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波逐流 - 活在美國的我們 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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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美國式學習小組
 

   為四個手電筒折腰 

飯後,大家聊起家常,蕭珊主動過來和肖雨禾搭訕,聲音甜甜的:“我在國內是學財會的,現在就在中國城附近的公司裏上班,你到中國城來買東西的時候,一定來找我啊,我們一起吃飯。”

“這裏找工作容易嗎?”肖雨禾問。

“在美國隻要不是學文科的,應該還是可以找到工作的。那些學中文學曆史的人,到這裏來就比較慘了。”蕭珊似乎若有所指。

她瞟了賈華一眼,又低聲補充說:“有些人,明明沒上過什麽學,沒本事找工作,就說自己是學中文的,要麵子唄。”

肖雨禾順著蕭珊的眼光看向賈華,她正在和另一個人說話,很熱火的樣子,好像提到濾水器什麽的。

和餘爭鳴聊天的那個人,瘦削修長,臉也長長的,隻是有些過於蒼白。他自稱邁克林,聊了一會兒餘爭鳴才知道,原來這位林先生是國內名牌大學國際關係學的博士。

邁克林的口氣裏流露出沮喪,他自嘲地說:“本來我們這個專業招生就少,學校名氣也大,所以我們在學校的時候都可牛了,以為自己有多麽了不起。也沒想過出國。”

“那怎麽出來了?”餘爭鳴問。

“喏,那邊幫忙收拾廚房的人,那是我老婆,是我博士導師的千金。”邁克林答非所問。

餘爭鳴順著他的視線往廚房裏掃了一眼,又聽他繼續說:“她非要出國,我也不了解國外的情況,就同意了。導師幫忙四處聯絡,稀裏糊塗地就把我們一家卷到了美國。”

“我從來沒想過,美國是這樣一個現實的社會,剛到加州的大學當訪問學者的時候,心裏還有一股傲氣,沒幾天,我就徹底被改造得現實了。都到了看見便宜就眼紅的程度。”

“給你講個笑話吧,有一次,我看見報紙廣告,是Radio Shack (一家電器零件商店)發免費手電筒,我趕緊拿了廣告去見一位老兄,是留學生,想邀他一起去店裏看看,領個免費手電筒。到他家一看,我驚訝了,人家都已經拿了四個手電筒了。”

看見餘爭鳴在笑,邁克林也笑了:“真不是我們想占便宜,實在是沒錢,我那時候才知道,什麽叫人窮誌短。我本來都想好了,混半年就回去。沒想到92年,美國政府突然說可以給綠卡,時間卡在90年四月之前,我們正好趕上。”

“喔?”餘爭鳴想起魏軍提過的事,“你們也是拿的……” 他的話戛然而止。

然而這位林先生顯然已經知道了他想問什麽,笑著說:“是的,別人說我們吃的是‘人血饅頭’,不管怎麽說,我們這批人的確是那事兒的受益者。”

“綠卡有了,可是到哪裏去找工作?我那張耀眼的博士招牌,在這裏相當於一張廢紙。沒辦法,我隻好去上一些計算機數據管理的課,都是些本科生的課,也顧不了那麽多了,前兩個月才剛剛找到一份工作,數據庫管理。這不是我所長,但可以掙錢養家糊口啊。”

餘爭鳴聽邁克林喋喋不休地在說,表情有些複雜,心裏暗暗為自己當年選學了工科而慶幸。

邁克林喝了一口茶,又說: “為五鬥米折腰,大概是這裏大多數人的真實心態,也是我的心態。走到這一步,已經沒有退路了,老婆喜歡美國,她不想回去,那就在這裏混吧。” 說完,長歎一聲。

 

似曾相識的查經會 

 

晚飯後,孩子們被打發到臥室裏去玩,曾衛東和許薇把家裏能坐的椅子凳子都搬到一起,高高低低,圍著客廳擺了一圈,又在壁爐前的磚台上鋪了一張塑料布,權且當作凳子用。

十幾個大人在壁爐前圍成一圈坐下。曾衛東宣布小組活動開始。

又是從祈禱開始,曾衛東坐在一把高椅子上,伸手握住左右兩邊人的手,大家一看也都伸出手來互相握在一起。

曾衛東低下頭,閉上眼睛,神情莊重地邀請大家代禱:“教堂裏的陳弟兄今天沒來,因為他太太正在住院,讓我們大家一起為她祈禱。”

