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男李延祚——青城記事 第二章 危機四伏 第七節 坦露

幾方田畝,耕耘不輟,樂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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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坦露

       從望湖賓館自助餐廳出來,李延祚和覃雪茹站在路邊招呼出租車。電話響了,是趙翼燕打來的,說是在望湖樓上的咖啡廳等他。他和覃雪茹告辭,轉身折回望湖樓賓館。

       進了咖啡廳,他看見趙翼燕正在一個角落向他招手,就走了過去,見她眼睛裏充滿憂鬱而關切的目光。趙翼燕見麵就說:“這麽快就到了,而且紅光滿麵。讓我猜猜:有豔遇吧?”李延祚沒回答,卻反問了一句采升怎麽沒來?趙翼燕說別遮掩,快回答我的問題。李延祚說真讓你猜著了,剛才是和一個青年婦女在八樓吃飯,但卻不是豔遇。

       “說得挺輕鬆,青年婦女。美麗嗎?妖豔嗎?妲己還是褒姒?”

       “既非妲己亦非褒姒。說過了,一青年婦女而已。”

       “不是那麽簡單,我們注意了她很長時間,采升的看法和我相同。”

       李延祚大吃一驚,慌不擇口地說:“你們在監視我?”趙翼燕慢騰騰地拿起手機,把她剛才錄下的圖像放給李延祚看:覃雪茹風姿綽綽,嫵媚萬分。

       “錄你們的像,不算違法吧?”趙翼燕毫無忌諱,“這個青年婦女不簡單。當心啦!”

       “謝謝你還是這樣的關注我。”他把關注二字說得有力,“但我知道我應當怎樣做。”

       “不是我有心關注,是無意碰上的,還是采升首先發現的。他說據他的經驗,那個青年婦女肯定對你有意,她還說那個青年婦女不是凡角兒。”趙翼燕也把青年婦女幾個字說得有力。

       “采升呢?”

       “有事先走了。”

       “轉告他,不要為我操心,三十而立,我已經是而立之年。”

       “有你這話,我也就放心了。”

       “本來就沒有不放心的必要。再說,我馬上就要結婚了,婚禮定在中秋節。”

       “啊,喜訊啊。”趙翼燕略微思考片刻,“沒幾天了。送你二件石雕吧,大衛和維納斯。可以放在案頭的那種。喜歡不?”

       李延祚的心開始蕩漾,記得他們有一次在長橋的一泓碧波旁,遙望雷峰塔,他們心如柔水,意如石塔,趙翼燕說她最喜愛米開朗基羅的大衛塑像,李延祚說他最喜愛維納斯。

“你把記憶複製在我的案頭。讓我天天注目。”

       “我沒想得那麽複雜,郎才女貌是婚姻的外在的最高訴求。不是嗎?再說,采升也知道我要送你這兩樣禮品。”

       “非常感謝。你喊我來,就是為了警告我?”

       “隻是其中之一。知道嗎?大竿子被抄了魷魚。”

       李延祚聽到這個消息,首先想到的是大竿子的後院會不會起火。他了解阿蓮的為人,那是一個熊掌和魚都要兼得的人,既要臉麵也要大把的鈔票。他詢問了大竿子被炒魷魚的原因。

       “他父母離開青城之前,去了他的公司告了他一狀,說他是不孝逆子。公司老總不能容忍自己的公司有如此下屬,馬上就開除了他,並在公司內發布了通報。大竿子現在聲名狼藉,估計業界沒人會再錄用他。”

       “他自作自受,也必須為此付出代價。你是怎麽知道這一消息的?”

       “他們公司的老總和采升是同鄉,親口告訴的。我估計大竿子很快就會走投無路,是否需要拉他一把?畢竟同學一場。”

       “還是等等為好,讓他嚐一些苦頭,知道哪些事可以做,哪些事不可以做。”

       “紅岩和你說大竿子的事了嗎?”

       “沒有。紅岩像變了一個人似的,見了我畢恭畢敬。哪還有談心的心情?”

       “他在國企時間長了,養成了唯唯諾諾習性。這也說明他很看重這份工作。他現在住在我那兒,大竿子虐待父母,他馬上離開那兒,以此表明態度。”

       趙翼燕啊了一聲,“遇到這麽大的事,紅岩都不和我說一聲,真是太過分了。”

       “你忘了?拘謹是紅岩的性格,我們是否也讓紅岩動員他妻子來杭,分居兩地總不是辦法。聽說他妻子也是一本科生,在青城是能找到一份工作的。”

       “這事還是你和他說去,我和他說,他弄不好還會當成是領導找員工下指示。”

       “陰陽怪氣的,看來女人的心都狹窄。”

       “狹窄是一方麵,溫柔是另一方麵。都像你們那樣寬闊陽剛,大地上盡是山,哪還有平原河流?宋詞裏也盡是拿鐵琵琶唱大江東去的關東漢,哪還有楊柳岸曉風殘月的惆悵意緒?”

