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裏的會議
清晨八點半，開車出門上班。昨夜剛下過雨，沐浴過的大地盡顯清新，空氣中依然帶有雨珠的氣息。車子在青藍色的天空下，追著淡淡的白雲行走。開出小區，駛上輔路，在一處三岔口，車子向左一轉，然後穿過另一片社區，最後駛上主路。在這三分鍾的車程間，我看到路邊行道樹中淡粉色的桃花；看到人家院落中金黃色的花；看到三角公園的白色梨花；看到一戶人家草坡間淡紫色的野花；那一簇簇的黃綠色，玫紅色嫩芽，也像是掛滿枝頭的春花。呈現在我眼前的是一個不同於昨日的一番景象！這一切的發生竟都像在一夜之間，我不由地想起那句古詩“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開始感歎詩人的妙筆，感歎生命的神奇。視野中是滿眼的春光， 耳際中是鳥兒或俏皮靈秀或婉轉低回的鳴聲，還有像是為鳥兒伴曲的，汽車駛過的沙沙聲。
這是個清新寧靜，滿眼春意的清晨。我的心被這份春意，這份寧靜牽引著，腦中不由想起來了昨天開會的場景，想起我與老師們的交談。
幾天前，特教老師ANGIE老師和心理老師KURTIS把即將在會上討論的，關於兒子的評估報告發給了我。看著報告上的幾個數字和結論，“XX的空間視覺感分值很高，綜合智商也處於高值區間；學業達到相應年級的要求；一年前還在上ESL課程的他，目前的英語程度讓人感到驚訝；尊重老師，講話中帶著種天然的幽默感，與同學相處融洽，喜歡分享，有很多朋友；總之，XX是學校環境中的一個積極的建設者和貢獻者“ 後，我有點小激動。
昨天中午，我帶著兩瓶花，懷揣著緊張與期盼，從停車場走向學校的大門。快到學到門口時，遇見一位剛從裏麵走出的中年白人女子。大概是見我手中的花，讓她覺得我是個懂得感恩的性情中人，於是她對我笑了一笑。本就在等著她反應的我，當即也回應她一笑。於是在那一刻，一份美麗的心情便植入兩個隻是擦肩而過的女人心中。
按了門鈴，經過兩道門，我便置身於開闊敞亮，充滿著人情和生活氣息的校內環境之中了。
“下午好！“這爽朗的問候聲來自辦公室秘書----一位五十幾歲，身材中等，頭發已灰白的白人女子。 在這句問候中，她臉上綻放出親和溫暖的笑容。這兩年來，我已見過了她很多次，她總是以這樣的笑容和這樣的聲音迎接我，讓我倍感親切，為此我總是心存感激。
“我12：15和ANGIE 有約會。“
“噢，好的。會議就在這間的主會議室。你先等一會兒，ANGIE稍等就會來的。“ 她雙手扶在齊胸的櫃台上，歪著頭，前傾著上半身，麵帶微笑地說。她說話的語速很快，聲音也有些沙啞。但在笑容的調和下，她的話並沒有讓我感到局促，緊張。
“這花是我種的，很香，送給你，放在前台。這瓶我送給ANGIE, 她可以放在她的教室裏” 我微笑著對她說，一點不覺害羞，拘謹。她們就像我熟悉的朋友，朋友之間有什麽可害羞的呢？
“噢，謝謝，漂亮，太漂亮了。ANGIE 是個很甜美的好女孩。”她的眼中是驚喜和感激，“真香” 她俯身把鼻子湊近，聞了一聞後又說。
十天前，我從店裏買回那盆花時，它們那水靈靈的，黃綠色的葉子還隻有從土中冒出二三寸。那直挺挺拱土而出的感覺，讓我想像著它們在脫離了這個直徑20厘米粉色塑料花盆，在大自然中生長的樣子。我想它們應該是和蘆草，荷花一樣，生長在一片濕地，一片池塘之中。那一盆中有五棵獨立的植株，在每株植物嫩黃綠色葉子中心的，是一枝圓柱狀花莖。那花莖上有無數個花苞，它們相互緊緊擁抱，形成一個垂直站立的瘦雞蛋形。 這些天氣溫都在50-60F間，我已關了暖器，打開窗戶，把春意迎進家中。適宜的溫度，讓這棵植物生長得很快，那莖葉的高度一天一個樣。花從第四天開始，也漸漸吐露芬芳。至第七天，在那根圓柱狀的嫩黃色花莖一圈，已布滿了竟相吐豔的花朵。那花的外型像放大版的丁香花，香氣也像，隻是丁得為淡紫色，這花為淡粉色。在那個開會的清晨，我見那花開得美麗，便萌生了一個想法：DIY一瓶鮮花送給老師。當我把兩株株形最美的植株從土裏小心挖出後，又是一陣驚喜。正如我所料，它們的根和水仙一樣，是球莖狀的。我將它們分插於兩個玻璃花瓶中，又在花瓶中加了一些水，把它們做成了兩瓶水生插花。
