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0 年，在結束了五年的大學生活後，我們終於走向社會。我被分到外交係統。按照外交部的指令，我們先到解放軍某部軍墾農場鍛煉。

       在即將離校的時候，我一心想找到給我援助的好心人，可是我挨個兒問，沒有一個人承認，都說不知道。我帶著難解的謎團到了軍墾農場。

        在軍墾農場我們過著軍事化的生活，早晨出操跑步，晚上站崗放哨，忙時下地，閑時軍訓，學習毛著、鬥私批修。因為我有寫寫畫畫的特長，被臨時調到場部畫宣傳畫，寫語錄，回來後就在毛澤東思想宣傳隊擔任編導兼演員。山東快書、天津快板、相聲、對口詞、獨幕劇，什麽都寫；正反角色，什麽都演。

       一年很快過去了，按照周恩來總理的指示，我們返回北京。就在即將離開農場前夕，我接到一封來自浙江的信。信封上的筆跡似曾見過，但一下子想不起來是誰。打開一看，一行行清晰的小字映現眼前：

“親愛的江南：

       請原諒我這樣冒昧地稱呼你。之所以這樣稱呼你，是因為我一直暗暗地喜歡你。但是你是個粗心的男孩，粗心得從來沒有仔細地看過我，粗心得從來沒有發現過我給你的信息。在你跌入低穀的日子裏，我為你傷心而流淚；在你到碼頭當裝卸工的那段日子裏，我為你辛苦而流淚；在你回到學校的時候，我為你高興而流淚。我曾多次想對你表明心跡，但是我怕遭到拒絕而羞於出口。當我看到你從農村帶著一身風塵、兩手繭花回到學校的時候，我看出了你的窘迫，那時你需要飯票更勝過需要愛情，於是我偷偷地把飯菜票放到你的課桌裏。我告訴你這些並不是要求什麽回報，這就是在畢業前夕你一再問我而我一口否定的原因。而且今天對你表明我曾經有過的心跡，實際上已是無花果。之所以說這些，是想告訴你在這個世界上，不管在任何時候，還是好人多，人間自有真情在 ------

         謎團終於解開了！

       原來是 L ! 因為在我們年級浙江籍的學生中，她是唯一的女生。我的眼前立即浮現出一個來自浙東山區、有著一對烏黑眸子、梳著兩條長辮子的姑娘。我的眼睛濕潤了，她的家很貧困，一個月隻有 15 元的助學金，每月資助了我 10 元錢的飯菜票，她自己該是怎樣地生活？

        我仔細地想了想，她確實給我發出過信息，那是我在碼頭扛大包的時候，我的大弟弟因為胳臂受傷，在我身邊住了一陣子。因為我是三班倒，無暇照顧弟弟，她經常領著我弟弟去遊泳，上街，去吃飯。顯然她是從我弟弟那裏了解到我和我家的一切。

        真該死，我怎麽就沒有想到是她呢？我立即循著地址寫了回信，她沒有來信。到了北京，我再次去信，又被退了回來。我猜想她已經走上工作崗位，我通過其他同學打聽她的下落，也是毫無結果。花開花謝，潮起潮落，雲卷雲舒。如今三十多年過去了，我不知道她在何方，我的心裏永遠深藏著一對烏黑的眸子和兩條長辮。我隻能托借南飛的大雁捎去我深深的謝意和遠方的祝福：祝好人一生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