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找誌強, 直接問問他。 可是, 如果是他想嚇唬我, 又跑了, 哪裏會承認呢?
我又覺得, 如果不找他問問, 這件事會像個蛀蟲, 漸漸地蠶食掉我對誌強的情意。 那種情意不是最美好的, 卻最深地觸及了我的內心, 讓我感受到自己作為”人“的存在, 時而清香四溢,時而濃煙滾滾,時而平靜如水, 時而雷霆轟鳴,它在我的心裏久久存留。 它是另外一個世界, 它沒有邏輯,卻清晰明了, 它沒有瑣碎, 卻細致入微。
是的, 這是一種奇異的感受, 它複雜而豐盛, 無法解釋。 我喜歡它, 是因為我一次次被推到一個無人可問的境界, 一切要由我一個人來決定。
或許, 這個過程, 才真正地讓我體會到”獨立自主“。
人們常常掛在口上的”獨立“遠非”自己賺錢自己花“那麽簡單, 它觸碰的層麵豐富至極,它層層滲透,而其中很重要的一個層麵,存留在一段男女關係的至深處。 它考驗你對人性、對異性、對自己最深度的了解和思考, 它考驗你的執行力和意誌力,它考驗你的應變力。
女性獨立,何其容易? 一個深夜裏坐在我房門口的人, 就可以直接摧毀我的信念,讓我想找個男人在前麵為自己遮擋。
我想,奶奶的, 這家裏有個男人, 那家夥估計就不敢了。
第二天, 我去上班, 老板”冷麵“非常重視這件事, 他特批我可以在家辦公, 等把這件事搞定再說。 公司也很重視這件事, 派了個人把我的電腦重新設置, 安上了網絡電話, 下午的時候, 我就背著電腦回了家。
我試著給秦雲打電話, 她顯然忙得四腳朝天, 說, 瀟瀟, 我太忙了, 周末再聊。
我想, 她一定以為我也隻是打電話閑聊。
這種事, 是萬萬不能告訴爹媽的, 而其他的人,誰又能感同身受地替我分擔呢?
我在網上到處尋找各種女子自衛的工具, 從胡椒水到口紅電棍, 商家竭盡全力地介紹產品, 我看得眼花繚亂。
我連著幾天呆在家裏辦公, 晚上的時候, Henry下班後繞道在我的門外停下, 他拎著撬杠在房前屋後走上一圈, 然後才回家。
然後, 大勇回來了。
我到機場去接大勇, 他明顯消瘦了 。我問, 你哥哥怎麽樣了?
大勇說, 恢複得挺好的, 幸虧搶救及時。
我說, 謝天謝地 。
大勇說, 你來接我, 這麽晚了回家不又一個人嗎?
我說, 沒事, 我把車開車庫裏, 車庫裏有門直接進去。
大勇說, 算了吧。 這也聽著瘮人。 這樣吧, 你去我那兒吧, 我把臥室讓給你, 我住客廳。
我說, 那哪行, 你剛回來, 休息重要。
大勇說, 要麽你住客廳, 我住臥室。
我跟大勇去了他的公寓, 我在他的電腦中間的沙發床上睡了一夜。 第二天, 大勇陪我回了家。 他從上到下檢查了一遍房子, 就出去了。 過了兩個小時, 他買來了一種類似掃描器, 有一個小碗那麽大, 他弄來梯子在房子的前後左右安上掃描終端, 然後又在我的手機和他的手機上安裝了軟件。
大勇讓我在樓上守著手機, 他在掃描器附近走來走去測試一番, 最後他說, 第一步完成了, 咱們設定時間, 誰要在指定時間出現, 手機都會響。
第二步, 大勇買了一個電棍,讓我練習使用,平時放在包裏。
第三步, 大勇從家裏搬來換洗衣服和電腦, 住進了我平時的起居室。 他說, 我~~先等等那家夥, 一~~個月內不~~出現我們再修定戰術。
我跟大勇白天各自抱著電腦工作, 累了大勇就說, 走, 紮一針去。
我們就在房前屋後走兩圈, 要麽就到附近的咖啡店買杯咖啡喝, 我倆早餐胡亂弄些吃的, 晚餐吃得很認真, 一般大勇做兩個菜, 我做兩個菜, 高興的時候還喝上一杯。
大勇陪我到Jennifer家裏把Pickle帶回來, 我倆也跟Pickle玩。
過了幾天, 誌強打電話找我, 他問, 你最近還好吧, 瀟瀟。
我說, 挺好的,謝謝你的詢問。
誌強說, 你聽著陰陽怪氣啊, 我沒做錯什麽吧?
