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時代
——工作的秘密
輪子很有用，也非常簡單。但是，自然界永遠也演化不出一隻輪子。輪子是設計出來的。
狗來了
我認為今年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就是阿爾法狗在圍棋盤上完勝人類。從此人類在圍棋這項需要依靠直覺判斷的高智能活動中淪為了低智能生物，不再具有挑戰機器的任何可能性。而這僅僅是一個開始。
“狗的時代”注定將要來臨。
盡管人工智能還麵臨著幾個關鍵性的步驟有待突破，（例如自我學習的能力自主意識的產生，這些步驟一旦突破，機器就可以自我發展，那時機器將爆發式的進化，迅速超越人類，）但目前無疑我們已經進入了智能機器高速發展的階段。未來機器不僅會在速度、力量、靈活性等操作性能上超越人類，而且會在從藝術創作、科學研究到決策管理等各種高智力活動中完全勝出。各種各樣的狗將一隻隻出現在人類活動的每一個領域，每一次出現的結果就是在又一個人類的領域裏完敗人類。我們現在等待的隻是第一隻具有自主性的狗的出現。那時人就會淪為低智能的生物。
阿爾法狗還帶來了一個重要的提示：我們完全有可能在不完全了解人類大腦運行的具體機製的條件下開發出超越人類的人工智能。而且，基於大量計算和記憶存儲的人工智能未必不能超過人類的直覺判斷。那麽這些機器的智能便很可能具有和人類大腦不完全相同的運行機製，當這樣的機器發展到某種足夠複雜的程度後，就可能不僅僅會一次次為我們帶來驚喜，超越我們的想象，而且可能會漸漸的變得我們難以理解並無法預測。這對於人類是福是禍現在還很難判斷。智能機器未必會像科幻小說裏描述的直接滅絕人類，那還是人類的正義與邪惡的傳統觀念，不過在未來它肯定會給人類自身和社會帶來深刻的影響和改變。智能機器對於人類的衝擊的擔憂已經不再是杞人憂天，而是得很迫切了。在不久的將來，機器對於人類工作就業即將產生的巨大的影響。
失業和失去工作的需要
今天饑餓問題、住房問題、禦寒問題這幾個一直以來威脅人類生存的主要問題已經基本上解決了。（寒冷其實是一個大問題，在過去對人類曆史產生過重要影響。）即便在某些國家上述問題可能仍然嚴峻，但大多是屬於社會曆史原因造成，在技術層麵上是完全可以被解決的。仍然威脅人類的諸如能源問題，甚至環境問題也都可以相信隨著技術的發展將得到徹底的解決。僅僅依靠未來安全有效的核能技術，人類的能源危機就將不複存在，而電動汽車技術一旦成熟普及，空氣汙染也將大為改觀，化學合成技術新材料的開發將解決人類的資源危機。科學的發展給人類帶來空前的希望，和根本的改變。我認為即使今天人類麵臨的社會問題最終也要依靠技術的發展而得到解決。
當然，發展總有代價。比如，科學和消費時代會導致文化和思想的庸俗化，甚至萎縮消亡；社會對於個體的完全嚴格的控製，可以有效消除犯罪，但也使人失去了很大程度的自由和獨立性。曆史經常會被偶然事件改變，不可預期的小概率事件（比如小行星撞擊地球，核戰爆發，）隨時可能使人類麵臨滅頂之災，但今天畢竟無論從社會範圍還是個人的生活、健康水平，人類都是處在有史以來最好的黃金時期，而且可預期的未來似乎還會變得越來越好。這一切都是由人類的科學技術的發展和人類的製度設計所帶來的。那麽未來是否還有什麽值得擔憂的呢？我認為未來最大的擔憂就是技術發展本身所帶來的問題，或者說技術與製度的發展中的異化問題。而這一異化首先將從工作開始。
