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紐約時報

照片：網絡

編譯：魏玲

十萬！

到2020年5月底，美國死於新冠病毒的人數將近十萬。這些人都在短短三個月內死去，平均每天竟達1100人。

十萬！

當用來數人頭的時候，這不是一個完美的數字。它隻是告訴多少人死，卻無法告訴每一個生命的弧度，十萬種不同的致哀，十萬種不同的道別。

十萬！

這十萬人中的每一個人，昨天還是現實生活中的我們，今天卻成了另一世界的他們。人數眾多，又突如其來的死亡促使我們去思考，去了解：他們是怎麽樣的人？誰是第1233個死去的人？第27587人？第98431人？

她也許死在擁擠不堪的醫院，沒有家人陪伴，在耳邊輕輕地說一聲，媽媽，我愛你。

他也許死在大門緊閉的老人院，他的妻子隻能透過加了柵欄的窗口默默地注視著。

他們也許死在小小的公寓，病得太重了，或者嚇得不敢去醫院，而親人們遠在地球的另一半。

這種病毒傳染性極強，它強迫我們去壓抑人作為社交動物的天性。它讓我們做了很多沒有尊嚴、無情無義的事情，其中包括在親朋好友閉上眼睛前，我們沒有陪伴在身邊。那些自古流傳下來，賦予生命意義的風俗習慣改變了，其中包括我們舉哀追悼的方式。

以前，我們聚集在大廳、酒吧和教堂緬懷逝者。我們吟詩誦經、舉杯慶生。我們追憶故人生前的軼事，這些事太逗了，惹得滿屋子的人哈哈大笑，點頭稱是，然後又滄然涕下。

這種聚會絕對必要。它讓我們感到雖然昔人已乘黃鶴去，可是在我們眾人的愛中，他已經複活。此時此刻，他正在我們中間，最後一次聆聽臨終禱告，最後一次把酒言歡，最後一次擁抱道別。

戰爭，颶風，恐怖分子襲擊，把我們腳下的土地炸開了口子。甚至在這樣可怕的時候，我們都有緬懷致哀的方式。儀式推遲了幾天，然後一切如願以償。

可是現在沒有，這樣傳統的風俗習慣沒有了。

這些在過去3個月中去世的人，親朋好友們既不能前往教堂致哀吊唁，牧師們也不能在死者麵前誦經詠詩、安息亡靈。

不管是死於新冠病毒還是其他，所有的訃告都用這句話結尾：鑒於健康和禁止聚會的考慮，家屬決定不舉辦傳統的吊唁紀念儀式。慶生活動將另行通知。

代之而來的是虛擬、在網上舉行吊唁紀念儀式。眾親朋好友對著計算機手機屏幕禱告祈福。隨後是落葬。當大地收到又一具棺材時，眾親朋好友戴著口罩，坐在車裏遠遠地望著。

不管是入土還是火化，我們原來熟悉的殯葬服務暫停了。從廣義上來說，這反映了疫情中的生命：沒有一個明確終止的說法。蓋棺事定，入土為安，既沒蓋棺也沒入土，生命是到了盡頭了嗎？

死得太多，來不及處理，連死人都必須排隊等著。

為什麽這種事情會發生在2020年的美國？為什麽病毒奪走了那麽多非裔和西裔的生命？為什麽老人院死況那麽慘烈？在今後的幾十年中，人們會苦苦地尋找答案。

我們現在能做的是：屏住呼吸，朝前走幾步，但又不能靠得太近，數數有多少人死了。太多了，超過了美國幾十年來從越南戰爭到伊拉克戰爭死難人數的總和。

十萬！

這是個標誌性的數字。當家裏一輛車的裏程表嘀嗒一下達到六位數時，我們會歡呼慶祝。當一個城市有十萬個居民時，象德州的San Angelo、威斯康星州的Kenosha和加州的Vacaville，我們會說這個城市達到了一定的規模。

想像一個有十萬人的城市。它元旦那天還在美國地圖上，可是現在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十萬！

她是童子軍九隊女管家，生產部門經理，酒店老板，護士，喜歡棒球，喜歡打尤卡牌，喜歡看海上升明月。喔，還有，做得一手好菜。

他總是第一個跳進舞池，開派對隨叫隨到，總是回報別人和社會，喜歡戴波洛領帶結和穿背帶褲。

她被授予銅紫荊星章，當過兵，《安德烈·多雷號》沉船事故的幸存者，參加過《國際特奧會》，移民美國實現了美國夢，能背誦阿爾弗雷德·丁尼生的詩。

安·蘇裏紋，88歲，迪斯尼電影《小美人魚》的動畫師；奧蘭多·夢開達，56歲，離開秘魯來紐約追逐美國夢；湯米·布朗，82歲，多麗絲·布朗，79歲，他們是先後去世的夫妻；麥吉斯·庫柏，83歲，寵愛妻子，總是說：“好的，親愛的”；阿爾伯托·派多塞裏，73歲，911時紐約市消防隊的隊長；弗蘭德·加裏，75歲，喜歡培根和馬鈴薯餅；羅密·康，91歲，曾經從蓋世太保手裏救出了56個猶太家庭；蘇珊·高特深根，74歲，為人慷慨大方，對朋友很真誠；露維尼婭·韓得森，44歲，三個孩子的單身母親；詹姆斯·哥德裏奇，73歲，外科醫生，成功地分離了一對連體嬰兒；弗郎克·蓋冰，60歲，急症室醫生，死在丈夫的懷裏；麗拉·範維克，87歲，第一個從哈佛法學院畢業的黑人女性；裏蒙·考普蘭，46歲，清潔工人，每天過得開開心心；約瑟夫·凱裏，81歲，曾經兩次穿越巴拿馬運河到南極洲。

…

十萬！

當用來數人頭的時候，這不是一個完美的數字，這是一個無法計算的損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