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小姐姐的故事---之X:看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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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小姐姐的故事---之X  影院內外:《錦上添花》還是《美中不足》? 

  聽了複旦故事會群範曉同講述的計算機係五朵金花釣魚等退票看《錦上添花》電影的故事,我也來分享自己大學期間看電影的經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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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科時我當過七七級外文係兼德語班的文體委員,負責發放係和班級周六登輝堂電影票,票通常不夠,座位也有好有壞,給女生好座位票,我自己基本放棄不看,所以女生滿意,男生理解,從未引起過矛盾。有一段時間,係裏英語七七級李立昂兄常常組織周六晚上的舞會,讓我守門並執行學生會主席蘇紅軍老大姐指令:外係女生歡迎,男生無女生陪伴止步。假如因此得罪過某位期望藉此機會“零距離接觸”外文係時髦女生的外係男同學,還請多多包涵!我自己因為每次都當那看門狗,也失去了學跳舞的機會,當然部分原因是自己老土。

  複旦七七級化學係段海瓴同學是我的好朋友,也算是我的同鄉加世交。他的父母是我父母年輕時的朋友,夫婦都在上海美術電影製片廠工作,男作曲,女編劇。我周末時常有機會跟海瓴到他萬航渡路花園洋房的家,享受叔叔阿姨準備的美食,欣賞一兩部美影廠小禮堂內配音外國電影,品味滬上文化精英生活品質,讓班上其他外地佬羨慕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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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二年春研究生學習開始後和她每周一次去導師威海路住宅上課,題目是“歌德的《浮士德》研究”,跟先生一起琢磨每句詩行該怎麽譯定。那時導師在翻譯歌德的這部長篇悲劇,要求我們寫相關論文去京城開會宣讀。從邯鄲路乘公共汽車九號線到虹口路,轉去西藏路,乘客多擠車時需“援之以手”,先箭步搶上車(我是校田徑隊員),站在門旁,低了頭,眼光不敢直視對方,從人群中把身材屬於嬌小卡哇伊的她拉上車,卻也是破了做語文老師的家父從小灌輸的“授受不親”、“男女大防”之戒律。記得本科時班上組織春遊,一位體操隊女同學在草地上翻筋鬥,我幫助她倒立平衡的照片寄回老家,被父親回信一頓訓斥:“這位就是你平時鼓吹的‘性解放’對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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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年中秋節我們一批研究生和77級畢業留校的的老師結伴旅行,同行者有中文係王東明、劉可,外文日語施小煒,計算機王少雲,管理吳明明,小姐姐和我,去了海寧觀潮,還去了杭州賞西湖,去紹興孔乙己的鹹亨酒店,魯迅的三味書屋,去蘭亭戲仿曲水流觴,還去沈園見證考察陸遊和唐琬的愛情故事。車票與日程我安排,據說旅途中展示了“領導力”,獲得同行女生誇讚,於是鼓起勇氣,回來後某天晚上在教研室的辦公室慎重地問她:有無可能把我們的同學關係take to another level? 和西方人說的求婚propose 似乎不是一回事,但效果一樣。對我的advance她先有預感,愣住十幾秒中,臉色紅起來,跟我一樣緊張,然後回答說一直把我當小兄弟對待的,這是新情況,請給她點時間,等她考慮清楚再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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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在興奮焦慮地等待中,某日導師托口信讓我從圖書館借幾本書送到他家。進門見到一位來訪的年輕女士,師母的孫字輩親戚,某外國語院法文專業本科三年級,洋氣,身材適中,外形陽光,向我谘詢如何準備研究生考試,二人就著茶點有了二十分鍾簡短交談。師母超熱情地送我出門,問我是否有意願與此女孩建立通信關係,以便相互進一步了解;終於聽明白了師母的另一層意思,趕緊稟報已經心有所屬,前幾天剛表白,正等待同門小姐姐正式回複確認戀愛關係。     

   在此之前每次上完課師母都留我們用晚餐。那天上完課,導師慎重地問我和小姐姐:“你們二位的婚姻之約發表沒有?”學生還在支支吾吾,師母已滿臉慍色從她的臥室衝進客廳大聲說“今晚上沒有晚飯哈,今後也沒有了!”鬧得導師很沒麵子,差點當著學生麵與師母用四川話大吵起來。灰溜溜離開正開著小電爐溫暖如春的房間,踏入屋外深秋暮靄中的細雨,二人躲在一頂小雨傘下,淒淒惶惶等公車時,發現閃爍的霓虹燈旁一家影院觀眾在入場。正好有人退票,但隻有一張,先搶到手,“肯定還等得到退票!”讓她放心先進去,散場後在門口見。忐忑不安的她終於被勸說進場。那天運氣實在不好,也許怪自己心不在焉,“釣魚”意識不強,不像計算機係那幾朵靚麗的金花,不必吆喝爭搶,四麵出擊,站在那裏就青春逼人,引人注目。半小時過去竟然沒有再等到一張退票,終於放棄了努力。天黑下來,雨下大了,晚風輕輕刮著,空氣中彌漫了潮氣,穿著秋裝的身上感覺到了涼意,年輕充滿希望的心底卻是溫暖的,一邊自比洪水泛濫時忠於愛情緊抱橋墩的古人尾生,一邊吟誦鄉人何其芳《畫夢錄.愛情》中的兩句詩:“南方的愛情是沉沉得睡著的,它醒來的撲翅聲也催人入睡。”……撐著小傘在影院門口踱步徘徊,昏暗的街燈照在人行道和矮牆上,投射出一個長而幽暗的身影,把我的身高延伸了幾倍,這影子給了我信心:按德語作家莎米索《Peter Schlemihls  wundersame  Geschichte 》那篇藝術童話故事的說法,隻有影子丟失了的男人,才會被心上人拒絕;看得見自己的影子,靈魂就還在身上,他的心智就是健全的,與社會的關係也是和諧的,就有資格去追求愛,所以不用害怕;歌德眷戀著夏洛特時寫的兩句詩:

“Ach du warst in abgelebten Zeiten                      Meine Schwester oder meine Frau? 
(啊,在過往的洪荒前世,                                    你曾是我的小姐姐,仰或是我的妻子?“)

  我想告訴她,年齡不應該是個問題,夏洛特比歌德至少大七歲,今生今世的你我,年齡差距隻是一歲多一點,你正在研究的《牡丹亭》裏,柳夢梅不也是呼喊杜麗娘為“我滴滴親親的小姐姐”麽?那天也跟你聊起過,《紅樓夢》裏我喜歡寶姐姐勝於林妹妹,其實這些年你在七七級德語班這大家庭裏,也一直扮演著大姐姐角色……歌德筆下的少年維特煩惱,青年張某也煩惱,夜晚夢遊似的在這南國都市街頭尋尋覓覓,似乎是鬱達夫小說《春風沉醉的晚上》那位頹廢彷徨的“零餘人”,也像戴望舒詩歌《雨巷》中那位幽怨浪漫的青年男子。差不多一個小時以後,沒等到電影散場,她匆匆趕出來,兩人想對如夢寐,才意識到肚子餓了,在西藏路轉車時各人要了一碗陽春麵。自那天以後,從導師家出來,都在同一麵店吃麵,有時牛湯麵,有時牛肉麵,荷包充實時陽春麵外再加一盤白切雞,通常她不動筷子,看著我把一小盤雞肉吃完。未來兩年的陽春麵愛情拉力賽正式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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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眼三十八年過去,昨天問她那天看的是場什麽電影,是不是就是傳說中的《錦上添花》?她說完全不記得電影內容,當時被師母“趕出來”,隻覺得委屈,坐在位子上渾身不自在,一邊擔心我在外麵受風寒,一邊犯嘀咕,猜疑那誰怎麽剛表白過,卻又背地裏讓師母安排相親?讓她一個人看電影到底出於愛心還是出於內疚懺悔,是不是在師母那裏相親以後不好意思跟我坐在一起?趁我看電影他是否回到師母那裏去解釋什麽去了?他這人經濟上不怎麽會計劃,口袋裏還有足夠的錢買張票嗎?真不該進影院去!不過既然看了卻不記得內容,那幹脆把電影冠名為《美中不足》吧,隻是可能還沒有這樣一部片名呢。

  美術電影製片廠的叔叔阿姨後來聽說此事,連聲感歎:“我們四川鄉鎮古風猶存,家鄉來的娃兒好專情啊,居然英勇地打著雨傘在電影院外頭等他的小姐姐看完一場電影,你看我們上海長大的段海瓴追女朋友時肯定做不到啊!”

 

dandanstory 發表評論於
回複 'LaBrisa' 的評論 : 何其芳的散文飽含詩意。他訪問延安以後創作風格轉向。他49年後做領導了,曾經擔任社科院文學所所長。
dandanstory 發表評論於
回複 'lzr' 的評論 :應該去世了。導師和師母背後都有故事。我抽空寫出來。感謝垂注。
dandanstory 發表評論於
回複 '周老大' 的評論 : 你是對的,應該是7號路。那個禮堂,曆史上,到我們讀書那個時代都叫登輝堂。複旦有個老校長叫李登輝,以他的名字命名的。後來台灣出了個讓大陸不爽的領導人李登輝,複旦就把那個禮堂改名了。
dandanstory 發表評論於
回複 'shgznj6060' 的評論 :曆史上,到我們讀書那個時代都叫登輝堂。複旦有個老校長叫李登輝,以他的名字命名的。後來台灣出了個讓大陸不爽的領導人李登輝,複旦就把那個禮堂改名了。1
周老大 發表評論於
有點暈。複旦從邯鄲路去虹口不是9路電車嗎?怎麽是7路公交車?另外如樓下指出,是相輝堂不是登輝堂。
LaBrisa 發表評論於
好溫馨可愛的往事。
文中看到何其芳的情詩。這位作家民國時期的作品不乏意象很美的詩句,如《南歸》裏就有一首動人的情詩。但49年以後的作品就幾乎都是政治任務式的了,當中再也找不到自發而靈動的詩意。
shgznj6060 發表評論於
複旦大學放電影的應該是相輝堂吧,不是登輝堂。
lzr 發表評論於
哈哈,這師母真是性情中人。現在還在嗎?
人參花 發表評論於
好溫馨的故事,那時代的人很純真。寫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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