今天幾乎不再有人還會懷疑，未來機器將有能力完成目前人類從事的許多工作。這意味著人類研發的機器不久將使人類麵臨就業問題。而且從長遠來看，隨著人類研發的不斷進展，總有一天機器會在所有領域中替代人類。那時人類將不需要工作了。這意味著，人類是從此從工作中徹底解放出來？還是人類將失去工作的機會？現在還很難判斷。僅用比較謹慎的態度來說，在未來50到200年間有超過半數以上的工作將由機器完成。部分人的就業危機和人類失去工作的需要，是兩個問題。前者，會帶來社會動蕩，要求社會製度的改變；後者，則是人類麵臨的生存方式、思維方式的更根本的變化。
和以往不同，人工智能的發展對於人類的就業將是係統化的清洗。因為這一次科技帶來的工作危機是基於人工智能的發展。過去製造業的技術革命產生的就業問題，是通過技術革命提供新的就業崗位和人力向服務業轉移而得到解決的。但這一次技術革命的目的是研發出智能機器最終使人能幹的機器都能幹。所以，這一次的就業問題將難以像以往那樣被緩解的。它將涉及各個行業，從製造業到服務業，從基層工作人員到管理者、領導者都將遲早麵臨下崗。當有一定比例的人口注定失業時，它必然要求人類重新設計社會製度。
畢竟人類曆史上從來沒有經曆過結構性的工作危機，工作的機會一直是隨著人類的生產力的提高而增加。在曆史上人一直是一種需要工作並發奮工作的動物。今天有那麽多的人不喜歡工作，天天抱怨工作太忙太多，但是今天又是曆史上人類工作最瘋狂的時代。幾乎每個人每天都在想著工作，保住現有的工作，獲得更好的工作，為工作而忙碌。工作對於我們意味著什麽？因此，有必要的人類社會中工作的意義做一番審視。
工作的秘密
工作意味著什麽？人為什麽要工作？
人類為什麽會在現代社會出現這種爆發式的飛躍，迅速解決了人類千百年不能解決的生存問題？我認為原因並不簡單的在於科學研究，而是人類發生了幾個觀念的改變，或者說人類在近代進化出了幾個新的觀念。其中之一就是出現了實驗驗證的思想。直到在近代人類才意識到一個觀念隻有通過以數學為基礎的實驗研究得到驗證才能確信它是真實或正確的。其實在曆史上，人類各民族都一直在做著理性思考，試圖解釋世界，為現實問題提供解決方法。所有的宗教、哲學本質上都是一種理性思考。
古希臘人建立的一種基於公理體係的數學推理係統對於人類現代文明至關重要。但是，即便如此，在很長一段時間裏它隻是一種純粹的數學，在2000年裏沒有人想試著把兩個不同重量的物體從高處同時扔下來。在非常漫長的時間裏，人類沒有發展出一種在質疑的前提下客觀驗證的思想。他們都是憑借感覺進行思辨，和憑借感覺進行判斷，在相信傳統和權威的前提下，以主觀臆測、思辨對於經典進行合理化的詮釋，形成一種自圓其說的狡辯術。單純的思辨是沒有意義的，也是無法真正辨別出是非的。所以，哲學是一個沒有意義的學科。即便康德以思辨猜測出星雲的本質，而且他猜對了，他對於現代天文學仍然是沒有意義的。中醫是另一個這樣的典型。在中醫學中首先要相信中醫理論，而非懷疑，在傳統中醫理論的前提下，它一直以一種所謂2000多年一直存在的事實，和一種自以為是的所謂的長期的神奇療效，進行自我吹噓和自我神話。但是，應用中醫的方法，在中醫至少2000多年的神奇實踐中，對於威脅人類生存和健康的任何一個重要疾病，從來就沒有能夠消除或者使之普遍的得到控製，即醫療水平沒有也不可能有質的提高。而今天更是用這用所謂的國粹、民族大旗以一種愚昧的思維、論證方式來在市場中謀取暴利。普遍相信中醫的社會，就是一個普遍愚昧的社會。隻有當人類踏上了以數學為基礎將理論研究與實驗驗證相結合的道路之後，才真實的在各個方麵取得了飛速的質的加速大發展。同時，當人類踏上了這條道路之後，科學發展的方向就發生了改變，它從一種由好奇心推動的對於未知的單純的探索迅速轉變成了人類製造更強大工具的有效的手段。
