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烤火,秋天砍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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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冬天的時候我們買了第一套房,在新西蘭奧克蘭的北岸。妻子很喜歡它,因為我們終於有了一個安穩的居所。記得在我26歲時我們還在蘇州的時候,晚上煲電話粥,我說自己在35歲之前的理想是買套三室一廳的房子,娶她為妻,有一個如她聰明美麗的女兒;而她的理想,居然僅僅是嫁給我。

其實那是一套老房子,比我們倆的年齡都大。1970年代,新西蘭的經濟蓬勃發展,在OECD發達國家中屬前幾名,是全世界人人向往的富裕國家。那個時代建造的房子,用料大方,做工講究。30多年了,這房子架構主體沒有任何問題,連紅磚的外牆看起來都很新,無需打理。

隻是內部裝修老了,特別是,客廳中間有一個小爐子。比較新式的壁爐都內嵌入牆,燒柴或者燒天然氣。但我們這個厚鑄鐵的壁爐是在客廳中間,單獨出來的,隻有一麵靠牆,有個鐵製的煙囪穿過屋頂,通向天空。看起來,它象後來加上去的。但它加熱非常有效率。厚鑄鐵的爐體和煙囪完全暴露在客廳的空氣中,當爐火燒起來,客廳就會迅速地就暖和起來。

妻子尤其喜歡爐子的平頂。我在燒爐子的時候,她總是趁機把一個不鏽鋼鍋或者沙鍋放到爐子頂上,裏麵燉起了粥或者骨頭湯。你好像愛爾蘭人啊,在壁爐裏烤紅薯。我笑她。是嘛,老骨頭湯養人呀,把你養得壯壯的。妻子也笑著回應,飄忽的火光映著她的臉。我們剛剛在一起的時候,蘇州東部新加坡人管理的工業園區正在蓬勃發展,世界大公司不斷入駐,我們都在那裏工作,甚至都考慮用公積金買房子了,誰能想到,過幾年我們會離開,並定居在萬裏之外的新西蘭?

房子後麵是一塊長滿了各類樹木的保留地,沒有人家。我們主臥在二樓。拉開玻璃門,就是一個小陽台。站在陽台上望過去,滿眼盡是森林的翠綠和隨風吹來的陣陣涼意。妻子怕冷,每天總是央求著我去暖被窩。幸好奧克蘭冬天不下雪,也沒有蘇州那細雨夾著雪花飄飛的濕冷。等她換好衣服鑽進被窩,一進來就緊緊地貼住我,象隻章魚一樣,推也推不開。我看書的時候,就任她鑽在懷裏,俯看她閉眼睡覺時長長的睫毛。它們可真長。當年我們剛在一起的時候,她俯在我身上,調皮地眨巴著眼睛,用睫毛嗬我癢癢。

春天來臨的時候,小鳥漸漸多起來。本來我定的收音機鬧鍾6:30開始播音,但常常是先被小鳥的叫聲吵醒了。天一蒙蒙亮,這些小精靈就活躍起來,唧唧喳喳,非常興奮,在附近的樹梢上叫個不停。這麽過了幾天,我根本就不用定鬧鍾了,鳥兒們定會在天色將亮的時候把我喚醒。而妻子嗜睡,而且睡覺質量很高。經常是我都起床好久了,她還躺著,在鳥鳴中睡得愈發香甜。

不久,我們在陽台邊上伸過來的一根樹枝上,吊了一塊小木板,在上麵固定了一個小鋼盆,想把剩飯剩菜、過期麵包喂鳥。我們幻想著鳥兒們發現了這個免費食堂,會定時來吃飯,最好再來幾隻色彩斑斕漂亮的,該是多美。

哪裏想到,鳥兒沒來,果子狸倒是來了。這些晝伏夜出的動物,午夜以後會把鋼盆裏所有的食物吃得幹幹淨淨,還發出沙沙的叫聲。剛開始我們不知道那聲音是什麽,隻是奇怪為什麽樹下會有很多新鮮的動物糞便。直到一天淩晨三點多,我又被那聲音吵醒,就推推妻子,抄起手電筒就出去看了。果然看到果子狸,一家三口正在樹枝上聚餐,幽亮的六隻眼睛發著光!它們看到我,有些奇怪,卻沒有絲毫躲閃、畏懼的意思。兩分鍾後妻子跟出來了,睜著睡意朦朧的眼睛,手上居然拿有一隻拖把!又有一天,有一隻居然從我們沒有關好的陽台門偷偷鑽進來了。剛開始我們老是發現桌子上的水果夜裏被啃,不知道為什麽。找來找去一個多星期,才在窗簾後麵發現那隻闖入的果子狸,正呼呼睡大覺呢。

天氣熱起來,知了就多了。它們就趴在我們主臥陽台邊上的樹枝上,一個小樹枝上能趴十來隻,起勁兒叫啊叫,非常吵人。我走過去一揮手,它們悠忽一下子就飛走了。但我進屋一會兒它們就回來了。奇怪的是,新西蘭我找不到在中國見到的那種火柴盒大小的知了,卻都是牙刷頭那麽大的小知了。或者,新西蘭的南島有大知了,而北島的奧克蘭,隻有小的吧。

妻子很討厭它們。我就教妻子捉知了,畢竟好玩些。用手直接捂住這個方法,她是斷然不肯學習的。有次我捉了一隻,掐了翅膀放在她手上。知了用細細的、尖銳帶刺的爪子抓住她的皮膚爬動,她尖叫一聲,猛一甩手,可憐的知了就掉到地上,撲騰著翅膀看起來很痛苦。我隻好要她貢獻一根長發,打個活結,用膠布固定在一根細木棍的尖端。我舉著木棍,遠遠地、慢慢地把活結套從知了身後伸到它頭前。知了的眼睛是複眼,看不清細細的頭發,卻能感受到。它用前麵兩個爪子一下一下把頭發往身下麵撥。眼看活結圈住了它了,我猛一拉,知了就被套住,隻有幹撲棱翅膀了。妻子很快學會,也喜歡上了這遊戲,陽台邊上的知了就不再討厭了。每次她捉到一隻,總興奮得大叫,卻不敢用手捂住,總要我做最後一步。

秋天終於來臨了。風兒漸寒的時候,我對後麵的小森林已經很熟悉了。它和我家後院,隻相隔了一道半米高的鐵網圍欄,腿一邁,就到了政府的保留地。下班的時候,天色還早,我就帶一把鋸子,進入小森林,找那些已經死亡的小樹或者樹枝,鋸下來,抗到後院,碼起來。這活兒說起來輕鬆而已。那些油鬆的小樹幹,密度很高,好像鐵打的一樣硬實,手工鋸子拉動半天,還不見下去多少。從下班後到晚飯前,我能抗回一根就不錯了。我計算著寒冷的夜晚,需要多少柴火,所以從四月就開始動手了。妻子怕冷,她看見我抗回一根根木柴很是高興,在廚房做飯越發起勁了。

她正在做番茄炒蛋,不加糖。她是世界上唯一一個做番茄炒蛋不加糖的蘇州女人。

為了我。

0455 發表評論於
甜蜜蜜
桉椏 發表評論於
so sweet, so much love!
來也匆匆London 發表評論於
好浪漫的美文!幸福感從字裏行間溢出來:)
small_fish168 發表評論於
幸福溢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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