鴿溪山莊—67—長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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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溪

搬不完的石頭,挖不完的溝。

雨又下了起來。僅僅才到中午,這已經是今天的第四場雨了。身上的襯衫滿是泥汙,總是濕的。我抬頭看著移動的雲。雲隙,是清澈的天。

溪水在眼前潺潺而響,站在水中的我有了一絲滿足。我將新建的小溪築壩阻斷,落差形成的跌水,便是溪聲。

水聲,是會引人回想的。在那些山裏的夜晚,帳篷外的溪水也是這樣響著。我知道,很久了,我沒有背包走進山裏。

這是鴿溪的另一條支流。山坡的水從院外的田邊流到院落一角,再沿著我挖出的水溝流進新建的水塘。為把水溝修成石溪,把堤壩築成石牆,我不知搬運了多少石頭。

岩石,是鴿溪一景,也幾乎讓我累斷了腰。挖溝取土時每當發現石頭,我便將其挖出。要知道,僅用人力,挖掘地下一塊幾十或幾百斤的岩石,可能會耗時幾十分鍾,甚至半天。

這些岩石最終都有了用途。石牆,石路,石凳,石台,石溪等等,都成了花園景致。那些不規則的板狀厚石,此時成了溪上的石橋。

從新建的水塘,我埋好了溢水管,通向四十多米外的鴿溪。如今,院落所有的水塘已經相連,所有的溢水都會匯進院落前方的鴿溪,然後流進未來的小湖。我已設計好園中的小湖。希望不久的將來,鴿溪的院落會鷗鳥飛舞,湖水漣漪。

居山伴水,或許是我多年的夢想,大概也是陶淵明的心思。“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陶淵明用簡簡的詩句,道出了無數人的向往。鴿溪的東籬並無冷菊,有的隻是野生的黑莓和洋甘菊。野黑莓很甜,可入心。野生的洋甘菊,我隻觀不采。

桃源是夢,籬菊是真。無論怎樣思索,現實終是夢想的源泉。我想,陶淵明所尋找的,大概世人皆盼;其所厭倦的,大概世人皆怨。

幾天的勞碌,岩溪終於建好。我平整好溪邊的土地,撒下了草籽,使之成為草坪。在溪水的另一側,我種下了垂柳、海棠和杜鵑。這些樹尚小,但幾年之後,這裏便會有一片柳蔭和花朵。

清澈的溪水緩緩流進水塘。一些生靈開始出現。每到晴暖,我會看到水上無數小蟲飛舞,豆娘和蜻蜓也翩躚而至,親水而落。

當我周末再次來到鴿溪的時候,夕陽和陰影,讓院落有著油畫般的色彩。一隻野兔蹲在草坪遠處,警惕地望著我。

“Rabbit!”,我悄悄對絲黛拉說。絲黛拉抬頭一看,便從露台一躍而下,箭一樣向野兔奔去。野兔從容跳了幾下,鑽進灌叢消失不見。

我煮好奶茶,端著茶杯拿著相機走進院落。落去的夕陽,在漸漸染紅雲朵。

我看著河穀的風景,有些說不出的感受。一份清冷,一痕秋色。

身邊的溪水潺潺流著。我看著天空和雲朵,在想著什麽。夕陽下的一切充滿寂靜,我感到一種空落。

朝霞晚霞都很短暫,也有著同樣的顏色。許多與夕陽的記憶。以往,曾經。

。。。。。。

不曾逃離,卻在遠去。走在這個世界上的,依舊是追夢的我。每當看到自己在博客頁麵上寫下的“Solitude Dweller”,我總會有些黯然。無論怎樣漂泊,人生終是沉重的,也僅僅隻能把自己幻作所謂的“雲居者”。

生活,終是為了圓夢,而夢境又是欲望的體現。欲望的街車代代相傳,來去都是因為夢想的呼喚。為了圓夢,人們總會前行進取,會施展世間所有的手段。在這樣遙遠的地方,我無意與那些時代的得益者爭比什麽,更無法用物質的資本去炫耀自我,所能做的,隻是把能及的夢想,用雙手繪成畫卷。

南山終在,自引溪泉。我想,鴿溪是屬於自己的,也應該屬於所有能看到,體會到這一切的人。隻是,我不知道,世界上有多少人,在看到這一切時,會知曉在夢想與現實之間,阻隔著什麽?

