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給爺爺的九十五號賽車
作者 地中海阿明
我們酒店的中餐廚師，王大胖子去世了。突發性心髒病，炒著半截菜，一頭栽倒，再也沒起來。地區的小教堂為他舉行了葬禮。酒店的大堂經理皮特作為代表，為他致了悼詞，教堂的主教大人當眾感謝王師傅多年來為教堂做出的貢獻；無數次的大小宴席都是王師傅掌勺，把中國的美食文化植入了多少老外的心中。
白菊花，鬆柏枝，令人失魂的管風琴伴隨著女唱詩班悠揚的無言歌，充滿了留戀與悲傷。該與遺體告別了；一共不到十個人的來賓，自覺地排成一行，每人都戴著口罩，間隔兩米，緩緩地行進著，與王師傅做最後的訣別；有人送上一支潔白的玫瑰花，表達對逝者的思念；有人獻上一幀精致的神像，願神靈能夠保佑王師傅的靈魂得以安寧；我準備了一支不鏽鋼的炒菜勺，願他在天堂也能夠施展自己引以為自豪的專長。
常言說得好，“不見棺材不落淚”；當我把那支帶著標簽德國生產的不鏽鋼炒菜勺放進去的時候，突然感到鼻子一陣發酸；王大胖子這麽好的一個人，沒有被新冠病毒打倒，卻栽倒在心髒病上了！大他三十歲的那位法國媳婦，悲痛欲絕，無法來送行；他兒子因為不滿父親的忘年婚姻，憤而離家出走，現在還不知在北歐的哪個國家遊蕩呢。兒子走後，王大胖子就和他的那位法國大齡小媳婦照看當時剛滿兩歲的小孫子虎子，一家三口到也是其樂融融。
皮特廢了好大的勁，才聯係上在意大利當導遊的虎子他媽。這個金發碧眼的意大利姐姐，每年也隻來馬耳他一兩次，來看望她的虎子；見麵時雖是一番親熱，走的時候卻連頭都不回！我感覺老外都是冷血動物。
現在，她正心不在焉地一手領著虎子一手拿著一支盒裝的意大利領帶，走在我身後，也是送行隊伍的最後。我認真地看了看王大胖子，心說；至少還有你孫子來送送你。離開了。
教堂執事突然急匆匆地從我身邊迎了過去，手裏拎著一隻橡木凳子。大家都不自覺地轉過身來，看著。原來，不到五歲的虎子，個子太小，看不見爺爺，執事便把凳子放在棺木旁邊，抱起虎子，讓他站在凳子上，和爺爺做最後的道別。意大利兒媳婦把領帶放了進去。虎子扶著棺木，仔細地看著熟睡的爺爺，伸出一隻小手，把一輛紅色的小汽車放在了爺爺的手底下。九十五號紅色賽車！我忽然想起來了，這是王大胖子去年聖誕節給虎子買的那套禮物！廠家為了配合動畫片的播出，製作了十二輛一整套仿真賽車。九十五號紅色賽車就是奪冠的那輛。虎子蒙著口罩的小嘴輕輕地嘟囔著什麽，孩子的眼圈紅了。
告別儀式結束了。我走到虎子身邊，蹲下，問：“虎子，你不是最喜歡那輛紅色的賽車麽？為什麽要把它留給爺爺呢？”
“爺爺每天都要和我玩賽車。可是媽媽說，爺爺這次要出遠門了，去很遠很遠的地方，不知道什麽時候才可以回來。我把賽車留給爺爺，他要是想我的時候，就可以看看賽車，玩玩賽車，這樣，他就會好受一些。”小虎兒認真地說著，一雙明亮的大眼睛忽閃忽閃地眨著，長長的眼睫毛上還掛著些許晶瑩的淚珠。
管風琴的音樂驟然響起，送別的時刻到了。我把虎兒緊緊地摟在胸前，恍惚之中，我仿佛看到王大胖子那緩緩升天的靈魂，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完
2021年1月8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