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正打電話說要接小捷一起上山。劉小捷表示不用，她自己開車過去，順帶捎上錢峰。徐正聽著別扭，給錢峰打電話，問：“你跟小捷一起去懷柔？”錢峰忙說：“我說跟你的車，小捷不讓。”徐正說估計怕尷尬，那行吧，懷柔見。出門頭一晚，劉小捷跟王素敏交代了去向、遊玩時間、返程時間。

素敏叮囑安全第一，又問：“哪幾個？”

“我，徐正，錢峰。”

“怎麽老三個人？”王素敏提防地。

“幹嗎，得四個？又不打麻將。三個人安全，三人行必有我師。”

“你得照顧徐正的情緒。”

“就是照顧他情緒才答應去懷柔的。”

“他得吃醋。”

“吃誰的醋？錢峰的醋？這點信心都沒了，放心吧。”

“過夜要注意。”王素敏絮叨著。

小捷不耐煩，“哎呀媽，我又不是十七八。”王素敏又叨嘮幾句，提了一下，她後天去體檢。

酒店定在紅螺寺附近。小捷和錢峰先到，徐正堵在路上，說還得一會兒。訂單發來，他讓小捷和錢峰先辦入住。

徐正定了兩個房間。

小捷對錢峰說，“你和老徐一間。”

錢峰有些意外，支吾著不知道怎麽表達。

小捷這才說：“逗你玩的。”說罷抓了鑰匙，背著包走在前頭。兩個房間挨著。小捷和錢峰各自入住。剛進屋一會，錢峰聽到隔壁有聲音，應該是徐正到了。因為提前知道了劇情走向，錢峰不禁有些麵紅耳赤。這次短途旅行，主要目的是“播種”。日子據說也是徐正“精挑細選”的。錢峰突然有些為小捷難過，這次來長城玩，仿佛一場圍獵，徐正是射手，小捷是獵物。錢峰的心亂亂的。

打開電視，隨便翻個頻道，電視裏在講英語，他無心聽，隻當作背景聲。隔壁房間聲音更大。難道已經激戰上了？錢峰把耳朵貼在牆壁上。

牆是涼的，臉是燙的。聽壁腳的勾當，他第一次幹。

少頃，沒了動靜。約莫過了半小時，錢峰才去敲隔壁門。小捷開門，衣衫完整，妝容精致。她見錢峰來，對裏頭喊了一聲，“喂，準備出門！”徐正從床上下來。錢峰注意看，盥洗室門口濕漉漉的。兩個人應該剛大戰完畢，都洗了澡。小捷背著包，先出門，徐正跟在她後麵，無精打采。錢峰拍了哥兒們一掌。徐正嘟囔一聲。兩個男人跟在小捷後頭。

上了長城就是拍照。錢峰仔細觀察，小捷心情似乎並沒有受影響，照片拍了一大堆。各種姿勢都有。下長城，三個人去農家樂大吃一頓，席間也沒聊什麽關鍵的。不過小捷似乎格外放得開，玩笑一個接一個。錢峰也被迫貢獻了一個冷笑話。

到酒店，進房間，錢峰開門，小捷跟他進去，麵色冰冷，說：“峰子，晚上你跟徐正睡一屋，我睡你這屋。”不容反駁的口吻。

錢峰哦了一聲，收拾了行李，背著包到徐正那屋去。

徐正坐在床邊抽煙。

“怎麽回事？”錢峰問。

徐正不說話。

“事兒辦沒辦？”

“沒有。”徐正說。

錢峰頭皮發麻。“怎麽這樣。”

“她有防範。”

“然後呢？”

“然後我把事兒說了。”徐正摁滅煙頭。

“你怎麽說的？”

“我問她能不能先上車後補票。”

“真直白。”

“那怎麽說？這種事，攤開來說最好。”徐正站起來，重重地吐了口氣。

“也說了是你爸媽的意思？”

“說了，她不同意。”

“你就應該說是你的意思。”錢峰說。

“我夾在中間太難辦，我就不明白，先上後上有分別嗎？又不是……”徐正想說處女二字，生咽，改口，“又不是小孩子，一個女人愛一個男人的最高境界，不就是想為他生個孩子嗎？”

“她怎麽說？”

“她說是原則問題。”

錢峰當然明白小捷的原則。徐正又何嚐不明白。但他隻是希望，在父母妥協的前提下，劉小捷也做出適當的妥協。可她不。

她直接罷考。

劉小捷站在淋浴底下，水花噴灑，衝走了她的眼淚。她心裏明鏡似的，這是一場大考，是小捷父母給她出的難題。可她劉小捷不打算妥協。她愛孩子，恨不得多養幾個。但生不生，什麽時候生，得由她和徐正婚後決定，而不是由他父母插手，搞什麽“計劃經濟”！婚還沒結，就要她在大事情上低一頭，那結了婚之後的處境，不難想象，太不樂觀。

她不是生育工具！她不願任人擺布！她有她的驕傲她的自尊，她是一個獨立的個體！想到這，劉小捷放聲大哭。洗浴間裏布滿白色水霧，小捷拚命擦洗身體，仿佛要擦掉什麽汙垢。

B超室門口，王素敏和陳天福坐在椅子上。天福站起來摸煙，素敏提醒他，“這裏不能抽煙。”又說：“平時也少抽。”天福豪氣地，“要我說，根本不用來，我不想活那麽長。活那麽長幹嗎？自己找罪受，最好是一閉眼睡一覺就過去，人呐！活得太大，給自己添麻煩，給別人添麻煩。子孫福都耗在老妖怪身上，沒意義。”王素敏當然理解天福的擔憂。他越這麽說，反倒說明越想活，老人都怕死，她也是到這個年紀才有深刻體會。