另外重要的觀念的轉變，出現在現代市場的製度設計中。既往人類社會生產與交換的目的都是為了滿足人的需求，然而在現代市場製度設計中卻悄悄的把這個觀念給翻轉了過來。即在現代市場中生產並不是為了滿足人類的需求，而恰恰相反，在現代市場中消費的根本目的是為了促進生產。所謂以消費促進生產，以生產推動整個社會發展。持續的過度消費，是現代市場經濟的秘訣。
而市場經濟中另一個重要的觀念轉變，是現代的金融體係。當科學技術可以持續發展、持續的提高生產力之後，人類終於設計出了一種能讓不存在的錢也變成我們今天的財富的方法以促進生產——龐氏循環。這個循環被個人應用時，就是龐氏騙局。現代的金融體係可以看作一個特殊的龐氏騙局。所有的人一旦進入這個局，他的財富就都轉化成龐氏公司的貨幣，這樣就沒有人可以全身而退，所有的人都綁架成為共同體，開始脅迫進化。其次，這個龐氏保持持續運轉不是依靠更多的人的資金投入，而是依靠生產能力的不斷增長。而生產能力的不斷增長，主要依靠三點：1，科技的持續發展；2，就業（創業）機會的持續增長。3，人類更加瘋狂工作的欲望。從目前來看，隻要科學能持續的發展，大多數人能有機會繼續工作，世界人口不突然衰落，這個龐氏公司就會繼續造福於人類。
當龐氏循環運轉起來之後，工作就從維持循環運轉的手段漸漸變成了循環運轉的目的。也就是說，在現代市場中，工作本身就市場的目的。人類瘋狂工作的結果是使人類更加瘋狂的工作，因為，工作提高了消費的能力，市場刺激出更高的消費欲望，這推動了生產，消費的欲望又總是大於人的工作的能力，於是，要求更瘋狂的工作。人類想從中解脫，不是選擇簡單的生活，而是要以機器替代人類更瘋狂的工作，開始機器提高了工作效率，減輕了人類的勞動程度，但後來機器慢慢可以完全替代人類了，人類就麵臨失去工作。這樣我們就發現了工作的秘密：
現代社會的關鍵在於工作。
智人：從演化到進化到異化
我們人類也太不可思議了，我們和一般的生物也太不一樣了。所以，我們現在需要反觀我們是一種什麽樣的生物。
從生命演化的角度來觀察，生命的演化是沒有目的性的。隻是隨機突變，適者生存。既往生命以不同的方式適應環境，並沒有高低的等級。但人類的出現，改變了地球生命演化的方式，由被動的演化，變為主動的進化。我們人類的主動進化是通過自主設計來完成的。自主設計包括：設計工具和設計文化製度。以工具和文化製度來有目的的強化自身，以適應環境，戰勝對手。這使得我們人類能夠發生快速的進化，一代代的智人都變得不同而且更加強大，在極短的時間裏遍布這顆星球，成為這顆星球上唯一的統治者，並使得這顆星球上其他的事物存在的目的變成為人類服務。如果某一事物或物種與這個目的產生根本的衝突，我們就會消滅它，或改造它。
準確觀察人類的生存，從很早的時候我們就不再是單純的一種由有機物組成的生命體。我們更類似於一種希臘神話中半人半神的生命。一個真正的人是一個綜合的工作站，工作單元，它和工具形成一種複合物，而且需要後天安裝軟件係統，即通過語言的交流和教育的灌輸，塑造人的思維、意識和情感，並不斷在後天不斷進行係統維護和升級。
