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曆“九一三”:我用油車堵截林彪專機起飛】--- 山海關機場 場站參謀長 佟玉春 回憶

來源: 偃月劃戟 2020-08-27 00:45:38 []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26102 bytes)

親曆“九一三”:我用油車堵截林彪專機起飛

山海關機場 場站參謀長 佟玉春 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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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關機場原來是海軍航空兵學校,1969年珍寶島戰鬥後,中蘇關係緊張到極點,整個東北包括山海關機場再也不能背靠蘇聯老大哥的“沙發”了。於是,1969年5月,山海關機場的海校搬走,歸屬海軍航空兵某師建製,我被任命為山海關場站參謀長。

我是遼寧大連人,讀過六年書,學過日語,1944年初中畢業,考進株式會社當社員。1945年5月株式會社要把我們弄到日本後方,我出了個點子,要求請假回家看看,這樣我們六個人都逃掉了。日本投降後,我回家種地。1947年遼南獨二師到了遼寧普南店,我報名參了軍,以後我們部隊被編進東北野戰軍第四縱隊。我參加了遼沈戰役、平津戰役、渡江戰役、衡寶戰役、兩廣戰役等,打遍了大半個中國。

1949年1月,我加入了中國共產黨。

1950年底,部隊從幹部中選飛行員,我是代理排長,被挑中了。到大軍區檢查身體時,醫生說我鼻中隔有點兒彎曲,還有點兒沙眼,被送到航校一期學地勤。半年後畢業,我被分到航空兵十七師四十九團任機械師。1952年我隨部隊參加抗美援朝。1954年我們部隊編入海空英雄團,我就到了海軍。

山海關機場主要是保證專機安全,所以挑選幹部非常嚴格。大概是因為愛動腦筋吧,我被任命為山海關場站參謀長。北海艦隊司令員、政委親自找我談話,反複強調,要百分之百保證安全。

山海關場站組建兩個月後,進入了北戴河暑期。從此每年夏天,山海關機場都全力以赴保證專機安全。

山海關機場原是日本人搞的,開始隻有教練機,弄了條2000米的土跑道。我們接收後,擴大了停機坪。1970年我國從巴基斯坦進口三叉戟後,我們又加固、加長了山海關機場的跑道。

1971年9月12日18點30分,山海關機場調度值班員李萬香報告:北京飛來一架專機。我是場站參謀長,負責保障專機安全,就立即到現場指揮。可是專機遲遲不到,直到20點10分,才說專機要來了。

20點15分,一架三叉戟專機在山海關機場降落。我到專機跟前迎接。這是慣例,首長上下飛機,機場領導總要迎來送往。我看見林彪的兒子林立果從機艙裏出來,後麵跟著一個穿軍裝的人(後來才知道此人是空軍司令部辦公室副處長劉沛豐)。林立果三天兩頭來,老見麵。他和我打了個招呼,就準備坐車走。

我突然發現北戴河沒有派車來接。奇怪!中直機關怎麽沒有派車?我忙讓場站值班員與北戴河聯係。

林立果一臉焦急,像是有什麽急事。他等不及北戴河來車,向我要車。1969年我們場站組建時,上級給了6輛新吉普車,這在北海艦隊的機場中是獨一無二的。吉普車很快來了,林立果叫司機下來,他坐到了司機的位置上。劉沛豐上車後,林立果飛快地把車開走了。

我注意到林立果走錯了路。天黑了,林立果又不熟悉機場道路,走到機場修理飛機的機庫去了。我馬上趕過去,看見林立果的車撞到了車庫門熄了火。他想掉頭,卻怎麽也打不著火。我很快又調來一輛吉普車,林立果也沒有多說話,換了車,和劉沛豐就一溜煙地開跑了。

我卻越想越不放心,從山海關機場到北戴河40多公裏,路況不好,白天車就少,夜間就更沒有車了。萬一林立果的車在半路再熄火,前不著村後不著店,他可就沒有辦法了。我和站長潘浩、政委史嶽龍商量:他用的是我們機場的車,別半路出事,我到路上看看。

經潘站長和史政委同意,我又調了一輛吉普車,沿路一直追到北戴河西山的大門口,也沒有發現吉普車。我這才放心地返回山海關機場。“九一三”事件後,我才知道林立果在快到秦皇島的路上遇到了北戴河接他的小汽車。他把吉普車換下,開小汽車回到了北戴河,吉普車則被接他的司機開回北戴河。

我返回山海關機場時已經接近22點。

因為專機停在山海關機場,潘浩、史嶽龍還守在機場平房李海彬的調度室裏。李海彬是空軍專機師的調度室主任。每年暑期,空軍專機師都要派調度室主任到山海關坐鎮。這間平房既是李海彬的調度室,也是他的宿舍。專機來往山海關機場,由李海彬通知我們場站調度室實施指揮。