素敏不點破，揀好聽的說，“你不愁。兒子優秀，有錢，還怕養不了老？”

天福回敬，“親家，你比我強，你有一對女兒，我隻有一個兒子。”王素敏笑嗬嗬地，“我女兒不也是你女兒。”陳天福哈哈說是。兩個人又說了幾句的各自的身體情況，天福誇耀自己身體好。素敏卻說自己不好。她心想，多說不好，好讓陳天福斷了找她的念頭。原本，老年人再婚，身體是最重要的因素。

陳卓出來，換天福進去。素敏關切地對陳卓，“都好吧。”陳卓說都挺好，沒什麽。他問素敏其他項目都做了沒。素敏連聲說做了，又說，連那個照脖子的都做了，沒什麽問題。

陳卓說：“媽這個年紀，還有這種身體，真是難得，將來小敏生出來，還得有勞媽。”王素敏故意大聲，自我解嘲地，“我不想管，可到底是自己後代，怎麽辦呢？你這頭也沒個女的。”陳卓忙拱手說謝謝媽。王素敏又說：“你們這些年輕力壯的，更要注意身體，上下都靠你們，我看新聞裏常播三四十歲就不行了的，現在多。別忙忙一場空。”陳卓比了一下肱二頭肌，說放心吧媽，扛得住。素敏趁機說：“證領了，我就說幫你們正兒八經辦個事，可你看看小敏，身子不方便，索性等等，到時候孩子結婚一起辦，熱鬧熱鬧。”陳卓笑說不急不急。

正說著，天福出來。照出重度脂肪肝，他有些不高興，嘀咕著說自己現在吃肉吃那麽少，又瘦，怎麽會這樣。陳卓勸：“爸，現在通州市區兩邊都能住，也稍微運動運動，年紀大了代謝慢，你不動，就算不吃肉，也會得脂肪肝。”

王素敏連忙佐證，“瘦子也能得脂肪肝，跟胖瘦沒關係。”陳卓說：“你以後就跟媽走，多動彈動彈。”陳天福噯了一聲。王素敏有點不樂意，看樣子，陳卓又想把他爸推給她。運動是個人的事，何必硬搭幫。隻是在陳卓麵前，不好立刻否決，王素敏嗬嗬笑著，不往下接話茬。

陳卓開車把素敏送到家。王素敏邀請他父子倆上樓坐坐，陳天福二話沒說就要下車，陳卓阻攔，“爸，還有事，回去吧。”陳天福隻好作罷。

素敏到家，小捷已經在家裏電腦前坐著。她剛從慕田峪回來。王素敏喊了一聲，說回來啦。小捷沒作聲。素敏放下包，洗了個臉，到小捷跟前，卻看見女兒眼泡發腫，梨花帶雨。

“又怎麽了？”王素敏問。

小捷還是憋著。無從說起的樣子。

王素敏不耐煩，“怎麽回事說啊！誰欺負你了？去了趟長城，好漢沒做成，倒成狗熊。”小捷叫了一聲媽，閘門打開，話洪水一般傾泄，她把徐正怎麽布的局徐正爸媽怎麽設的考前前後後細枝末節都跟老媽傾吐幹淨。

王素敏氣得直哼哼。

小捷恨道：“把我當什麽？生育機器？還是沒工作沒家產靠生孩子吃飯的？說白了還是怕我不能生，離了婚的女人就是慘，有孩子人家嫌你有拖累，沒孩子人家懷疑你不孕不育。怎麽都是判決書做衣裳，渾身是罪！哼哼，還先上車——給我出難題，我不考試！多大了，還沒考夠？婚前體檢可以，哪有婚前試生孩子的？！我就是再二婚，也不能拿砂紙打臉！”小捷說得涕淚橫流。王素敏皺著眉頭，隻能跟著女兒罵了徐正幾句王八蛋。

內心深處，王素敏早都擔憂女兒離婚身價貶值再嫁之路會坎坷，如今果真幺蛾橫出，她不能說自己料事如神，隻好幫女兒分析，看怎麽度過這一關。

小捷繼續說：“他們估計知道了我姐是先上車後補票，所以也來給我弄個先上車後補票，沒準是李萍出的主意，搞打擊報複！可問題是人家陳家，陳卓就能當家，是一家之主，是火車頭是司機，徐正能做主嗎？他當媽寶爸娃，我嫁過去能有什麽好？”

王素敏憤然，“也是不講理，你姐多大你多大，這個徐正怎麽就沒有腦子，我打給他！”小捷豁著嗓子，“媽！還嫌不夠出醜嗎？！”素敏漠然，母女倆靜靜地坐了一會兒。

怎麽也想不到徐正爸媽會來這麽一手。先上車後補票，在有些女人看來可能沒什麽，但在小捷看來，而且在目前的情勢下，就是大是大非不容讓步。

她絕不低頭！

如果要結婚，那也必須先撥亂反正。至於怎麽弄，讓徐正去溝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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