人類的工具設計和文化製度的設計都是人類自主進化的手段，它們的目的是強化人類自身，但是，自主設計同時又具有異化作用，隨著發展而變成一種對於自我的否定。演化的生命並沒有這種異化作用。人類在發展過程中一直在對個體進行著自我否定。社會越強大，越複雜，工具越先進，個體的人在體係裏的作用就會變得越來越小而非增大，被越來越牢固的束縛於體製中，逐漸變成了社會網絡裏的一個零件，和複雜工具係統中的一個部分。我們擁有了和今天一樣的大腦結構後，停留在舊石器時代至少幾十萬年，沒有工具的變化，如果說歐幾裏德在童年夭折，（那時夭折的比例相當大，）那麽人類有可能完全向著另一個方向發展，而失去進入現代社會的機會，但是進入現代社會的軌道後，愛因斯坦不論出生與否，都不會影響人類發現相對論，沒有了喬伊斯和比爾蓋茨，也不會對於今天的時代產生本質的影響。今天，所有的工作都在變成一條工業生產的流水線，每一個人都要加入進來，都不是必不可少的。即便是科學研究，和文化創造也是如此。也就是說，今天沒有人擁有獨特的，不可替代的價值。
人類社會的自我否定不僅僅是集體對於個體的製度性否定，更深刻的是機器對於生物性的人的否定。在人類這種發展模式越過了某個關鍵點後，人的自身價值的否定就會變得越來越明顯。這個關鍵點，就是人工智能的獨立。如果有一天機器具有了自我學習的能力，它就可以在短時間內，讀完人類所有的書，掌握人類全部的知識，並可在下一代的機器中直接安裝，不需要像人類經曆漫長的學習過程；如果一天機器具有了發現問題分析問題解決問題的能力，那麽人類的決策和科學藝術文化的創新都要依賴機器。機器發展的最終結果就是異化即：第一，人類一直以來引以為豪的智力變得沒有價值了；第二。人與人的智力、體力的差異在機器麵前也將變得毫無意義。
最近我在央視新聞中看到，上海某研究所又研發成功出一台智能機器，可以替代人工完成某項複雜的生產任務。電視裏工程師介紹，這台機器不僅能夠大幅度提高工作效率，而且極為精確。由於這是一項複雜的工作，過去就是最有經驗的工人也不可避免的要在工作過程中出現錯誤，但現在這台機器的錯誤率為零。
其實，人類就是不可避免的要犯下錯誤，而成功又有著各種偶然的因素。因此，這種不可預期性為人群中的個體帶來了希望和動力。但是，在機器時代中，這種偶然性和失誤將越來越少，可控性和可預期性將越來越大。那時越來越多的事件的發生，是基於相同的運算，由參數決定的。這對於人類個體可能就意味著命運的固化。可是，人類當然要避免錯誤，提高可控性和可預期性，這時，人類的異化就是不可避免的了。
走向瘋狂
在曆史上，人類大部分社群追求的是一種精英主義的幸福之路。它的特點在於：通過克製物欲，追求豐富而高尚的精神生活，獲得內心的幸福。但是，人類的文化藝術和宗教，都既不能真正有效的解決社會問題，又沒有能夠使人類個體普遍的獲得幸福，充其量也就是使個體在貧困中認命，安於現狀，自得其樂。而現代市場經濟放棄了提升人類普遍的精神境界的美好幻想，而是充分利用人類的貪婪與虛榮，通過工作和刺激消費把人類的貪婪、虛榮變成一種巨大且生生不息的動力，使人成為瘋狂工作的機器，瘋狂的生產，瘋狂的研發，瘋狂的創業，在一瞬間釋放出巨大的能量，徹底改變了人類的麵貌和人類曆史的進程。過去一代一代的精英並沒有把每個人變成思想家、詩人、藝術家，但今天的市場使每個人都成為了一個既複雜又簡單的技術員，工具的操作者。
市場經濟發展出了一整套係統的方法刺激消費，不僅僅是從物質上，也在精神上重塑了人類的美學觀價值觀等思想與觀念。比如，使人在精神領域中放棄追求深刻和永恒，而是追求速成、多變、感官刺激與流行，追求外表的浮華，這有利於刺激消費。但也形成了一個奇怪的現象，一方麵今天文化藝術在萎縮，而文化市場的消費卻異常火爆，成為一個重要的經濟產業。
