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國內返英的航班上碰上了一隊來英國遊學的初中生，約有六十人左右。他們來自北京的一所寄宿學校。校服是西裝外套而不是運動裝式樣，孩子們也都安靜守禮。他們給我的印象蠻不錯的。

飛機上一覺醒來，找了部電影似看非看地打發時間。年紀越大就越感到旅途的漫長難熬。一部片子看下來，感到坐姿不適，很想把座椅的後背調直換換姿勢。無奈的是前排的小姑娘的椅背一直放倒，不得已我隻能保持著半躺的姿勢。

觀察了一陣子，發現小姑娘一直沒有使用靠背，而是前傾著和同學聊天、玩遊戲。於是我輕聲了對她說，小姑娘，在你不用靠背的時候能不能把椅背放直了，這樣我就會有多一點的空間。她沒吱聲，把椅背調直了。我道謝後深感欣慰，心想這些孩子的素質還是挺不錯的。

不成想不到一分鍾，她就又把椅背放倒並靠了上去。我心想她可能是玩兒累了，想休息了，也沒在意。可是沒一會兒，她又開始前傾著和同學玩了起來。我觀察了幾次，都是如此。我就忍不住又提了一次要求。誰知她故伎重演，把椅背放直後不到一分鍾再次放倒。到此時我已知道她是故意為之了。大概是那種什麽東西就算我不用也不能便宜他人的人了。

我告誡自己說，放倒座椅是人家的權力，我隻有和人家商量的權力而不能要求人家怎樣。隻是暗歎這個小姑娘的定力了得，小小年紀就能做到無視他人需求的境界。看上去她是那種驕嬌二氣並存，在家是公主，在校是校花的類型。

就這樣半躺著又看了一部片子，終於挨到了開飯時間。看到送餐的推車快到我們這裏了，我調直了自己的座椅，客氣地對前排的小姑娘說，就餐時間到了，按照規定你應該把椅背調直以便我放下折疊餐板。誰知她辯解道，我前麵的椅背就是躺著的。我一路觀察，她前麵的小朋友和大多數學生一樣，一路就不曾放倒座椅。就提醒她說，前排座椅並沒有放倒。她還是拒絕豎直椅背。

我不想同她爭論。如果之前是否放直椅背是她的權力的話，就餐時間放直椅背則是她的義務。不需我說什麽，乘務員會告訴她怎麽做的。果然，當乘務員送餐到我這一排是發現她的椅背居然還是倒著的，就告訴她調直了，她這才乖乖地做了。

餐後，乘務員剛剛把餐盤收走，她立即又放倒了椅背。老夫子和我對望了一眼，嗬嗬了兩聲道，這小姑娘真有個性，就是有點兒缺乏教養。

他的話讓我忍不住設想，如果小姑娘的父母在身邊，會怎麽做？提醒她注意關照他人？還是不分青紅皂白袒護自己的孩子？想必這樣的孩子從小接受的家庭教育就是到哪兒都得把著尖兒，不能便宜了別人吧。順著這個思路就想，真遺憾，她父母不在場，不然真想看看他們是如何反應的呢。

其實我很想對小姑娘說，外出遊學，不應該隻是學習語言，瀏覽風景，最重要的是學習世界各地優秀的人文理念，關愛他人，關注環境，講禮貌有愛心，這種觀念的認知和養成才是最大的收獲。

這本是旅途中的一個小插曲，我並沒有放在心上。回到家倒時差睡不著就想中西方的教育在知識學習中各有長短，但對人文修養的培育上，似乎國內無論是學校還是家長都沒有給以足夠的重視，然而這不隻是學校，更是家庭及社會的責任。

不由得設想，同樣的事情如果發生在我兒子身上會如何？我敢肯定的是不要說是上初中時，就算是如今作為大學生的他，都會在第一次別人提醒時表示歉意，並隻有在自己真正需要休息時才放倒椅背的。

想到兒子，我是欣慰的。不為別的，隻為看著他成長為一個知書達理，有教養懂禮貌的人，比他取得什麽樣的成就都更令我高興。

記得他還在上小學時，一次學校活動中，一個沒有教過他的老師特意找到我說：我想讓你知道你的兒子是一個“true gentleman"。你應該為他感到驕傲。未及我追問緣由，她解釋道，他特別懂禮貌，每次進出教學樓都會為後麵的人開門等候。我那一刻的喜悅比看到他全A的成績報告單都有過之而無不及。那時他還不到十歲。雖然我們有教導他講禮貌，學會關心他人，但諸如為後麵的人等門這類事兒，考慮到他的年齡並沒有特意要求。他一定是在觀察周圍的大人們的舉動後，自己主動學著去做的。

再大一些，有一次我對兒子進行夜間行路安全教育。他突然問：如果一個男子在僻靜夜晚沿路邊的人行道行路，遇到一個和他同方向行走的女士，你知道在這種情況下，一個紳士該如何做嗎？我能想到的是這個男士應該注意保持距離，不要太靠近。兒子告訴我說，真正的紳士在這種情況下應該橫穿馬路去對麵走。腦補一下這情景，似乎是個有效的舉措，可以大大減少該女子的心裏陰影麵積。

正是這類看似不足為人道的小事反映著一個人的品質。我想對遊學的小姑娘的父母說，孩子的知識學習固然重要，然而考上名校不該是教育的終極目標，培養出懂禮貌，有修養，講情懷的一代才是真正成功的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