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一年級，去年九月開學的情景還曆曆在目。我依依不舍的送她去學校，問她，啥時回家呢？她躊躇滿誌的說，感恩節吧。我掐指一算，2個多月以後，心裏唏噓，兒大不由娘啊。第一個周末她回家了，說學校的洗衣房不好用。第二個周末又回家了，說周末食堂的飯不好吃。第三個周末又回家了，說宿舍太亂影響學習。我說，你不能節約點時間嗎？每個禮拜回家多耽誤功夫。她說，我當時為啥不去多倫多，不就是想回家的時候就可以回家嘛。其實她在家我是歡喜的，雖然我們也不說話，大多時候，我問，她光哼哼，是，不是，不知道。說多了就是我忙著呢，但是能看到她的身影，我就是歡喜的。
十門基礎課要求三個學期學完。她用了兩個學期搞定，上學的時候三個月趕五門課，非常辛苦，經常一天隻吃一頓飯，每天晚上圖書館裏熬到1點關門回宿舍2點睡覺，早上6點起床，8點就上課了。遇上期中期末考試，有時整宿的不睡覺。第一學期，拿了人生的第一個75分，哭腫了雙眼，我說，不要掛了就挺好。每學期結束，每門課都追到了A, 其實我挺心疼，學的很苦的。
上大學的時候，我說，大學一年級要好好學習，二年級以後如果有合適的男孩子，可以找個男朋友。結果感恩節就帶回來一個開著寶馬的高富帥，她說，男朋友比老爸好用，可以打早飯，當司機，當保鏢，當時UBC校園色狼風波鬧的正是風風火火時，我雖然沒看上那男孩子，但是同班同學，都是青春年少，也不曾過多幹預，隻是告誡她，要保持距離，不要太親密了。我想有個人在學校裏互相幫助也是挺好的。
苦了六個月，因為一年級也不能多讀課程，我想終於可以舒舒服服過個夏天了，可是她卻給我拿回來了一大盒名片和一箱子宣傳頁，她鄭重宣布，找了個工作，這個夏天要賺錢了。在她擠牙膏式的匯報中，我搞了2個月才明白了她的工作性質。她的上級公司，就是studentworks, 是一個皮包公司，隻負責印名片，打廣告，買保險，收錢。她就是個包工頭，需要上門估價，簽合同，收押金。她需要雇幾個小工幫她幹活，因為要核算成本，所以不能請熟練工，請的都是學生工，但是為了效益更大化，她需要教這些小工如何幹活，才能省錢出活。從攬活，買料，出活，完工都是她一人操作。至於她幹的什麽活呢？讓我眼珠子都快掉出來的活，房屋粉刷！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家裏的梯子不行，不符合商業標準，家裏的水槍不行，power不夠……反正家裏有的都不行，啥事兒還沒幹，買工具花了1千多。我望著滿車庫的工具說，你就不能打個麥當勞的工，簡簡單單的不行？她說，我以前在服裝店賣衣服的時候，上班簡直度時如年，太沒有意思了，那種工不適合我。可是，你要不要這麽有挑戰性啊，你是女孩子啊。我的話從來都是自言自語，她聽不進去。我想就讓你去幹吧，我有看笑話的心態。她說，你有朋友或者客戶需要刷房子，我給他們打折，你還有referral fee.我說，我的朋友都說中文，趁機把她不好好學中文拿出來教訓一頓。其實我就是有朋友我也不能介紹給她，因為我不相信她。
挨家挨戶的上門推銷，cold call, 本地報紙上的小廣告，活動中心的展銷攤位，在各種營銷手段的狂轟亂炸中，訂單終於姍姍來臨了。她告訴我，這裏也有種族歧視，她發現人們開始對她不太有興趣，當她說到，她的工人都是白人時，那些人明顯就有興趣聽她繼續說下去了。在她自己不斷的碰壁，不斷的總結，訂單也就不斷的來了。她可憐兮兮打電話給我，我的車鑰匙鎖在車裏了！我打電話叫拖車公司去幫她開鎖，她興高采烈的說，因為她在客戶家門口等拖車公司，多待了30分鍾，客戶跟她簽了2000塊的單子。我想問，拖車公司的50塊，啥時還我？
每天架著個梯子，大街小巷的流串，磕磕碰碰是難免的。在電話中，恐慌的對我說，我出車禍了。我趕緊問，人沒問題吧？報警了嗎？對方也沒什麽大問題嗎？我真著急上火，自從她每天在外麵亂跑，我的心整天提在嗓子眼，不知道會發生什麽。她說，隻是擦傷了車身，車門癟進去了一塊。人沒事，對方的車都看不出來傷痕。她說是停車場，對方倒車，她直行，沒看到倒車，結果撞到一起了，因為兩輛車速度都很慢，所以人都沒啥感覺，就是聽到車身相撞的聲音，才意識到出事了。對方呢？有目擊證人嗎？對方已經走了，停車場沒有人，但是我照了相，她說。你給ICBC打電話報案吧，把經過詳細描述，不要害怕，沒事可以回家了。
後來回家了，她說她已經報了案了。我說，你小心對方抵賴，因為你沒有目擊證人，也沒有錄像，如果對方否認倒車，那麽你就是全責。她沒有吭聲，過了2天，氣憤的對我說，ICBC打電話給她，對方說的是另一個story了，說自己的車沒有動，是她的車蹭上去的。我說，你也不要生氣，真相永遠都是真相，考驗你的時候到了，你現在想你如何證明自己是對的！她埋頭苦幹了2個小時，做了一個動畫，還原了事故發生現場，還從物理學的角度分析了車門劃痕的方向和力度，寫了材料email給保險公司。後來保險公司的辦事員還特地問她，你是做什麽的？她說我是UBC三絲一年級學生。2周後，ICBC判定對方全責，對方沒有辯解。