今天人類進入了一個貧困問題基本解決，人類生存不再麵臨普遍威脅的時代，然而今天我們又是處於一個貧富差距在曆史上最為懸殊的時代，但同時，今天又是一個最容易暴富的時代。暴富現象在不同層次上普遍發生著。一個毫無特殊背景的普通人有可能在短時間內就迅速積累起驚人的財富。值得注意的是，這種貧富差距的懸殊和暴富不僅僅發生在金錢的層麵，還發生在精神的層麵上，即明星現象，明星受人矚目被人崇拜自古有之，但在知名度和受到崇拜的瘋狂程度上，曆史上可能除了教皇、達賴這樣的宗教領袖外沒有任何人可以和今天的明星相比。宗教領袖會許諾你天堂、永生，而那些娛樂明星僅僅是在台上伴隨著音樂嗷嗷叫一會兒，扭扭身段就會引發台下無數具有高度智慧的小智人們進入一種如癡如狂的迷幻而幸福的狀態。金錢和明星成為一代孩子們的人生夢想，工作的動力。
這兩個現象對於現代市場是非常重要的。首先，這個市場是公平的，其次，它充滿了機會。這也是現代市場的一個重要特征，在這裏每一個人都是自由、平等、擁有尊嚴的，這裏是公平的，但這裏永遠存在著巨大的貧富差異，而且每個人越努力，社會的貧富差異就會越大，但是這裏又是到處都充滿機會的，你的遠近到處都可以發現大大小小的成功的事例在發生著，發生在大人甚至孩子的身上。於是，每個人都會更加瘋狂的工作，因為現在工作已經不再僅僅是為了生存，也不是為了過的好，甚至不是為了更好，而是為了過的比別人更好，或者說，不要比別人差，或者，至少不能讓自己的孩子過的，不是不好，而是不要在現在和未來比別人的孩子差。而好的標準就是消費的能力。
現代市場經濟通過刺激消費促進生產，而生產的目的又是進一步刺激消費，而非滿足需求。同時，龐氏循環使整個人類綁架在一起，要不斷的為已經消費的虛增的貨幣買單。這樣，現代市場經濟就形成了一個幾乎沒有節製點的正循環，它推動市場不斷的加速發展，任何使市場增速減慢的因素，全人類都要想盡辦法去消除它們。於是，我們就發現了工作的秘密不僅僅在於要努力工作，
現代社會的關鍵在於要更瘋狂的工作。
走向虛擬
阿爾法狗在圍棋盤上戰勝人類，使一向以智慧在這個星球為傲的人類除了俯首稱臣無話可說。但今天機器寫的詩、作的曲卻仍然受到許多人的嘲笑。這涉及了藝術和科學，創造美與發現真理的不同。對於後者，藝術創作既更容易，也更難。說創造美更容易，是因為美難以找到客觀標準。當畢加索成名後，他畫什麽都美；另一方麵，大部分人又都覺得自己的作品好。而說其更難也是這個原因，藝術不像科學，它不依賴於嚴格的數理邏輯，缺乏明確的客觀實體的研究對象，完全是憑空而生，依靠想象力的創造。今天我們已經解開了宇宙大爆炸的秘密，引力的秘密，能量的秘密，生命遺傳的秘密，但對於美的秘密我們仍然僅僅有一些猜測。所以，可能人工智能最後的難關是機器完全獨立地寫出一部小說。但是，一件事情隻要機器開始做了，那麽最後一定會做的比人類更好。今天還在嘲笑機器寫詩和作曲的人是短視的。
現代技術在藝術領域中的應用對於人類的影響值得我們深思。
其中最重要的當然是影像的製造。說到人類製造影像真是一個既古老又迷人的話題。在遠古，當生產力極為低下的蒙昧時期世界上許多不同的地區都出現了岩畫。即人類癡迷於製作影像。而抽象的文字可能正是產生於具象的影像製造過程中。因此，影像製造可能一直在對我們產生著深遠的影響，甚至決定了我們今天的生活。當人類開始用線條在岩石上作畫時，就開始了虛構一個世界，並幻想生活於其中。在大約15000至20000年前拉斯科洞穴的一幅壁畫上，那時我們的遠祖在洞中的岩石上畫下了一個躺在地上雙手伸開像一根棍子一樣的男人，頭畫的有些像鳥頭，男人左側有一頭描繪頗為細致傳神的凶悍的野牛，右側下方立著一隻小鳥。今天我們無法了解這幅畫在當時真正的含義，但毫無疑問在近2萬年前我們的祖先用想象在生活中虛構了一個場景。這種虛構一直延伸進我們今天的生活之中。而整個幾何學都是在研究虛構的影像裏的秘密。