我說, 沒有, 你什麽也沒做啊。
誌強說, 你什麽意思? 我需要做什麽?
我說, 不需要什麽。
誌強說, 瀟瀟, 你這麽多天都不聯係我, 我給你打個電話, 你看你這態度。
我說,你覺得我該怎麽樣呢? 是不是該主動聯係你?
誌強說, 算了, 不說了,你隨便吧。 算我多餘, 你自己心情不好, 拿我出氣。
我就衝著電話大吼, 誌強, 好吧, 我告訴你, 大半夜的, 我的家門口出現了一個人, 坐在陰影裏, 我回家來差點沒嚇死。
誌強也大吼, 李瀟瀟,你別太囂張了, 你衝我吼什麽? 這事兒跟我有什麽關係? 你那麽大的人, 女的, 不自己保護好自己, 大半夜的,你到外麵去幹什麽?!
我一聽,氣得火冒三丈, 吼道, 你管不著! 我有我自己的生活, 我不可能因為自己是個女的, 單身, 就天黑以後在家貓著。 還有, 你算什麽男人? 出了事, 你不想著怎麽幫我, 倒是教訓我! 你沒資格教訓我。 你不是我爹媽, 你沒資格!
誌強說,這時候想著讓男人幫你, 你不是獨立嗎?你不是女權嗎?想讓人家幫你, 你也得聽別人的話, 你那麽有主意,想幫你的人早都被你給嚇跑了。
我說,誌強, 你也別太自以為是了, 你不幫, 我有朋友幫。 現在,你連幫我的資格都沒了。
誌強那邊忽然很沉默, 他過了一會兒說, 瀟瀟, 你說的對, 我的確沒資格對你說什麽。 我們什麽也不算。
我說, 誌強, 你跟我在一起這麽久了, 你知道我沒受過什麽驚嚇, 這次你聽到我說了, 問都不多問一聲, 直接就跟我對著叫。 我也覺得, 我在你那裏, 真的什麽都不算。 一個普通朋友, 大概也會問一問細節, 問問我怎麽樣了, 是不是受到了傷害, 你根本就沒在乎。
誌強說, 你在電話裏不是好好的嗎?
我說, 誌強, 你怎麽知道我好好的? 你別裝了, 那天的人是不是你?
誌強在電話裏狂吼, 你這是在懷疑我? 我……我……我……我一個40多歲的人, 我沒那麽下作。 我也沒那精力, 我忙都忙得沒日沒夜的, 我跑你家門口嚇唬你幹什麽? 你瘋了嗎?
誌強不由分說, 一下子把電話掛了。
我一個人舉著電話淚如雨下。 我不是氣哭的, 而是, 我心裏知道, 我跟誌強的關係終於再一次畫上了句號, 我們命中注定是不能走得太近的, 隻要一走近, 就會彼此傷害。
值得欣慰的是, 我斷定, 那個人並不是誌強。 這個結論對於我十分重要,否則, 我會對自己的判斷力失望至極。
大勇敲敲門,然後把門推開了個縫, 說,你~~沒事吧? 跟~~誰嚷嚷, 這麽大聲。
我說, 前男友。
大勇說, 媽呀, 誰~~那麽膽大, 還~~敢給你當男朋友。 不~~要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