       “你這個書蟲,沒影子的事也能和宋詞扯上邊。我現在沒有這樣的心情。”

“你的心情在哪?不是也成為忙碌蟲了吧?你可不能這樣,人如果失去了閑情逸致,和動物還有什麽區別?”

“沒你說得那麽嚴重,改日請你去月輪山閑坐,看孤雲野鶴,看你雅興噴發,吟詩填詞。”

“言不由衷,搪塞人也不是這種搪法。你變得越發疏遠了。”她喃喃自語,“怨不得人啊,你是對的”

“我想明天請在青城的同學聚聚,發布一下婚期消息。同時還和大家一道歡慶一件事。”李延祚趕緊轉換話題,他不想讓她的感慨勾引起他們那令人留戀亦令人傷情的記憶。

       “什麽事?”

       “暫時保密。”

       “等於沒說。”她多情地瞅了他一眼,“你還請大竿子嗎?”

       “為什麽不請,我現在就打電話。”他取出手機,撥了大竿子的號碼,對方卻已關機。他又撥了他家的座機,阿蓮的聲音傳過來,他問大竿子在嗎?阿蓮非但不回答還把電話擱了。他對趙翼燕說:“事情有些不妙。阿蓮應當能聽出我的聲音,卻把電話掛了。”

       “禿頭上的虱子,明擺著。大竿子被抄了魷魚,他那房貸、車貸、液晶貸拿什麽去還?給人臉打人家還嫌矼手呢!”

       李延祚陷入沉思。

 

       當日晚上,鈕美蓮來到同事的房間,李延祚發現鈕美蓮的神色淒然,感覺到淚水就在她的眼眶裏打轉,詢問之下,鈕美蓮沒有說出什麽原因,反倒說李延祚多心了。

       李延祚向鈕美蓮談及明天宴請同學的事,說無論如何她都得去。鈕美蓮說不但我要去,我還要帶慕容夏菡一道去。李延祚感到意外,問為什麽?鈕美蓮說慕容夏菡希望見識一下你的同學。李延祚說我的那些同學可都是已婚,你的心思可能無法實現。鈕美蓮說:“別那麽刻薄,想哪去了,香棒啊,別以為你們自己有多高,肚子裏ABC再多,也比不上甜美的小臉蛋侃幾句台詞值錢,除了我這傻乎乎的人喜歡和你們在一起,別無她人了。”李延祚說:“我說的是實話,慕容小姐為我解過難,感謝都來不及呢!不過你的話夠刻薄的,臉皮薄了,都會被你羞得蹌踉倒地。”

       盡管李延祚說破了鈕美蓮的心事,她還是不願承認。自從那天在知味觀聚會慕容夏菡提出要見識李延祚的同學後,鈕美蓮一直把這事記在心上,之所以如此,並不是希望慕容夏菡為自己掌眼,進而通過同學了解李延祚的為人,她是想以此讓李延祚和他的同學們了解慕容夏菡,看能不能碰上牽線的月老。慕容夏菡不小了,婚事著實令人犯愁,她真弄不清楚一個才智雙全的靚女,為什麽姻緣之事一直不順。

       “夏菡的姻緣坎坷告訴我,有些男人真是可憐,為了保持男權,竟然拒絕才智高出自己的女性,非要把智商和地位低於自己的人娶回家,以此凸顯自己的大丈夫地位。這樣人的後代肯定是黃鼠狼過老鼠,一代不如一代。”

       “俠女肝膽,有為朋友雙肋插刀的義氣。你得也為男人們想想,又有幾個願意吃軟飯?誰都不願意去娶諸葛亮似的才女。我知道你們關係不一般,你不會把我們的親昵經過都對她說過吧?”

       鈕美蓮惡狠狠地翻了李延祚一個白眼,“你就差沒說我們是同性戀了。閨房密友你也吃醋,真有你的。”李延祚說:“不是我多心,而是我察覺你們無話不談,那天慕容夏菡為我解難的時候,對我說我想讓你當家庭主婦。那是我們幾天前說的私房話,她很快就知道了。當時我挺慌亂的。”

       鈕美蓮遞給李延祚一個媚眼,一句傻呼呼未了,就一下子撲進他的懷裏。二人纏綿了一番,又起身沐浴,之後,李延祚鄭重地說:“眼看著婚期就要到了,有些話應當對你說了。”鈕美蓮說先等等,讓我為你沏杯茶。她忙乎了一番,為李延祚和自己各沏了一杯龍井,然後神色凝重地坐在李延祚對麵。