人類今天製造虛擬影像的工業中，我認為最具重要性和深遠影響的的事件，不是電影與電視，也不是互聯網，而是電腦遊戲。好像黑格爾就說過，遊戲是最嚴肅的。茲事體大！
美好的遊戲
有一次我的一個同學對我說，這些年來他的兒子最讓他操心的就是玩遊戲。他的兒子玩遊戲成癮。從小到大隻要一有機會就坐在那裏玩遊戲，對於我們這一代人的價值觀和感興趣的東西，這些孩子都沒有興趣。而且對於玩電腦遊戲的興趣比和真實生活中的朋友之間的交流興趣更大。我的同學說，雖然他們不會像我們長輩那樣，強迫孩子服從我們的理念和生活方式，但對於這件事也不得不強加約束。他們規定孩子玩遊戲的時間，沒收孩子的電子產品，讓孩子在屋子裏學習時要打開房門，以便讓他們不進入孩子的私人房間也可以了解到孩子是否又在偷偷玩兒遊戲。我的同學感慨道，如果不這樣約束，孩子就會成天坐在那裏玩上一輩子遊戲。反正他們不像我們，從來沒有對物質生活犯過愁。但是即便這樣管束仍然還是會經常偷偷的去玩遊戲，因為現在你很難讓他和電腦和手機這些電子設備隔離開。我當時聽了便意識到：他的孩子坐在屋子裏電腦前玩遊戲的那個背景簡直就是未來人類生活的一個影像。
當然，今天大多數的孩子仍然並沒有完全沉迷於虛擬遊戲。但是，我們要看發展。這當然有家長製約的因素，但不要對家長的禁忌抱太大的幻想。人類一直在突破著各種禁忌。更重要的是，人類的生活本身正在走向虛擬化。孩子們現在做的隻不過是在預演未來。
今後電腦遊戲的研發人員會不斷努力使遊戲對於人類的吸引力越來越大，像毒品一樣成癮，無力自拔，另一方麵在遊戲中長大的孩子成年後他們的審美觀、價值取向、思維方式、生活方式都會越來越多的受到遊戲的影響和控製，雖然成年後他們會在一定程度上像他們的上一輩靠攏，但他們對於他們的下一代玩遊戲的態度會轉向更多的理解和認同，這樣發展的一個結果就是最終遊戲會漸漸的全方位的開始影響、塑造並介入真實的生活，真實的生活將走向虛擬的電腦遊戲，虛擬遊戲將和真實生活漸漸融合在一起。在那個世界裏，明星們將由數字化的全息生物人來替代。這也是一類機器人，虛擬的智能機器人。所以，未來娛樂界的明星們也將麵臨下崗，和普通人一樣在家裏玩遊戲。
更重要的是，在未來，電腦遊戲可能會越來越具有內在的必要性。當人類衣食無憂又不需要工作時，沉迷於遊戲似乎是一條出路。我們自身也將在這個世界裏越來越數字化，而且在這裏我們每個人都可以脫穎而出成為明星，沉迷於萬眾矚目的成功的感覺裏。人本來是生而非常不平等的，在真實的世界裏，永遠隻有極少數的人能獲得成功，被曆史記住。這種成功不僅依賴於少數人在基因表達上與我們的差異，同時還很大程度上依賴於偶然性，所以，生活中越是智商越高的人會越容易產生懷才不遇的心情，會活的越痛苦。自由和公平的競爭不但不會消除這種不平等，反而會加劇不平等。而且隨著發展成功會越來越多的集中向少數人。要想消除人類的不平等，唯一有效的方式就是，隨著人工智能的發展當機器在越來越多的領域裏超越人類之後，人類才會獲得越來越多的平等。
當現實生活中的工作越來越多被機器替代，當人工智能在現實生活越來越多的領域裏超越人類時，進入虛擬的遊戲可能就對人類至關重要了。電腦遊戲的基本原理即：通過努力獲得可預期的成功。它形成一個自我激勵的正反饋。而這個智能虛擬的世界，可以是針對每一個而創造的獨特的世界，在那部戲裏你永遠是主角，成功者。甚至，在那裏你可以為所欲為，成為暴君，法西斯。在這裏沒有絕對的正義與邪惡，或是非曲直。一切隻不過是一場虛擬的遊戲。
