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一月初買了一小袋混合野花種子，準備撒在前院的空地上，初夏時就可以欣賞滿院的五彩繽紛了。

老公知我性子急，再三叮囑：四月中下旬再撒籽吧。

我們倆一個來自福建，一個來自廣東，從小習慣了溫暖的春天。溫哥華的冬天常常下雨，偶爾出個太陽，也不要高興得太早，這很可能是下雪的前兆。雪停了之後的天寒地凍是南方人極不喜歡的。我倆情願冬季日日下雨，因為雨天的氣溫會略高些，讓人想起南方故鄉綿綿不絕、情思纏繞的黃梅雨。

過去幾年，我們總是在二三月份就從苗圃裏買了各種草本花卉，迫不及待地種在前院，結果大多數花苗凍死了。吸取了失敗的教訓後，我們改在每年的五月份去苗圃裏選花苗，栽下的草木幾乎全部成活。

我無意中聽到當地西人的一句總結：“you should not plant your garden until it snows on the dogwoods. ”（雪落在狗木林前，千萬不要在花園裏種花）。此乃印第安人的一句諺語，dogwood指的是北美西海岸原生的太平洋狗木(pacific dogwood)，每年四月份開花，花兒潔白如雪。本地有一種“Dogwood Winter”的氣象，類似於中國的“倒春寒”。春天到了，天氣漸漸回暖，突然一股寒流襲來，雪花從天而降，落在狗木枝上。這些早春的雪對本地的一些原生植物的生長大有裨益，比如瑞雪刺激了野地裏的黑莓開始抽條。但選擇這個時段在花園裏撒種育苗，失敗率極高。

古早的北美原住民也是依靠觀察自然天象決定種莊稼的時間的。除了“Dogwood Winter”，北美也有“Indian Summer”的說法，其實就是國人形容的“秋老虎”。曆史記錄表明，北美很多地方每年春天一般要經曆三次倒春寒，才到了最適宜在戶外種花的季節。

今年二月底前，溫哥華已經發生兩次倒春寒，所以最佳的打理花園的時間應選在四月中下旬。也就是說，春花的明媚鮮豔從四月中才開始，在短短的時間內達到高潮，走的決然不留痕跡後，夏天就悄然而至了。許多花還沒有仔細看清楚，心中的喜悅和哀思還來不及向你分享，想為你寫的詩還來不及動筆，春 — 就謝幕了。

為了與春天好好地道別，北美西海岸居民特地給一種在春夏之交綻放的山地野花取名“送春花” （farewell-to-spring，學名Clarkia amoena ）。這是一種非常豔麗的一年生花卉，種子在戶外發芽後，90天之內就開花。四枚粉色或粉白色的絲綢質地的花瓣，花瓣基部有深色的斑塊或斑紋。送春花是月見草家族的成員，其葉如短劍，花蕾如子彈頭，開在莖端的花如托起的酒杯，好把離愁一飲而盡。

送春花雖美，留戀春天的人們卻無心培育，隻想在懶人花園向陽的角落栽一株錦帶（Weigela）。它的細枝如柳條般下垂，花朵於晚春盛放，粉色或者紫色的鈴狀花緊緊挨在一起，像一條條緞帶在半空飛舞。由於錦帶花形似中國古時官員腰身的錦帶，古代詠錦帶花的詩詞多涉及官場進退。加拿大不興官場文化，為官必需清廉，清明的製度也杜絕了大肆斂財的可能性，所以從政隻是個人的興趣和誌向。在這裏，家家戶戶喜歡栽植粗賤的錦帶花，用它盛開的花朵極力留住春天的尾巴。

故鄉的親朋啊，是誰說過時光不老我們不散呢？這煙波浩渺的遙遠卻讓你們的春成了我到達不了的彼岸。故園的“一川煙草，滿城風緒”，隻是夢裏的一道依稀春色。

我在慵懶的時光裏，悄悄抹去心底的黯然憂傷。即使留不住春天，也要用錦帶花和文字留住關於你們的種種美好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