       “我想和你交待一下身世。這是必要的也是必須的,因為門當戶對是婚姻的基礎之一。從這一點上講,婚姻不單是我們兩個人的事,關係到兩個家庭中的許多人,比如說童姨就對我們的結合有特殊的見解;同時,個人的生活經曆,會在很大的程度上影響甚至左右我們婚後的和諧與美滿,想想,一個人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的人和一個喝水都發出咕嘟聲響的人,怎能和諧共處?過去,我不願提及我的家庭,是因為童姨的優越而挑剔的觀點和你對童姨的順從態度。現在,你的態度變了,變得和老師一樣親切通理,這使得我有了交待身世的基礎。”

      “我出身貧寒,父親是無業遊民,母親是繡花女……”李延祚有條不紊地敘述,他說出了父親在婚禮那天失蹤,母親如何含辛茹苦地將他拉扯大。當他說到第一次見到的父親竟是他的骨灰,而他的母親就在第二天為了省下九千塊錢作學費而自殺時,鈕美蓮已是淚水漣漣,“延祚,你不要再說了。這一切我都已知曉。”

      李延祚大吃一驚,怔怔地看著鈕美蓮。

      鈕美蓮抹去淚水,但還是有些哽咽,“那天老爸勸你辭去哲大的教職,你說你有理想,這理想源自於你母親。老爸就有了弄清你身世的想法。前幾天他去了西州,探訪了你母親生前的鄰家和同事,回來後把一切都告訴了我。”

      “老爸說你母親是一個偉大的女性,這個偉大,不是因為她職務高,也不是因為她有錢,而是她的思想境界,誠如你給你母親所作的評價:幫助人,幫助需要幫助的人,為社會做一些有益的事。樸素的話,樸素的實踐,凸顯了一個樸素的平凡人的偉大之處。”

       “老師和童姨講了這一切嗎?”

       “講了,媽媽也挺感動的。媽媽說那種處境下得那種病,那是唯一正確的選擇。她還說她如果遇見這樣的事,她也會這麽做。可老爸卻不那樣看,他說你母親病情急劇惡化,與生活的壓力過大有關,一個下崗的工人要供養一個在富庶地區上學的孩子讀書,壓力可想而知。自殺不僅是是你母親個人的悲哀,也是整個社會和有良知的人的悲哀。老爸說他有切身體會,當年他窩在東北的偏僻小山村一貧如洗,想死的心都有,他還感慨地說,李斯麵對倉鼠和廁鼠說的那些話,並非是庸人的短視,而是實用主義的精辟見解,狗見了穿破衣服的人都咬啊,況且是紅塵中人!”

      李延祚本想就門當戶對是婚姻的基礎之一繼續說下去,給鈕美蓮一次重新選擇的機會,聽了鈕美蓮的話,覺得已經沒有必要,越發加深了對她的愛戀之情。李延祚很興奮,不想繼續悶在屋子裏,就說:“陪我出去轉轉好嗎?”鈕美蓮點頭許諾。

      他開著大眾甲殼蟲沿著曙光路、西山路、虎跑路一直跑,最後把車子停在之江路肩道上。他拉著鈕美蓮來到錢塘江畔,佇立在護欄旁。

      這是一個絕佳的觀賞勝地,江風習習,月色嬌媚,六和塔高聳在墨玉色的夜空,錢江橋如一黑色的蒼龍橫亙在江麵上,寬闊的江水熠熠閃亮,對麵的平原上燈火星星點點。他們相偎在一切,盡情地享受天人的賜予。

      “延祚,我現在關心的是,你的苦難經曆在你心中占有多大的地位。是否需要揚棄一下。”自從前天父親把李延祚的身世敘述後,鈕美蓮傷心了很長時間,眼泡紅腫。由此想到李延祚長期把悲傷壓抑在胸間,會不會影響他對社會以及生活價值的判斷,想及時的提醒他梳理沉積在心頭悲傷情懷,免得他像時下的“憤青”一樣,除去仇恨和謾罵,不再有值得人們賞識的地方。

      “你說得不完全準確,我的經曆不完全是苦難,有許多值得懷念的地方。母親的死亡隻是瞬間的事,她當生產廠長的業績也給我帶來許多喜悅,無論怎麽說,在母親的膝下無拘無束的童年還是直的留念的。當然,父母的悲劇是刻骨銘心的,但我不應當也沒有理由躺在悲傷的床上當憤青,怨天尤人,詛咒人事。那樣隻會攪壞自己的事。成如你剛才所說的,揚棄一下,揚該揚的,棄該棄的。你和我相處些許年,你看我行為舉止哪一點帶有因悲傷而喪失理性的痕跡”

     “摟摟我,摟緊些。”

     “婚後我請你協助我做一件重要的事。這是父母在天之靈最希望看見的事。”

      “什麽事?”

      “幫我把父母的骨灰從錢江橋上撒下去。”

      “你把你父母的骨灰帶來了?”

       “離開西州的時候就帶來了,一直放在我頭前的木箱子裏。”

        鈕美蓮啊了一聲,隨即說:“原諒我的粗心,我一直沒有在意那裏麵放的是什麽。”

        他把她摟得更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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