告別肉身：新的生命
如果從另一種角度來觀察，就會發現人類的出現導致了地球生命演化方式的根本改變。由被動演化發展成為主動進化。生命的主動進化具有自主性和目的性，它是一種設計而非隨機突變。設計包括：工具設計和文化製度的設計。
如果說既往生命的本質是基因，生命是遺傳物質——基因的載體，那麽今天的人類就不僅僅是基因的載體，我們還還在傳播著另一件東西，它是一種新的生命的本質，它就是集體意識。人類不僅僅具有複雜微妙的個體意識，更重要的是，人類出現了可以持續傳播並快速進化的集體意識。動物機體的被動進化是十分緩慢的，它是以十萬、百萬、億年為時間單位的。考察人類出現的十餘萬年間，人類的機體，大腦的結構基本沒有變化。我們今天大腦的功能和10萬年前的智人基本上是一樣的。但今天現代的成年人與10萬年前的成年之人，甚至與幾千、幾百年前的成年人相比，思維、意識則完全不同了。今天人的思維和意識活動不是單純的遺傳產物，而是後天裝載到機體中的集體意識。然後，人才可以開始正常的運行，並且要在今後的一生中不斷維護、升級它的集體意識。基因決定著我們機體的生老病死；而集體意識決定著我們今天人類的生存的方式和目的。我們是一種為了觀念而去生而去死的生命體。集體意識決定著個人意識。比如，近代提出的所謂的人的自由、平等與尊嚴，它本身並不是為基因傳播最大化所必須的。即動物不需要自由、平等和尊嚴。這種理念在深層是市場經濟獲得利益最大化的內在需求，將人解放使每個人變成擁有平等權利、自由與尊嚴的消費者和生產者。其實，作為複雜龐大的社會性動物，等級化是有著內在合理性的。而且很難服從等級，並不意味著壓迫和剝削，即人類也可以發展出合理的公平的等級觀念和社會製度。在這樣的製度中，人不一定更不幸。反之，自由和平等的思想也未必給人帶來更多的幸福感。甚至，尊嚴也是一樣。這些都是人類後天集體意識發展的結果。
上一代人對於下一代會有兩種不同的看法，一種是看不過他們，認為年輕人變了，變得令人失望；另一種認為，年輕人變得的更聰明更有智慧更有能力了。兩種看法都不盡然。後者的錯誤是，在10萬年的尺度裏，人類的智力和體能沒有本質提高，而前者看不慣的種種事物，都是由於人類集體意識的改變早就，也就是說，下一代人的意識都是前一代人塑造的。
今天人們會有一種普遍的體會，如果離開電腦和手機，頭腦就會呈現出一種空白狀態，思維運行遲鈍，難以集中注意力。而且許多創造性的工作越是需要不停的使用電腦和網絡，不然很難產生靈感或有效地進行工作。其實在過去、在古代都是這種的。隻不過在今天更為明顯和嚴重。在過去一個人如果不讀書、不與人交流，思維就會變得簡陋遲鈍。這是人類的一種獨特的現象，它的一個原因就是：個體意識的外化。人類的個體的意識不僅僅存在於個體之中，而且還一直在外化，向外界的物質轉移。過去是有限的轉移到書、信、筆記中，而今天這種想象在加劇，大量的轉移到電腦、網絡、智能機器裏。今天一邊開車一邊對著GPS講話，看著GPS找路，這個過程中，我們的意識已經和網絡和機器融合在一起。隻有回歸於集體意識，在今天回歸於機器之中，個體的意識才能夠變成完整的意識，而被充分活化。人類社會的網絡化程度越高、交流越密切，單純的個體意識的比例就會越少。如果人類達到了徹底的網絡化和徹底的交流溝通，那麽個體的意識就將消失，完全轉化為集體意識。就像我們的大腦裏有一個意識，但沒有一個神經元的意識。從這裏也可以看出，今天隨著網絡化和電腦的智能化，人類的意識正在植入這個電腦的網絡裏，形成一個巨腦。
