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校花到囚徒(續完)

自己的經曆和自己的紀實性作品,也有社會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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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婉麗刑滿從勞改農場出來以後,曾經來過我家。她讓我陪她去找晚報社長李世同。李社長原是貴陽市雲岩區進修學校的教師,因為他在報上發表幾篇文藝評論文章,這幾篇文章都是和黨中央的指示精神保持一致的,此人又是黨員,就被提拔到報社當領導。我和他主要是在文藝評論工作者的聚會上,彼此見過麵,點過頭,握過手,彼此相互讀過對方在報刊雜誌上發表的文章,但彼此並沒什麽交情。

     “李社長,”在一個小巷裏,我們找到他家,我說,“這是我的老同學徐婉麗,她的情況可能你清楚。她是一失足,跌了跟鬥,出了問題。根據黨的政策,能不能給她一個改正錯誤的機會?就是說,讓她複職,在報社接著幹?”

      李社長認真聽完我的話,態度很謙和地說:

    “徐婉麗同誌的問題,是我來報社之前出的。由於這件事在報社引起很大震動,在社會上影響也比較大,所以我多少也知道一點。根據我對黨的政策的理解,徐婉麗同誌必須獲得甄別平反以後,才能考慮複職問題。”他的這些話,自然是意料之中的,因為報社是共產黨的要害部門,對這個部門的工作人員,政審向來是很嚴格的。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一個勞改釋放犯,是無論如何也進不了這個衙門的。除非是過去毛澤東時代政治運動的受害者,並且獲得了平反。

    “看來,李社長是不願意幫忙。”從李世同家裏出來,走在路上,徐婉麗沮喪地說。她不明白,任何在這個位子上的人,都會是這樣回答的,除非是徐婉麗有靠山和背景。為了安慰她,我隻能說:

     “人一旦當了官,說話自然要謹慎,自然要講原則。”

      回到家裏,我和妻子問她,劉誌毅和她的兩個孩子情況如何?她說,劉誌毅肯定是幸災樂禍,他不僅自己沒到農場來看我,連兩個孩子他也沒讓他們來。那麽兩個孩子呢?她說,小婷在讀書,慶大不好好讀,不知道他在幹什麽……

      顯然,徐婉麗和我一樣,從遙遠的北京分到貴州,在這裏並沒什麽背景,要把案子的性質翻過來,那是很難很難的。案子的性質不能改變,她的工作也就無法落實。

      自從我陪她去找過晚報社長以後,她就再沒有來過我家。最初,我以為她知道我沒什麽門路,自然不會來找我。可是時間一長,她幾乎沒了消息。有時我想,她究竟住在哪裏?生活費怎麽解決?是否去看望過自己的兒子和女兒?和劉誌毅既然沒辦離婚手續,他們是否能破鏡重圓?……所有這些問題,一直在我腦子裏縈繞。然而,大家都在忙忙碌碌,都有自己的老婆孩子,一般沒什麽事情,彼此也就很少走動。

     一兩年後,我聽人說,徐婉麗回山東老家了。她回山東老家,莫非在那裏憑父母或親朋好友的關係能找到什麽工作?可是,有一天,我在公交車上,透過車窗的玻璃,看見馬路旁有個五十歲左右的婦女,樣子好像是徐婉麗。汽車很快一掠而過,我無法斷定那個女人就是徐婉麗,但她的個頭,她的身型,她的發型,卻非常非常像她。假若真的是她,她為什麽不再來我家?莫非我說錯了什麽話,傷了她的自尊心?或者我的神態、口氣流露出對她的歧視?

     總之,一晃十幾年過去了,偶爾碰到老於,他也不再提徐婉麗,仿佛她已經從貴陽真的消失了。

      就在我退休以後,一天我院一位教授問我:

   “你還記得氣象局的陸曉梅嗎?她頭幾天來我家,還問到你。她說,你有個同學叫什麽麗?”

   “徐婉麗吧?”

   “對,徐婉麗。陸曉梅說她很可憐,和一個老者在一起,那個老者每個月隻給她五十塊錢,兒女也不管她……”看來,徐婉麗並沒有離開貴陽,她依然生活在這個城市,隻是她不願意讓人們知道她落魄的景況……

     那麽劉誌毅的情況又如何呢?

      八十年代中期,我曾經出差去赤天化,特意找到這個大型國有企業的工會辦公室,實際上這個辦公室也是劉誌毅的臥室,很寬敞,但十分簡陋。他見到我很高興,談笑風生,可是隻字不提徐婉麗。他說,他的工作很有意思,他雖然經常接觸一些性格活潑的女性,可是他在男女關係方麵要求自己很嚴,作風方麵過硬。又說,他已經過慣了單身生活,“一個人,快活得很!”他笑眯眯地說。

      我想,也許他真的喜歡單身生活?然而,另外一種情況也是存在的,即人們常常不願意讓別人知道自己心中的煩惱,並且千方百計地用假笑來掩飾自己心中的愁苦。劉誌毅究竟是前者,還是後者?我弄不清楚。不過,他床底下擺滿了的空酒瓶子,卻使我想起“抽刀斷水水還流,以酒澆愁愁更愁”的詩句。我提醒他:煙和酒可不要過量嗬。另外,碰到合適的,找一個半路夫妻,晚年好有個伴。他說:

  “沒有老婆照樣過;沒有煙和酒不行。”

    根據我的體驗,一個中年男子過獨身生活是談不上快活的,正像一個年輕守寡的女人,那日子肯定是不好過的。因為常識告訴我們,人必須按人生規律生活,才能健康幸福。

     九十年代中期,一天我有事去一家電腦公司,看到有一位顧客在買電腦外部設備,閑談中,知道他是從赤天化來的,我說:

   “向你打聽一個人,他叫劉誌毅,在赤天化搞工會工作。”

    “哦,是他嗬,快了,沒幾天了。”

    “什麽沒幾天?”我有些摸不著頭腦。

    “在醫院,快死了。”對方說的很平淡。

   “他是什麽病?”我心跳好像加快了,急著問。

    “什麽病?聽說是酒精中毒,肝硬化……”

      這就是說,劉誌毅的人生路已經走到盡頭。掐指推算,劉誌毅當時大概不滿六十歲,應該說走得太早了……

      想起徐婉麗和劉誌毅的婚姻,我不免感慨傷感。看來,一樁不幸的婚姻,不僅對雙方都是一場災難,而且關係到雙方一生的前途和命運!

 

2004/11/3

2007-1-20小改

2018/3/1 定稿

 

 

貓姨 發表評論於
紅顏薄命,嫁的即非所愛,也非愛自己的人
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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