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隊瑣記(三)

來源: 玉米穗 2020-03-27 09:10:11 []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9188 bytes)

小金與小步關係不錯。他們倆家都住在五角場那裏,小步探家時還去了小金家,給小金捎帶回了大白兔糖醬瓜豆腐乳什麽的。小金會幫小步挑水,小步喜歡水缸保持盈滿狀態,他對我用水大大咧咧而且不曉得隨時補水相當不滿。小金挑水來了,小步嘴裏說不要不要,自己會挑,但並非真拒絕。但小金去洗衣服,說順帶幫小步一塊兒洗了,小步沒讓。小步說小金勤快,眼裏看得到活兒,不用別人說就知道該做什麽,我知道那是說給我聽的,曲折表達對我隻知用水不知續水的不滿。似乎是作為一種回報,小步派活兒比較照顧小金,有的活兒,比如去大隊企業磚窯廠拉磚之類的,總叫小金去。那活兒相對輕鬆,撐船沿河道去磚窯廠,路上一兩小時,慢慢悠悠兜兜風看看兩岸風景,小梁也想去,但輪不到他。但他也不會去幫小步挑水或洗衣服。

小金背後叫小梁是傻瓜蛋,他告訴我小步對小梁十分看不慣,說他活兒幹不好,又懶,衣服穿一兩個禮拜都不洗。而且還脾氣臭,說不起,說他就會板麵孔。他說小梁沒朋友,沒人願意搭理他,暗示我也別理小梁。但我對小梁並無不良印象,我下鄉第一天晚上他來看我時,我就對他印象不壞。

我從小步那裏搬去打穀場那裏與豬為鄰時,小梁還去幫我拿行李。他似乎對我搬出來住挺高興。他說他知道我肯定會搬出來。我問他怎麽知道,他說一看你和他們就不是一路子人。我說“他們”是誰們?他說小步和那隻赤佬呀。他告訴我小步和小金跟農民說我水不曉得挑用起來派頭倒大唻,沒吃過苦頭,以後要讓我吃吃苦頭。我聽了火起,說,操他媽的,就用了點水洗洗手至於到處去說嗎!小梁對我說,小金那隻赤佬壞萊西的,你小心點。他麵上裝得跟你好,背後會說你壞話。他告訴我小金剛下鄉時候裝得跟他也很好,說大家都是知青,要相互幫忙,可是很快就在小步和農民那裏說他壞話,以為他不知道,其實農民都會告訴他。我說你要和他分開住是不是為了那個。他說正是,不想跟那個赤佬多囉嗦。我回想小金在我麵前說小梁大傻瓜的事兒,又想到他和小步跟農民說我用水的事兒,覺得小梁比小金可信。

小金另一件讓我覺得沒意思的事兒是關於參加民兵軍訓的事兒。村裏一個青年農民閑聊時問我為啥不參加民兵,說當民兵參加軍訓算工分,軍訓也就是混混好玩,比下地幹活舒服多了。我問他小步小金小梁是否民兵,他說小步以前是,現在做生產隊長了就不當民兵了。小金小梁都是民兵,但小梁現在不去軍訓了。有一次我便問小金關於當民兵的事兒,他說那個沒啥意思,沒人要當的,他也不想當。那之後有一天幹活中間,我與他坐在豬圈外背陰處小棲,從對麵田埂上走來一人是繁榮大隊民兵連連長,一個複原軍人,那人看到小金便走過來蹲下說要同小金商量一下安排民兵軍訓的事兒,小金弄得一副很有難言之隱的樣子,閃爍其詞吞吞吐吐,顧左右而言他,我知道那是因為我在邊上之故,便識趣離開。事後我與小梁說起此事,小梁說那個赤佬不想讓你參加民兵的,他是好事最好他一個人獨占,別人都躲遠點。我說參加民兵算哪門子好事兒,不就是軍訓可以算工分嘛,有啥大不了的。小梁說不光是那個,當民兵升到排長,有機會和大隊甚至公社裏的頭頭(領導)認得,以後招兵時候有那些頭頭安排照顧機會會大很多。他告訴我已經參軍走了的沈知青之前就是民兵排長。沈知青走後,小金做了排長。小梁說:你比他來三(行),他當然不想你去當民兵。小梁竟然說我“來三”(行),讓我很意外,聽著也有點滑稽好笑,但那也增加了我對他的好感和信任。

第一次在田裏挑水澆地對我是一次狼狽的經曆。別人滿桶的水挑得輕輕鬆鬆,扁擔在肩膀上隨走路有節奏地上下一顛一顛;我水隻裝了七八成,走起路來卻歪歪扭扭,兩隻水桶前後左右瞎晃蕩。農民看了都笑,小步說,小梁都比他挑得多,還比他矮半個頭。有個農民附和說女的都比他挑得多,小金使勁大笑。秋娣,就是那個說我媽年輕皮膚好的高個子女農民過來教我走路不要左右晃,說開始不要挑太重,過一兩天就會了,很容易的。幾個農民在邊上“嗷,嗷”起哄。

秋娣給我印象很好,熱情溫和讓人好感。她住張家村,和朱家宅的金龍處對象。張家村的張二田也喜歡她,想追她沒追上。張二田和金龍算是發小,也是小學同學。張二田見秋娣跟了金龍,很吃醋,沒事找事兒跟金龍吵過好幾次架,有次金龍火大,要揍他,他又慫了,不敢同金龍對打。金龍家是朱家宅的富戶,他爸在外麵工廠裏做工,金龍在大隊企業磚窯廠裏做,不下地。他家那時正蓋新房,花費好幾千,兩層樓的上下好幾間,在朱家宅裏鶴立雞群十分醒目,金龍媽說那房子蓋了是要給金龍和秋娣做新房的,那讓那裏的青年農民羨慕不已,也讓張二田妒火中燒。張二田經常對秋娣語帶譏諷,秋娣教我如何挑水,在一邊帶頭“嗷嗷”起哄的是他,附和小步說我挑水不如女的也是他。

張二田給我印象很猥瑣,那人說話總離不開性的事兒。有一回他繪聲繪色地說某大隊有個家夥找不到老婆就跟豬幹,好幾頭豬被那家夥幹得走路都走不利索了雲雲。我那時已經搬去打穀場那裏與豬為鄰,夜裏經常聽見隔壁豬圈裏哼哼唧唧豬們的動靜,不期然腦子裏會跳出張二田描繪的場麵,仿佛看到隔壁豬圈裏在一群哼哼哼哼拱來拱去的豬堆裏有個赤身裸體的男人正在那裏對豬圖謀不軌,那人偶一回頭,我看到那人不是別人,正是張二田。這種如夢似幻的畫麵在那段時間裏出現過好幾回。(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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