如果不去描述那些辛勞,鴿溪的生活便是平淡的,一如四季的河穀,隻有花朵和秋葉賦予一些色彩。平淡,是一種感受,也是一種氛圍。人隻有居於平淡,才會體會何為濃厚。我並不富有,所缺的,都是世間成功者所標示和擁有的。但在博客世界,有人卻說我其實並不缺少什麽——因為我擁有自己的信念,因為鴿溪有愛。

如是,我確要感謝。我或許知道自己有一份執著,但走過高山草原,渡過河川大海,橫槍立馬,鐵麵冷血,如今的我卻不知愛是什麽。

或許,愛是浮雲?愛是山水?愛是無言?愛是酣醉?。。。

或許,因為愛過?。。。

無論愛是什麽,也無論怎樣隔絕自己,世界上總會有我愛和愛我的人。我看到,身於天地,所有的情感都是自然賦予的,也隻有那些把自己歸屬自然的人才會懂得,所能歸屬自己的情感是什麽。

我想,對於我,在這片河穀的角落,既然無法詮釋情愛,那就試著去解釋山水。

釋解山水,卻需要一種語言,也隻有置身山水,才會懂得這種語言。我看到,多少年來,那些善解山水的人都是沉默的耕耘者。鬱鬱之中,萬般般若,隻是這些人的筆墨,也隻在自己的心田塗抹。

溪水在緩緩而去,時光不會倒流。生命溪水匯進的,都是歲月之河。孤獨者的河水是清苦的。在此我無意去刻意這份清苦,更無法用所謂的“本色”樸素去自豪什麽。我想,人一旦無視這份清苦,便一定有一份心念在支撐著生活。我不知道這心念是什麽,源自何方,自己也從未感到被什麽心念左右。我隻知道,當人們用窗景瓶花把自己寄托給山水的時候,我在鴿溪,用泥土和汗水在書寫著什麽。

我想,那一定是把心念化為信念的時刻。

我不是幽居者,更不是隱士,因為隱士的生活,對絕大多數人都很遙遠。人居現實,其實並無法享受什麽大隱隱於市的自我陶醉。淡然,終是一種回避,也是一份護衛和明澈,特別在麵對困苦而無法左右的時候。人終是無法脫離現實的,而現實都有著晦暗和艱難。我看到,那些所謂的滿意或幸福生活,其實都在苦海的邊緣。

幾年前,當我走在高高的西藏,我看著自己孤獨的身影,在想著那些山水中存在著什麽。荒涼的高原上,我看不到神靈的存在,有的隻是陽光和寒冷。那時的我,在想著那些隱沒在高原的藏民和他們的生活。那或許便是隱士的生活,平凡辛苦,但那是有信仰的生活。

此時,遠離了連空氣都淡薄的高原,置身在世相濃稠,阡陌縱橫的世界,我在做著自己的花園。對於我,心和水都是趨靜的,如果不去擾動,所有的紛然都會漸漸沉澱。平靜,心簡;不語,神安。

院落的一切都在變化著,那是因為夢想的存在。

我站在石橋,看著鴿溪的花園,那裏的草坪,水塘都是舒展的。眼前的溪水蜿蜒清澈,溪聲盈耳。院落秋花點染。

我看到,生命的長溪也是蜿蜒的,不意春秋,獨循心幻。世界上總有一些人不屬於所在的時代。這些人或許是幸運的,因為當人生的價值湮滅在時代的煙塵,他們會永生在山水之間。

感謝!

音樂: I Believe In You. Stewart Dudle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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