我問有什麽情況,潘浩說專機明早7點起飛。

1970年進口三叉戟後,我們山海關機場落過三叉戟,不過每次都是當天來當天走,還從來沒有在山海關機場過夜的。

我回到機場宿舍,已經是22點多。我老在想怎麽這麽奇怪,北戴河為什麽沒有派人來接林立果,而且林立果的表情那麽緊張,好像要發生什麽大事。當然我想不明白,但總希望山海關機場不要發生什麽事,我是參謀長,責任重大。因此,我睡覺時沒有脫衣服。

23點30分左右,住在我隔壁的政委史嶽龍敲我的門,叫我趕快到他家。史政委講李萬香電話報告潘站長,海軍第一政委李作鵬先後來了兩次電話,第一次是了解當天下午是否有飛機到山海關機場,什麽時候到的。潘站長沒有把這件事當回事,告訴了他。過了10多分鍾,李作鵬第二次來電話問飛機型號。潘站長沉不住氣了,打電話告訴了政委史嶽龍。

這時潘站長也到了史政委家,我們三人認為這是大事。

我心裏始終不安,覺得應該把這個情況立即向我們的上級海航某師報告,他們也同意我的意見。潘浩在電話裏對師長張兆發講,有緊急情況,叫師裏馬上來人。師部駐在遼寧錦西,要坐兩個多小時的火車才能趕到,當時我們還是要自己想辦法。

我們三人連夜去了機場,路上把副站長趙雅輝也叫了起來,和他講了情況。我們四人直奔場站調度室。李萬香報告:0點6分李作鵬政委又來了第三次電話,仍是要求飛機起飛要聽北京周總理、黃(永勝)總長、吳(法憲)副總長和他的指示,其他人批準了也不能起飛。李作鵬還說誰來指示,要報告他。我更吃驚了,看來真要發生大事了。

值班員李萬香還報告:李海彬已經要了兩輛油車加油。

我覺得情況緊急,保證專機安全是我們最重要的任務。我提醒潘站長:是不是與李作鵬政委直接通個話?我們到指揮所後,我用保密機要通海軍總機,然後把電話交給潘浩,由他直接和李作鵬通話。李作鵬重複了他先前在電話裏講的內容。我在一邊提醒潘浩:現在飛機正在加油,如果飛機強行起飛怎麽辦?李作鵬可能也沒想到這種情況,他遲疑一下,說強行起飛,就直接報告周總理。潘浩又請示:是不是要告訴林彪專機飛行員潘(景寅)副政委?李作鵬表示同意。

站長潘浩和副站長趙雅輝去通知潘景寅,但他不在房間裏。事後他們才知道潘景寅那時正在隔壁李海彬的調度室裏。如果他們到調度室看一看,就可能通知到潘景寅,當然潘景寅聽不聽是另一回事。

13日0點15分,我步行去停機坪。在距離林彪專機不到100米的地方時,林彪的大紅旗車飛快地開進了機場,停在離專機很近的地方,時間是0點22分。

我趕緊往專機跟前跑,看見林立果、劉沛豐先下了車,然後林彪、葉群也下了車。葉群大喊:“有人要害林副主席,我們要走了。”她跑到油車跟前大喊:“快把油車開走!快把油車開走!”

林立果下車後也大叫:“快,快,快,飛機快啟動!飛機快啟動!”我看見林彪他們沒有等梯子車開過來,就順著駕駛艙工作人員的小梯子往上爬。第一個上去的是劉沛豐,第二個是葉群,林彪緊跟著葉群上去了。

這時,一輛吉普車開到停機坪,七八個八三四一部隊的戰士下了車。他們沒有任何反應,隻是呆呆地看著林彪他們上飛機。

林立果則到專機旁邊打電話(專機旁邊安裝有固定電話)。林彪專機上下來一個人,事後才知道是特設師邰起良。潘景寅叫起三個機械師加油,兩名機械師李平和張延奎爬到飛機右翼上加油,特設師邰起良在機艙裏作飛行前的準備。他看見林彪到了,但兩個副駕駛以及領航員、通信員等五名機組成員還沒有到,就下飛機給李海彬打電話。

我攔住邰起良,對他說:“沒有周總理批準,專機不能起飛!”邰起良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沒有說什麽。

林立果推著邰起良上了飛機。邰起良似乎有些猶豫,回過頭還看了好幾次。林立果最後一個上了飛機。

我感到情況異常緊急。海軍第一政委李作鵬已經明確說周總理不讓這架專機起飛。我決定采取非常措施,用兩輛油車去阻止專機起飛。我叫油料科長王學高和油料排長王敬之各帶一輛油車,開到離滑行道出口50米處,擋住專機,決不能讓它起飛。

以後好多人問我怎麽有那麽大的膽子,敢攔林彪的飛機。我說:周總理不讓起飛,不管誰讓起飛,都不能起飛,我有把握!林彪這次上飛機就像逃命一樣。塔台既沒有調度放行,也沒有領航和通信保障,太反常了!

