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森老師成了右派（家住師院之四）

五十年代前期，我上師院附中的時候，教導主任李森老師是深受學生愛戴的一位老師。

李森，是西北師範學院的英語教師。那幾年，他在附中擔任教導主任，大概也教英語。不過，沒有給我們班上過課。

作為教導主任，李森老師像父母一樣關心、愛護學生。為了督促同學們按時睡覺，讓學生夜裏休息好，李老師每天晚上巡查男生宿舍，看見哪個學生把被子踢開了，他就給拉一拉，蓋蓋好，讓大家很感動。李老師也很尊重學生，聽取學生意見。巡查宿舍時，開始他用手電筒照床，在同學提了意見後，他就把電筒對準天花板了。李森老師和學生談話時，總是和靄、親切、平等，用情用心，讓人感到很親切。

假期裏，附中仍有不少學生住校，包括一些師院子弟（家裏住房擠），食堂開兩頓飯。李森老師家住附中的教師宿舍裏，即便是在寒暑假也一直關心學生動態，特別強調不準和防止學生偷偷去黃河遊泳。

1954年暑假，西北師院施工，準備接通自來水，建水塔，鋪設自來水管道。地麵很多處被挖開，鋪設管道後，土尚未回填，被我班同學錢耀忠發現了一個做小工掙錢的機會。錢耀忠，熱愛體育運動，父親是建築工人，家庭比較困難。小工的工作就是將土回填、夯實，每天兩塊錢。聽到消息，我也跟著幾個同學一起去做工。一群人來來去去的，李老師覺得奇怪，我如實相告，李老師說，你不需要去的吧。

1956年我們年級畢業、全部考上大學。李森老師也升任附中副校長。1957年反右，李老師受批判（我不知什麽原因），後被劃為右派分子。不知哪年，李老師回到西北師院（1958年，改為甘肅師範大學）工作，有時遇到，也說說話。二十年後，1978年底，據說他是西北師院第一批獲得改正者之一。

1957年下半年，我讀完大一後因病休學在家，就聽說李老師在附中已經受到批判。

還是1957年，高考結束以後，不知是誰帶的頭，一些畢業班的學生強烈要求李森老師給大家講講“英語國際音標”，盡管正在受批判，李老師還是答應了這些學生的要求，同意開個講座。聽我弟說了這事，我也去聽了。就在附中圖書館的小房子裏，聽講者大約二十人，講了兩天。我覺得講得很好，受益匪淺。我在中學、大學都是學俄語，到幾十年後不得不翻開教材，學一點英語的時候，遇到新單詞，大體上還能按國際音標讀出來。考慮到那些年中學、大學都隻教俄語，不教英語，當時畢業生要求舉辦這個講座，應該是出於學習英語的願望，也有表達對李森老師的敬愛、對他無故受批判不滿的意思吧？除此以外，他們還能做什麽呢。

畢竟才是十幾、二十歲的中學生，他們天真、單純、他們哪裏懂得政治。就有那麽幾個學生更明確、更直接地反對批判他們敬愛的李森老師，誰也沒想到，最終竟把他們自己也給牽連進去，完全改變了生活的軌跡。我不太清楚這些學生做了什麽，可能是和別人辯論了？抑或是貼了大字報？隻聽說，其中有一個1957屆高中畢業生，名叫火其凱，為此被捕，判刑三年。這個學生是蘭州本地人，家就住在十裏店附近的北山。後來某一年的寒暑假，我回蘭州探親，還在十裏店遇見過他。

一個高中生，好像不能劃右派，究竟給安了個什麽罪名呢？聽說，火其凱的罪名是“反革命分子”。

關於這一段曆史，附中校史沒有完全回避，也沒能坦率直麵。校史上是這樣寫的： “1957年5月開始關於如何正確解決人民內部矛盾問題的學習和整風運動，六月中旬在西北師院黨委統一領導下開展了反對資產階級右派分子的鬥爭，錯劃了當時的副校長和總務主任為右派分子。反右鬥爭在部分高中學生中引起了思想混亂，也錯誤地批判了一少部分高中學生，有的當年高考受到了影響，有的離校工作後受到牽連。。。。。。“

1978年撥亂反正、複查政治案，平反冤假錯案的時候，這些當年中學生的問題想必也應該被澄清了，隻是二十年青春歲月到哪裏去找回，本人和家庭所受傷害要怎樣來撫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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