拋開這些錯綜複雜的小事故，她的事業在如火如荼的進行中，好幾個job同時開工了，感情卻出現了問題。高富帥才不會去打工呢，高富帥還想穩穩當當的讀書時，發現女朋友滿世界的亂跑，有些心慌，可是課也不能不上，於是恨不得一天查8遍崗，她開始煩高富帥了。皇天不負有心人啊，終於讓高富帥找到了她和別的男生曖昧的短信，高富帥在我家痛哭流涕了2天，2人分手了。分手後我看她一點也不傷心，本來還想陪她出去轉轉散散心，但是看到她不疼不癢的樣子我有些惱了。你知道嗎？劈腿遭雷劈！她問，什麽叫劈腿？我說，就是有男朋友或女朋友，還跟第三個好。她說，那個男生也有女朋友。這是神馬邏輯？我說，那你們倆都遭雷劈！她不吭聲，也許她真的喜歡那個男生，但是那個男生最後還是選擇了他的女朋友，她在我懷裏哭的很傷心，我拍著她的頭說，劈腿的人就象手機掉在茅坑裏，擦擦還能用，但是惡心。現在才剛開始，認清他反而是好事，為他傷心不值得，別人越想你難過，你就越要好好活給他看。你自己以後也要注意，不要再做這種惡心的人。事實上我心裏暗喜，她在男生麵前永遠都是女神，終於有個人讓她有了挫敗感，受到了教訓，這樣很好，否則真的以為自己人見人愛，花見花開。
其實我不看好高富帥的，老早就跟她說過，找男朋友要找個比自己強的，那麽他才能吸引你，讓你覺得有魅力，高富帥學習沒你好，聰明能幹都比不上你，隻是對你好，打動了你而已，不能成為精神伴侶的。現在事實勝於雄辯，她終於知道我說的話是有道理的。轉天又神采奕奕的上班了，她說傑夫是最好的員工，她同學說我想傑夫愛上你了，我看也是，她的小工裏應該都是備胎，我想沒有哪個孩子願意風吹日曬的做這種活。重新恢複單身後，小工們更加賣力幹活了，學長的約會也經常有，她是個狠毒的孩子，要不然我會對她說，何必為了一棵樹放棄整個森林呢，還是需要不停的教育她，女孩子應該純真和專一。看著這些熱熱鬧鬧的孩子們，想起一句話，青春就是拿來浪費感情的。
客戶給我們買了午餐，給了額外小費，今天給一整棟公寓估價了，每天都有些瑣事讓她興高采烈。粉刷工打碎了主人家的燈，戶外的套色客戶不滿意，公寓管理員給的價錢做不了，每天也有很多瑣事讓她垂頭喪氣。我在幫她曬傷的肩膀上搽油時，她會絮絮叨叨的說著這些。但是最常有的情景卻是，早上7點我還在床上的時候，就已經聽見，大門滴滴的聲音和門外汽車發動的聲音，她走了。晚上再聽到大門的聲音時，迷迷糊糊的看看表，已經1點了。白天在工地裏忙，晚上在辦公室做paper, 這就是一個小包工頭的艱辛生活。前2天，她的粉刷工送給她一個馬克杯，外麵寫著，The Boss,(老板) 裏麵寫著， I’m not always right, I just never wrong.( 我並不總是正確的，我隻是從來沒有錯。) 這個夏天，做5萬的工作，可以得到1萬的報酬，她在積極奮鬥人生的第一桶金。
微信上叮咚響，閨蜜發來她家帥哥的照片說，高考結束了，我家兒子把複習資料和書本都賣了，賣了人生第一桶金，200塊。我啞然失笑了，這孩子和她同歲，因為國內的上學年齡所以比她晚了1年，今年考上北大了，很優秀的孩子。她高中時幾次回國，那孩子也特別喜歡她，功課再忙都要抽時間來陪她。閨蜜說我兒子暗戀她哦，不知道她能不能成我家媳婦。我當然知道了，少年的眼裏，見到她滿滿的都是歡喜，從來不隱藏，但是當兩個人截然不同的第一桶金，就注定了截然不同的人生。
前2天有幸接到她高中母校的電話，告訴我她拿到了Governor General’s award for top academic student, 問我去不去參加頒獎大會。其實她小學畢業時也拿了這個獎，不過她那個小學實在是太小了，沒有什麽好炫耀的了，這次不同，好歹也是4000人的高中。我想起了去年參加她的畢業典禮，有個男孩子拿了這個獎，我當時問她，你有沒有可能呢？她隻是聳聳肩，告訴我，每年隻有1個。她是這樣，隻是努力打拚，至於結果如何，有也行沒有也行，不是那麽特別追求功名，但是總可以在某個轉角處，給你一些驚喜。我知道，對於學習，她從來沒有含糊過，可是對於她的房屋粉刷大業，我會有驚喜嗎？
當我還有看笑話的心態時，她推特上的一組照片震撼了我，人家不管有沒有賺到錢，卻是真真實實做出了事！這是她的job之一， Before & After
五彩繽紛的粉刷顏料組成了這個夏天，給她的18歲畫上了句號。這個夏天，第一次當老板做生意，經曆了車禍，無數的挫折，賺了人生第一桶金。不管這桶金有多少，這個夏天的經曆將是終身難忘的，步入社會的第一步，且行且努力！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