參加會議的五人，ANGIE, 克蒂斯， 那個女副校長是去年會議就見過的。另外的一男一女以前沒見過。那女副校長自兩年前第一次見她時，就給我一種冷峻之感。她的一頭短發削剪得如男士，配著她深色的眼珠，高聳的鼻梁，一眼望去的她根本不像學校中的角色。這裏的老師，護士，辦公室接待員，都是笑容可鞠，平易近人的模樣。她像是兩黨會議中，坐在其中的一員。昨天她穿了一席嫩綠色，長袖，圓筒過膝裙。當我還坐在主辦公室的長椅上，思想遊離地等待時，忽覺眼前一亮，一片春意從我眼前飄然而過。收回思緒，抬眼一看，發現是她。已走過我眼前的她，正與辦公室裏的兩位打招呼，一身嫩綠色的修身筒裙，把她變成了一個春的使者，也讓她有了女人味。那位一身青藍色，帶點絲光的運動上衣，身體有些發胖的中年白人男子，我想他一定是取代了去年會議中那位目測身高有190CM，表情嚴肅的瘦高副校長。另一位金色頭發的白人女士我不知道她的身份。
”這是安娜，語言藝術老師。“滿臉笑意的ANGIE開始一一介紹在座的各位來，第一位介紹的就是金發的她。
”噢，太好了，今天見到您。語言藝術是他的最弱點，但他的這問題當他在中國讀書時就存在，和語言，環境沒有關係。“
見了我的真誠與直言，他們都笑了。會議剛開始的那種嚴肅拘謹的氣氛，在這段坦誠交流和笑聲後開始變得輕鬆起來。
“我和xxx說了，現在我有這個，我知道你有多聰明，你再不能把你的聰明藏起來了。要做給我看。“作為這場會議的主持人，ANGIE用熱情的聲音，富有表現力的笑容，繼續將會議向下推行。"我說你看看你的這些評估分值，有一項超高，有一項高，還有幾項是平均平水，綜合評估分值落在高值區間。可XXX看了看，先是笑了一下，後又聳了聳肩，作出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說“有好幾項不都很普通嗎？” 我對他說“能達到普通就是很厲害了！”
ANGIE很年輕，我猜她應該不超過三十二三歲。她笑的時候，嘴巴，鼻子，眼睛，眉毛，一臉上下，哪個部位都不準偷懶，都要運動起來，讓你覺得她把內心都掏出來給你看了。她是可愛的，做為一名中學特殊教育，她用她出自本心的善與愛，把知識融在愛中注入孩子的心裏，讓這些處於青春期的孩子，在無慮中對她敞開心半個心房。
“他的第一個樂高玩具是他三歲時，我帶他到香港時買的，從那時我就發現他喜歡並且擅長於搭建。在隨後的日子裏，我逐漸發現他是依靠圖像思考的孩子。樂高那些從十幾頁到幾十頁的搭建圖，他幾乎都是兩三眼掃過後，那圖像便存在於他腦中了。他小時候，都是我幫他找組件，他負責搭建，沒有做完一件成品前，他是不吃飯的。他玩樂高時那專注的表現，讓我懷疑醫生對他的注意力分散的診斷。” 聽我講述的五個人，不管是麵帶微笑的，還是表情嚴肅的，都聽得認真，也饒有興趣。那份報告激起了他們的好奇，讓他們懷著好奇之心聽我的講述。講述的人和聽講述的人，心情或有不同，但相同的是他們都在故事中找答案，找源頭。“他的空間感強我以前就有感覺，現在是得到了測驗證實。”
“利用好，發展好他的這一特長，他以後會是個很好的ENGINEER” 年輕的克蒂斯老師，嚴肅而誠肯地說。測試是他帶著兒子進行的，報告是他出的。他對兒子的信心，給了我信心。
“他很尊重老師，我說的話他都會應允去做。但他的執行力不夠，表現出來，他最大的問題就是布置的作業和任務完成的不好，不是沒做，就是丟東落西。我經常要追著他，讓他補上。有時我問他，XXX，怎麽回事，布置的任務沒完成噢。他總是隻笑看著我，嗯。。。然後才會說，他忘記了，或說他不喜歡做。時常，第一次問他時，他隻用一個詞回答。再問他，他才會用整句回答。“ ANGIE繼續她繪聲繪色地講述。
