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故鄉上海(七)老王家的遺產風波

隨心而飄, 隨意而寫。 我自流連隨風笑,凡人癡夢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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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故鄉上海(七)老王家的遺產風波


十月長假,故鄉江南一抹煙雨朦朧,一簾垂柳飄絮,一襲風情萬種,一絲淡涼輕憂;

多少家庭沉醉在輕鬆愉悅消遣中;
多少私家車堵在高架上悠悠自得;
多少餐館美食風味令人垂涎三尺;
多少他鄉異客穿梭都市燈紅酒綠;

老王家的三兒一女卻坐在這張剛剛給父親擺過豆腐羹飯的八仙桌上,圍在一柱柱香的煙霧繚繞中又爭論起了家庭遺產。

九十三歲的老王,一直身體硬朗,九寢六起,生活很有規律。周二早上,一早醒來用牛角梳在幾乎光亮的頭頂上劃了幾下,舒通經脈後和往日一樣來到了公園。誰知剛剛擺開太極拳的姿態就是一個踉蹌後腦著地,就再也沒醒來。菩薩就這麽利落把他接走了。

“這隻兮(死)棺材,平常介財迷看不出還有介許多鈔票。”王家大兒子,王一哥對著王老先生一百萬的銀行存款,首先發起了牢騷。
“這隻老不兮,扛(藏)介許多鈔票自家作兮。”王二哥跟著罵了起來。
“阿爸留了鈔票百拿(給你們),拿就勿要再跟死人過不起了,節節口德好伐。”王三哥實在看不慣兩個哥哥的腔調,也發調頭了。
王四妹一聲不吭,這個家從來就沒有她發言的權利。

王老伯,一個新光內衣染織廠的縫紉師傅,早在29歲時結發妻子在生王三哥的時候大出血,撒下三個年幼的孩子走了。家裏的老人和左鄰右舍都說這三哥不吉利應該送人,手心手背都是肉,王老伯那裏舍得,一直把他撫養成人。稍大後,家裏的老人給王三哥說起這事,他對父親一直心存感激。

老王人高長的倒是挺精神的,還會一點縫紉手藝。5年後,老王給這個家找了個新媽回來。這新媽不但人長的俏,嫁過來時還是個黃花閨女,麵對一窩小蘿卜頭,根本不知道怎麽照顧。二年後,新媽生了王四妹,對自己的孩子是又寵又愛。

王家四兄妹站在人群中眼值真是高啊。男兒個個相貌英俊,個子都在1米80以上,王四妹從小追著哥哥們長大,最崇拜的就是自己的哥哥了,亭亭玉立的她嫁人時還非得要找哥哥那樣的男人。可是王家三個男兒身體都不好。他們一致責怪自己的父親對孩子不管不問,後母對他們刻薄打罵。記憶最深的是小時候從來也吃不飽,永遠穿著一塊又一塊打滿補丁的衣服。大哥早年到老家農村插隊落戶,病退後帶著農村老婆回滬,現在就靠老婆在醫院裏開電梯給有限的退休金添加一些收入,當然看到一百萬的現金,眼珠子立刻燒紅了起床。

王二哥,自幼有點小聰明,動手能力比較強,那年從農場頂替進了王老伯的新光內衣廠卻是做電工,他身體清瘦削薄,得了個“電線木杆”的綽號。不過,他對木頭也真有情結,家裏從小板凳到大櫥櫃所有家俱都是自己打造的,還有他家從來不用洗衣機,洗衣板也是他自己做了一塊又一塊。現在看到了父親原來有一百萬存款,心裏立刻蠢蠢欲動起來。

王三哥,當年雖是硬工礦,卻是為廠裏開汽車。中國改革開放的年頭,他辭掉廠裏的工作,自己做起了汽車配件運輸生意,倒是掙了一點錢。無奈頭痛病老是發作,早早下海的他也早早收場了。這下,看到桌麵上的一百萬他最淡定。他還心知肚明老爸不止一百萬呢,就在前兩天老爸剛剛從銀行裏抽出了二十四萬悄悄地塞給他,“幾個孩子中就數儂最有良心,這鈔票算是還百(給)儂額。”王老伯記恩著三兒子在他搬家時慷慨地為家裏裝修和買的家具。

王老伯住了一輩子的“滾地龍”,兩年前終於等到了房屋拆遷。四個子女中除了王三哥的戶口早已不在,成年子女中沒有一個人的戶口遷出父母家的。王老伯其實是個精明人,倆老年紀大了,尤其是老伴這幾年癡呆又有心肺功能衰竭醫院進進出出,今後得有小輩照顧,將來老伯的房子就留給為自己送終的人。

