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冥之中一切都有定數:父親篇(1)

來源: 美國1號 2021-01-14 12:48:06 []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5280 bytes)

小時候在中國大陸長大,受到無產階級革命思想的熏陶,不信命,是個無神論者。現在年齡大了,回想自己以及我父母的命運和經曆,突然領悟到人的命運其實是天定,冥冥之中一切都有定數。

我父親是參加過抗日戰爭和解放戰爭的老戰士,十三四歲在中學讀書時受到中共的蠱惑,加入了中共的地下情報組織,開始給茅山新四軍根據地做地下交通,搞情報。中學畢業後根據黨的指示,加入了常武地區國民黨中統特務組織,一直到46/47年暴露被捕,後因特務頭子(是我爸的把兄弟)心軟,有意在下半夜鬆了綁,我爸才在夜幕掩護之下逃出了關押地點,逃到到了蘇北。後經中共組織審查過關,參加了中共華中地委幹部培訓班,培訓結束被分配到了20軍政治部,參加過渡江戰役。

但是由於搞情報工作期間被捕過,家庭出生不好,爺爺據說去了台灣,所以一生坎坷,活得非常痛苦,經曆令人心酸。我父親一直否認說我爺爺是在解放前就在上海去世了,但是沒有墳墓,也沒有任何在上海的親人知道。鄰居有很多老的國民黨官兵去了台灣的,七十年代初期兩岸有些鬆動,有去台灣的老兵回大陸探親,轉彎抹角地告訴我奶奶說我爺爺去了台灣,但我父親因為文革等一係列迫害的後遺症,堅決否認,還在家裏辦了個牆報,說我爺爺解放前在上海去世了,目的是消除謠傳帶來的影響。那時候我還在上小學,並不懂父親的心思,他的那種害怕和恐懼,看看今天的情形,我能夠明白幾分。

我爺爺兄弟四個,他排老三,過繼給了一個蘇北的大財主做兒子,這個大財主參加過北伐,是一個退休將領,但沒有子女,具體啥機緣我爺爺過繼給他,我爸從沒講過。因為我爺爺生前是國民黨下級軍官,我爸則被中共吸引過去了,所以他們父子是仇人,互相不相見的。我父親參加過解放上海的戰疫後就被派回了江蘇老家,作為軍代表參加土改,建立了當地政權。土改結束,我爸被分配到了當地法院做書記員,因為他有文化,上過中學,寫得一手好的毛筆字。但在鎮壓反革命時,擔保了本地的特務頭子也是他的把兄弟,說他救過我爸的命,也算對革命有功,請求法院輕判,可我爸算老幾啊,結果是特務頭子照樣被鎮壓,我爸也被調離了法院係統,去了稅務局。

不久我爸得了肺結核,決定辭去稅務局的公職,換取了一筆錢,到上海大醫院治療肺結核。54年在上海養病期間,經當年他的老上級上海楊浦區委書記的推薦,懷著立誌報國的心,上了江蘇農學院成了調幹生。因為中國是農業大國,他覺得學農業才能報國,結果又一次選錯了人生道路。58年一畢業,就去了高淳農業局,不久就被分配到了高淳五七幹校勞動改造,關進了牛棚,一直到文革爆發,東躲西藏,後來稱病回到了老家。

直到74年由當時的他的老上級的老上級,全國政協副主席農工民主黨的主席季方(解放戰爭時期的兵團政委)親自給我家鄉的黨政領導寫了一封信(我見到過這封信的影印件),證明我爸是48年入黨的老農工民主黨員,算民主人士,才算安排了一份工作。結果當地政府讓我爸選一份工作,我爸就選了附近的中學做了一名生物老師,因為我媽媽在家鄉的農村小學教書,所以我爸覺得到中學工作最好了,一家人可以在一起。結果一個解放前讀過名牌中學,原本向他上海的富家舅媽借錢要到美國留學的,受了共產黨的蠱惑,參加了地下工作,後來身份暴露,進了20軍政治部,當時他也就18歲。解放後雖然有機會進大學,但一生坎坷。一個十幾歲就參加革命的意氣奮發的有為青年,到老隻做了一名中學老師。所幸到晚年享受了一點點離休待遇。我的父親的人生,可說是一步錯,步步錯,糟糕透了。

值得一提的是,我爸一直照顧那個特務頭子的遺孀和子女,盡管他自己也是隻有一點點微薄的薪水。他們的子女都叫我爸舅舅,我小時候還跟了我爸去過這個所謂的我奶奶的幹女兒也是幹姑姑家裏,他們一家對我爸非常感激,兩家關係勝似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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