“他在中國上小學時就是這樣，做作業很拖拉，中國的作業又多，我時常要陪著他寫到晚上九點多。他能用整句話和你說話，說明他和你比和我親。他好像都懶得和我說話，總是想用盡量一個字，一個詞來打發我。哪天若他能用一個完整句回答我，那我會感到幸福死了！“
聽了我的話，他們又都笑了。四位老師的笑是欣賞的笑，欣賞我的坦誠和孩子的可愛；ANGIE的笑是幸福的笑，幸福於孩子對她的信任。
“這個年齡的孩子正常，我孩子也懶得和我說一句話。“那個原本嚴肅的副校長也開口了。”在他們心中，老師比家長有權威，老師說話比家長有用。“說完，他無奈地搖了搖頭。
“好動的孩子，又特別的亂，他的房間亂得一踏糊塗！我也在訓練讓他自已整理。“ 盡管我這是在自曝家醜，有點小尷尬，但又何防？想想看：以兒子在學校的表現，他們自己做出這樣的推論一點不難。
“噢，不用說，可以想像！” 看，不出我所料，那個男副校長，ANGIE帶頭，另外三個老師附和。對於這個有多動的，處於青春期的男孩，我的這一揭底完全是他們意料之中的。
“現在在大校室裏上課時，他隻要坐普通的椅子。但隻有他和我時，我給他墊子，他就會要坐。“
“他是希望自己能和大多數的孩子一樣。就像四，五年級時，他還很高興地說在班級裏，一開始隻有他一個人坐理療球形椅，後來因為兩個男孩也很羨慕他的特殊待遇，後來班上就成了他們三人一起享受此特權。上了中學他就說他不要在學校裏坐特殊的椅子了，但在家裏，他還是喜歡坐有個軟墊子的椅子。“我的話說完，在座的各位都在點頭，表示理解。
“這也是為什麽他說不想中午吃飯時，和小團體聚會了。他想其它同學一樣，能和朋友坐在一起吃飯。“ 我又轉過頭對旁邊的克蒂斯 老師說。
“我們這個小團體每周聚會一次，為了節省時間，我把聚會的時間選在周三中午的午餐時間。他開始表現得都不錯，後來慢慢的，讓他說話他不怎麽愛說了。我就覺得不愛和大家交流了。“
“是，在收到你給我的留言後，我問了他。我問他是不是不想參加這個午飯時間的聚會了。他說是，他想和他朋友們一起吃午飯。他是希望自己能和大多數的孩子一樣。 “聽了我的話，在座的幾位都點頭，表示同意我的觀點，也理解孩子的心思。
“我猜是這個原因。那你還需要他參加這個小組每周一次的交流嗎？“克蒂斯說。
“你覺得他有從中受益嗎？“
“噢，有，我覺得有的。“
“那就讓他繼續。“
“我在想不占用中午吃飯的時間，選在某天下午放學前的半小時，來讓他們聚會。“
聽了克蒂斯的決定，我很是感動。
“我們的下一次會議是一年後，但這期間，任何時間如你覺得有需要，都可以申請和我們的會議。“ 男副校長以這一句話結束了本次會議。心懷感激的我，隻有微笑著，對大家點頭表示感謝。
會議結束，那位綠衣女副校長說：“你也要走了吧，我和你一起出去。” 男副校長和語言藝術老師先離去。我跟在綠衣女副校長後麵，一起走出會議室，走出主辦公室。
在走廊裏，她和我站定，“你知道在XXX大學有許多課程，他可能會喜歡。”
“噢，我給他報過那裏的課程，今年夏天我給他選了建築設計課程。”
“很好！看，你是走在我前麵了。“ 說時，她嚴肅的表情中，綻放出了一抹微笑。她這樣的微笑，我今天在會議中已看到幾次了。再看到時，依然令我感到親切溫暖。
走出校門，豔陽高照，四月中的天竟已有些悶熱了。遠處的藍天下，在那片綠茵如毯的小丘上，幾十個孩子正快樂地跑著，追著，像在做著什麽遊戲。一陣微風吹來，送來風的清涼，送來青草和綠葉的氣息，也送來孩子們的唧喳聲。生活是如此的美好！我在心裏說著這話時，嘴角也不由地上翹了起來。
迎著春風，我邁開大步向車場走去。“啾。。。。“， 忽然耳畔傳來口哨般的一聲長鳴，抬頭一看，一隻藍羽鳥兒正從一片新綠中飛滕而出。迎著陽光，它向著更遠處的藍天飛去。
-----------------------------------
春語
三月瑟瑟雪花飄
四月初春芽滿枝
幾場春雨伴夢來
紫黃粉白滿目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