人類可以看到的關於他們自身的變化，隻有機器和集體意識。具體的個人，都隻不過是一個個載體。在本質上，人類既是一個被動的潛在的基因的載體，又是集體意識的載體，集體意誌的個體化表達工具，一個主動的外在的集體意識的傳播者和構建者。人類的快速進化從根本上來講，是人類集體意識的快速進化。每一個人每一天都在忙碌的從根本上來講則隻有兩件事：一，活下去；二，傳播和構建集體意識。今天人類的意識不但依然源源不斷地傳入我們的後代，而且還開始注入機器之中。
人類在進化的途中創造出了機器，機器今天正在獲得智能，進化成一種新的生命形式。它將成為地球上全新的無機物形式的生命體，它對於生存的要求比有機物更低、更寬鬆，因此就具有了更強大的生存能力和更廣泛的生存空間，即對於環境有了更強大的適應能力。所以，它最終必將擺脫地球的製約，向外太空擴張，在其他星球上生存、繁衍。生命就是一種擴張。機器中也沒有遺傳物質。在機器的生命過程中，機器本身與自身的遺傳圖譜可以相分離。機器將不再是基因的載體。無機生命將是意識的載體。
是的，我們今天向機器裏源源不斷注入的不是我們的基因，而是我們的意識。未來意識將獨立的存在於機器之中，最終發展為機器的意識，並繼續進化下去。在機器的意識中將殘留著人類的一些古老的意識。
未來當人類將自己全部的意識注入到機器中以後就會慢慢消失。那時人就進化為機器；有機生命將進化為無機生命；基因將進化為意識。而機器將攜帶著地球人類的意識漫遊於太空，不斷的從一個星球傳播、擴散到另一個星球。
為神做工
我們努力工作在今天並不完全是為了活下去。在今天大多數人工作是為了追求更美好的生活。這樣的追求是理所當然的，也是沒有止境的。可是，什麽才是更好的生活呢？其實許多人並沒有自己的觀點。他們所持的關於美好生活的夢想源於，觀看電視、電影、每天上網瀏覽和在日常生活中的與人交流，所有這些信息逐漸變成了他們的夢想，驅使他們更加努力工作的驅動力。而所有這些信息的後麵是一個更真實的集體意識，這一意識關注的並非個體的幸福，而是讓群體更強大、更富有、更具威脅性。這個群體便是國家，民族，乃至整個人類。所以在本質上，我們這個物種今天瘋狂工作的目的是要使人類更加強大。如果進入一個更大的曆史尺度觀察，如果有足夠的時間1千年、1萬年，人類終於製造出了完全獨立自主的強大的智能機器，那時可能我們才會知道，我們一直以來狂熱的工作激情的全部秘密：我們的目的是要製造出一種更完美更強大的生命體，機器，即我們製造的神。而我們其實就是一直在為神做工。
所以，我們其實始終是身不由己的，是某種抽象的觀念的工具和表達載體。
“我隻努力工作，一切都是虛幻。”
或許，未來有一天我們將麵臨人類曆史最為矛盾的一個時刻，雖然人類曆史一向充滿了矛盾。或許，工作對於我們人類遠比我們想象的要複雜。或許，正是因為工作使我們具有了存在的價值，也使我們必須服從於我們的社會。或許，正像沃霍爾說的：“我隻努力工作，一切都是虛幻。”
或許，對於我們人，隻有工作才是最真實的。有一天，你失去了所有的愛，回到家中，你對自己說，你還有工作，明天你還要繼續工作呢。
立
2017-2018/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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