可惜我安排的兩輛油車隻有一輛油車半到位。如果兩輛油車全部到位,肯定把林彪專機堵死了,它既不能前進,也不能後退,而龐大的三叉戟專機又不可能轉身打發走兩輛油車。我叫機場警衛連緊急集合,但是疏忽一點,忘了帶槍。我趕快跑到外場值班室找槍,拿了槍和僅有的3發子彈。

這時,林彪專機開始發動了。跑道燈沒有開,隻有停機坪上的燈亮著,而警衛連還沒有來。我朝天打了三槍,意思是催促警衛連趕快來。李萬香聽到槍聲後,立即熄滅停機坪上的照明燈,山海關機場漆黑一片。

這時,林彪專機的三台發動機都發動起來了,聲音非常大。因為林彪專機的機頭燈開著,所以我能看見飛機在快速移動。也許是飛行員潘景寅太著急,衝著跑道邊上的一堆大石頭去了。這些石頭是維修跑道時剩下的,還沒有來得及移走。潘景寅強扭了90°的大彎,致使專機提前轉了彎,一個輪子陷入跑道邊的豆子地裏。9月12日白天山海關下了大雨,地裏全是泥。我急忙坐一輛油車去追,還沒有等我趕到,林彪專機已經加大油門,狂吼著從東向西衝進了跑道。

專機雖然看不見了,但我當時認為專機沒有起飛,還往西邊秦皇島的方向看。這時八三四一部隊負責警衛林彪的二大隊大隊長薑作壽也乘車來了,說飛機已經飛走了。

我和薑作壽一起去看那輛半到位的油車。王學高帶的油車沒有按我的命令開到指定位置。他害怕了,說下去看看,就下了車。司機是老兵,也沒有執行我的命令,停在半路。王敬之看油料科長的車掉了隊,他也借故下去看看,離開了油車。油車上隻剩1970年入伍的新兵劉三兒。劉三兒倒是把油車開到了指定位置,但他沒有熄火。林彪專機過來了,上邊有人喊:“油車快讓開!油車快讓開!”他嚇得趕快把車往路邊上開,但是專機的右翼還是刮住了油車頂上的鐵蓋兒,把油車鐵蓋兒上的棍子都撞彎了,飛機上也被刮掉不少東西。快一個月後,豆子收割了,老百姓到地裏拾草,把撿到的飛機鋁皮、燈罩等東西交給我們。我們如數轉交給中央專案組的公安部副部長於桑。

我和薑作壽一起去了調度室。我讓李萬香通知附近雷達開機,監視飛機去向。林彪專機向西飛,然後轉彎,向赤峰方向飛去,很快雷達就看不到了。當時,我們不知道林彪專機出了國境。天亮以後,海航某師師長張兆發來了,北海艦隊副司令員王天保也來了。

9月13日14點前,薑作壽給我打電話說,林彪專機墜毀了,在什麽地方不知道。之後,我們8個當事人,站長潘浩、政委史嶽龍、我、副站長趙雅輝、油料科長王學高、油料排長王敬之、司機劉三兒和另一個司機(名字忘記了),都被集中到沈陽軍區,各寫各的材料。之後我們又回到機場上班,王學高和王敬之也沒有受到什麽處理。

40多年過去了,我一直在想林彪專機失事的原因。空軍有份報告,認為林彪專機失事的原因是沒油了。我認為林彪專機失事原因不是沒有油了,而是飛機和油車相撞,造成右翼嚴重受損。從到現場的中國駐蒙古大使館的二等秘書孫一先的書中,我特別注意到三叉戟專機的右翼上有個直徑40厘米的大洞。飛機外殼是鋁殼,油車蓋兒是鐵殼,鋁可比鐵軟多了,鐵棍都撞彎了,這架飛機的右翼底部受的損傷也不會小。三叉戟兩個機翼都是油箱,而且飛機右翼底下有個加油口。也許剛撞上沒事,但是飛行一兩千公裏後,在高空氣流等各種複雜因素作用下,飛機受傷處比別的地方要承受更大的壓力,很可能破裂,或者造成起火。當然,我從來沒有看到有人這麽分析過。不過,我認為這是分析“九一三”事件飛機墜毀原因的一個重要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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