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處醉春風(番外三)—— Slow death by the fluorescent light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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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後來想想,喬潭算得上是個城府比較深的男人。

他說話通常都很有技巧,既不會把話說得太明白也不會把話說得太死,總之,他要給自己留餘地。他常常做一些驚世駭俗挑戰常理的事,把周圍的人驚得一跳,而背後的真正的意義他卻不會跟任何分享。

他讓我自己琢磨,於是我就自己琢磨,自己觀察。或許是我進入事務所的方式比較詭異和特殊,同事與我之間總有一層說不清楚的隔膜。對於時不時飄過的流言,喬潭從來不否認,大多是平靜而友好地微笑。讓我想起傻強問琛哥的那句話:“你這麽笑是什麽意思啊?!”

導致同事們對我,有一點排斥,有一點防備,甚至還有一點害怕。然而,從某個角度上來說,我和喬潭飄忽不定難以琢磨又無從考證的關係使得我的工作因此而變得簡單和順利了很多,很少有人會對我說不。而我呢,因為清楚地認識到自己的不足和欠缺,所以格外努力以得到大家真心的認可。

於是,喬潭不僅僅坐收漁翁之利,還能把那些他不願意去做的事都甩給我,讓我得罪人。

這晚我豁出去跟Wes爭取回來了屬於我們的東西,他的態度出乎意料的配合,正餐結束等甜點的空隙,他就起身去給手下的人打電話。

喬潭和我一路往回走走,他看了看露台上Wes握著電話的背影,對我說:“我在想,是不是該送你出去煉煉金了,再拿幾個兼並融資的項目回來。”

我瞥他一眼,說:“弄得好像你能說了算似的。”

“我說了不算,”喬潭的眼睛朝著露台轉了一圈:“有人可以說了算。”

我也跟著他轉了一輪,說:“我知道你沒在想什麽好事。”

“我是在替你想好事。”喬潭扶著桌子靠上去,懶洋洋地笑著說:“女人就得趁著最好的狀態把自己嫁出去,嫁了個好男人,分量就不一樣了。”

我沒有吭氣,沉默著不說話。

這時候,服務員小妹子進來了,甜甜地問喬潭要不要換一壺熱茶。喬潭心情不錯的樣子,揚著臉跟她嘻嘻哈哈地逗她笑了一回,我忽然覺得他的這個笑容還挺好看的,我就從來沒有在自己的臉上看到過這麽輕鬆愜意的笑。

喬潭轉頭發現了我的目光,跟我對視了一會兒,幽幽地拿起桌上的茶壺替我斟滿杯子,幽幽地說:“有沒有聽人說過,美國男人像水蜜桃,德國男人像椰子的說法?”

我搖搖頭。

“美國男人可以又香又甜,軟軟的似乎很好相處,但是裏頭的核是堅硬的,很難真正進入他們的內心。”喬潭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接著說:“德國男人看起來外皮很硬很粗糙,不容易接近,其實內心柔軟充滿著水分,一旦敲破了殼,他會對你和你兒子很好很好。”

Wes打完電話走了進來,對我說文檔可以讓我們修改回去,他們隻抄了幾條總結作為提綱。我感謝了他,隨後立刻發郵件給同事們,讓他們把自己做的東西再仔細檢查一遍。

晚餐吃得賓主盡歡,Wes就住在樓上的酒店裏,跟他告別以後我開車把喝了酒的喬潭送了回去。

他靠在椅背裏拽開襯衣領子,胳膊亮在窗外吹風,對我說:“以後你就得像今天這樣,有困難就來找我,你瞧,這不是解決了麽?”

“又不是你解決的。”我白他一眼,說:“你說的是幫不了我,失憶了?”

“你不能指望我每一件事都答應你,世界上哪兒有這種好事,”喬潭嗤笑了一聲,說:“聽我一句,女人不能太要強太獨立。婚姻這個東西,培養的是親密關係,不是訓練獨立能力的。”

“誰告訴你我要結婚?”我問他。

喬潭無所謂地聳肩:“隨便說說。”

喬潭讓我把車開回去,明天早上過來接他上班。我還沒有到家,Wes的電話就打過來,問我是否安全抵達,我就跟他聊了一會兒。

一個男人喜歡一個女人,是很容易感覺出來的。

雖然我沒有打算過要結婚,但是我也沒有打算過要單身。我喜歡Wes身上那種歲月帶來的平和和沉穩,他也喜歡我這種看起來脆弱但是卻性格鮮明有主見的類型。他在中國時間有限,所以第二天開始就主動地約我出去吃飯,飯後逛逛夜市或者看一場電影,我們倆都感覺不錯,很合拍。

到周末的時候,我帶他去了一個新開張的小酒吧。裝潢故意做成80年代的歐洲風格,暗紅色的皮卡座上一盞盞小小的燈,還有時髦的現場小樂隊演奏,還可以讓客人點歌卡拉OK。

人不多,氣氛很好。

Wes喝了幾杯啤酒,帶著一點兒微醺,問我:“知道不知道80年代的Bruce Springsteen?”

我搖搖頭,說:“不知道。”

“我去問問他們會不會,”Wes突然興致勃勃地說:“我會唱。”

我覺得那幾個玩樂器的孩子不太可能了解80年代的老歌,沒想到,他們真的知道。

這是第一次,我見到Wes這麽奔放熱情的一麵,他扶著話筒一邊搖晃一邊看著我唱:

Hey little girl, is your daddy home?

Did he leave you all alone?

。。。

I can bring you higher,

Only you can cool my desire.

這也是第一次,我向別人提起我的爸爸,我貼著他的耳朵告訴他:“He left me all alone.”

Wes臉色一僵,意識到了我的窘迫,連聲道:“對不起,對不起,真對不起。”

“沒關係,”我伸手按在他手上,說:“你又不知道。”

Wes有點像做錯事的孩子一般,不知所措地看著我,我安慰他:“相信我,這不是我經曆過的最糟糕的事。而且,已經過去很久了。”

我轉移話題跟他聊起工作上的情況,談到我聽了他的意見去問了喬潭為什麽在麵試上讓我難堪。

Wes好奇地問:“What did he say?”

“Nothing.”我無所謂地說:“But,it doesn’t matter,對我或許還是一件好事。”

“怎麽是好事?”

“It made me more practical, pragmatic, hardworking…”我笑眯眯地說:“努力證明我自己的實力,我覺得很好。”

“Yeah?”Wes微微一笑,忽然伸手攬住我的肩膀問我:“Loane, tell me, how you really feel about life?”

我沉默了好一會兒,長出一口氣,緩緩道:“Slow death by the fluorescent lighting.”

 

 

小八臘子 發表評論於
看到結尾,突然覺得有些傷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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