於是大家也都低頭聽他說:“請主耶穌基督保佑陳太太早日恢複健康……” 足足說了幾分鍾,禱告才完畢。

然後,他又要求大家起立,唱讚美詩,他起了個頭兒,嗓子不錯,大家都跟著唱。隻有餘爭鳴和肖雨禾沒有開口,雖然調子已經聽過了,詞還不太清楚。

大家再次坐下後,曾衛東翻開《聖經》,讀了一小段,其實隻有幾句,然後讓大家分享。

蕭珊搶先發言,她充滿感情地說:“主總和我們在一起,昨天我去給車加油,忘了蓋上汽油箱的蓋子,結果一路上都有人在打喇叭,我開始還莫名其妙,就把車停在路邊上,才發現油箱的蓋子竟然還在車的後備箱上放著,我當時就在心裏祈禱,感謝主的保佑,開了一路,蓋子竟然沒滑掉。真是神跡啊!”

胡天州和賈華也很活躍,賈華繪聲繪色地描述了一個了不起的“神跡”,他家老二感冒發燒,吃了三天藥都沒有太多效果,於是他們夫妻非常虔誠地祈求神的幫助,神果然賜福他們,孩子很快就好了。

幾乎每個人都發了言,把自己見證的一些神跡說出來與大家分享,努力證明神的確看顧過自己,而自己是如何地感激涕零。

曾衛東的眼睛掃過每一個人,看到魏軍時,眼神裏似乎有提示:“該你了!”

魏軍局促了一下,也分享了他父親的一個親身經曆:“我聽我爸說過一件事,他年輕時,在昌平上高中。一次跟同學們去南口遊行,我忘記是為什麽遊行了。總之,我爸不知怎麽就走丟了,怎麽都找不到同去的人。”

“天快黑了,他隻好自己步行回昌平。他又冷又餓,都快哭了,就在心裏祈禱,希望能碰見一輛馬車。那時候老百姓隻敢盼望馬車啊,他祈禱了幾遍,果然有一輛馬車經過,馬車夫主動問他要去哪裏?要不要搭車。結果那個馬車夫一直把我爸送回家。我爸反複給我說過,祈禱一定有用,神一定會幫助的。”

餘爭鳴和肖雨禾隻是靜靜地聽。看見他們很認真地分享自己的經曆或者聽來的事情,努力想說明這些都是神的關照。

肖雨禾覺得這些故事有些牽強,雞毛蒜皮的事在每個人身邊無時無刻不在發生,怎麽能和“神”扯在一起?

她心裏有種很奇怪的感覺,她很難相信這些人分享的故事是他們親自經曆的,至少魏軍就是瞎掰的,她很篤定地猜想。

肖雨禾不由得想起以前在國內的政治學習,聽完領導讀報紙,大家也必須要談心得體會,也有的人滔滔不絕,慷慨激昂。而實際上那些發言內容與他們的真實想法毫不相幹,不過是開會語言而已。會一散,大家便完全忘記了自己說過什麽了。

今晚遇到的這些人竟然如此相似地重複那種場景,肖雨禾不知道誰是這種形式的發明者,而誰又是追隨的人。

大約十點多鍾,除了餘爭鳴夫婦,大家都發過言了,曾衛東又帶大家做了一番長長的祈禱,活動才算結束。

出門的時候,已經走出去的蕭珊又突然折回來,對正在穿鞋的魏軍說:“老魏,你周六有空嗎?我房子的gutter(屋簷邊的水槽)鬆了,我實在是夠不著,你過來幫我釘一下,行嗎?”“沒問題。”魏軍痛快地回答,趙躍進卻像沒有聽見一樣,低頭幫兒子換好鞋,拉著兒子的手,沉著臉搶先一步走出門去了。

蕭珊隻當是沒看見,還半開玩笑半當真地對餘爭鳴說:“老餘,如果你們公司裏有合適的單身男士,請千萬要介紹給我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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