死了,一定燒成灰,骨灰就灑在大海裏。

這家夥不置可否, 麵露難色地問道: “好是好, 可誰去撒呢?撒完後環保局會不會罰款?”您說他這不是鹹吃蘿卜淡操心嗎?

出門後,俺們決定照張合影,就當是生離死別似地留個念。背景就選在了天安門,當時天氣很好,陽光明媚,就是再不會照相的人,用傻瓜相機照出來效果也不會太差。 就隨便請了一位剛好來到麵前的路人,仔細囑咐,一定要把身後的天安門給照下來。

其實,當時俺們離天安門挺遠,照下天安門本來就應該不是件難事。可是,就因為俺多了這麽句話,這位同誌照相的時候就把全付的精力都撲到天安門上了。 他照的時候,俺就覺得他的角度有點問題,本想提個醒,可轉念一想,隻要人在裏麵就行了,就隨這位老兄去了。

等到照片洗出來,俺竟然嚇了一跳: 眼前的天安門依然是那麽的宏偉壯觀, 可俺和俺哥們竟變成了滾落在廣場上的兩顆孤零零的人頭!這一生死瞬間,已被永遠地定格在了照片的左下角的邊沿部分,連脖子都沒給俺倆留下來!

死得好慘!隻是俺真的沒想到,還沒燒成灰,就死在了天安門。好在俺倆在地上還麵帶微笑,而且還正好是衝著紀念堂的方向。 




                                                    芝加哥殉職

一日,又是風和日麗,太太拉著俺來到芝加哥的街心花園。俺克盡職守地替太太照了些照片後,她非要拉著俺來張合影。 天,這不又要在俺的傷口上撒鹽?

俺推托不過,隻好朝四下裏望去。還別說,一眼就瞧見了旁邊坐椅上的一位年輕女士。她正閑在那裏曬太陽,人也長得慈眉善目。 於是當下俺就三步並著兩步,一邊說著客套話,一邊就把相機塞給了她。 該女士並不說話,臉上帶著微笑,艱難地起身。

俺這才注意到,她好像身患殘疾,俺立刻就覺得歉疚不安。可是,她已經好不容易地站了起來,俺總不能再讓她好不容易地又坐下去吧?俺打好主意:僅此一照。以後無論如何也不讓人給俺照相了。
 
待俺好不容易讓臉上堆滿粲然的笑容,就等著這位女士摁快門時,這才看清,她的兩手還在不停地亂顫,快門竟遲遲地摁不下去,俺臉上的肌肉也隨之變得凝固。 好不容易熬到哢噠一聲,俺竟覺得臉上猛的一抽,立刻覺得如釋重負。一邊對著她千恩萬謝,一邊暗自慶幸:幸虧是快門,這要是電門,俺即便沒給電死,肯定也給嚇死了。想到這,心裏早已是五味雜陳:既感激又內疚,外帶一點後悔——長得醜不是俺的錯;可這眼神不好,用人不當,俺就難咎其責了。 

可轉念一想:說不定會是一張抽象畫佳作,沒準還有畢加索的風采。隨之變得心花怒放。不過說實話,俺除了巴望著還能夠依稀辨認出自己的真容外,就再也沒抱任何其它的奢望了。

過了幾天,照片洗出來了:藍天,白雲和朦朦朧朧的塔尖......

其情其景與英雄就義時所用的蒙太奇手法如出一轍。俺頓時兩眼一黑、腳底發軟,終於體會到什麽才是“生的偉大,死的光榮。”了。

俺殉職了倒沒什麽,可憐俺太太,也隻好“零落成泥碾作塵, 隻有香如故” 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