大哥、二哥在房屋動遷時都分到了一杯粥羹,尤其想到父親百年後還有房子可拿,表示可以帶父親走但是有癡呆的繼母不行。王老伯死活都不願意和老伴分開。最後決定二老跟著女兒走,房子買在四女家的附近。王家決定等老人走了四女可以拿75%的房產權。可王家姆媽沒能等到搬進新房,自己就先上天國去住了。王老伯剛住了兩年也撒手人寰。

坐在八仙桌上的王家兄妹很快就把老父一百萬的銀行存款分公平了,每人二十五萬,皆大歡喜。可是這90平方米420萬的房子卻怎麽也擺不平。首先大哥,二哥要奪回四妹75%的房產權,認為四妹根本就沒有照顧到父親,現在這房子的產權也要拿出來平分。心地善良的三嫂倒是一個非常敢於說話的人,“你們不能這樣欺負四妹,老爸走得快走得爽氣是自己的命也是四妹的命。當初拆遷房子時你們都是既得利益者拿過了不少鈔票,要照顧年老的父母,隻有四妹同意了。”而大哥和二哥的囂張自然還有窮怕了的農婦大嫂和性格潑辣的二嫂庇護著,“王家的事輪不到你這個外姓人插嘴。”一直唯唯諾諾的四妹哪裏經得起強勢哥嫂們的攻擊,雖說四妹夫是學經融的,但是麵對這個家中不可理喻雷人的建議,經濟學家的職責隻能冷靜和獨立地選擇沉默。最後,以三哥放棄繼承權,四妹得60%的房產權在長假的最後一天差強人意的落下帷幕。

且慢,王家子女剛剛給王老伯守完了五七,發現要實現房屋的真正價值遠比八仙桌上的談判荊棘叢生。王老伯走了,生前沒做任何公證和遺囑。這房子賣不了,一定要王老伯的父母同意放棄財產繼承權,他的子女才能賣。王老伯的父母埋在地下白骨都已化成了清煙,要找靈魂去簽同意書,成了一次Impossible mission.

仰望中國古代嚴格的科舉製度,童生必須向本縣衙署的禮房報名,填寫父母、祖父母、曾祖父母三代存、歿、已仕、未仕之履曆,否則根本就不可能成為秀才,何謂遙遙狀元之路。這種根深蒂固,在國人賣房的今天,若提供不了祖父母的證明書又何以說明這房子是他們同意賣的,聽起來很滑稽,卻是真真實實發生在我們身邊的事。隻有一種情況最簡便,老王家的四妹把房子買下來(她孩子的名字還在這間房子裏),可是以她目前的經濟狀況付不出一百七十萬的現金。現在,老王的兒女們隻有靜心地又坐回八仙桌上研究起家譜了。王老伯一個普通工人平時省吃儉用,要是知道自己身後事這麽折騰,是不是會後悔的從棺材裏爬出來?!

朋友小芹眼見發生在她同事老王家的分遺產風波,馬上想到了自己年邁的父母和房產。小芹家三姐妹,二姐在美國,父母表示所有財產要一設三份。小芹二姐表示上海的姐妹照顧父母辛苦了,父母百年後,決定放棄遺產繼承權。不過看來完全行不通,首先要小芹二姐夫也同意放棄,而且他必須親自來上海簽字。二姐夫是踏上了美國國土,不管家鄉日新月異的變化,二十多年從來不曾回頭的人,盡管同意放棄房產卻是不同意回去簽字。小芹快馬加鞭地谘詢了婚姻財產律師後,做了一個防護牆的準備,就是說服父母把房產贈予其中的一個孩子,自己隻留5%的擁有權,現在隻要付極有限的過戶費,將來也隻需付很少的遺產費,房子自然就過戶給下一代了。當然,這必須建立在所有家人的博愛和信任上。

億萬富翁沃倫•巴菲特在二十世紀八十年代曾說過一句著名的話,他說留給子女最完美的財富數量是“可以讓他們覺得自己無所不能,但又不至於讓他們無所事事”。巴菲特正是這樣做的,他的三個成年子女隻能分得他700億美元財富的一小部分,其餘的都將捐獻給慈善機構。

對於遺產:
富人有他的氣魄和智慧;
窮人有自我欲望和生存;

真可謂是“月兒彎彎照九州,幾家歡樂幾家愁”啊。

 

聽首好聽的歌曲:周深 《大魚》

當我們把一切都放下就像大魚隻向深海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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