置換空間（六十九) “初見”阿楚
文/風起雲止
周五下午兩點，美聯航從紐約飛出的航班準點著落在上海浦東機場。奕軒跟著爸媽走出行李關，心裏砰砰亂跳，這個妹妹在他畫裏腦裏潛伏這麽久，今日“初見”會是什麽感覺?
“兩彎似蹙非蹙籠煙眉，一又似喜非喜含情目。態生兩靨之愁，嬌襲一身之病。淚光點點，嬌喘微微。閑靜時如姣花照水，行動處似弱柳拂風。心較比幹多一竅，病如西子勝三分。”
驀然記起寶哥哥初見林妹妹那段，奕軒腳下不由冷風驟生，渾身一顫。他可不希望他的阿楚妹妹那麽弱不禁風，她可以“楚腰纖細掌中輕”，但絕不能“病如西子勝三分”。
肖楚此刻早已等候在機場，本來高律師要跟她一起來接機，但臨時有個重要案例要去揚州出差，不得不缺席。自從蕭媽媽告訴了肖楚他們確定的航班後，肖楚一直期盼著這一刻的到來。想起那時初見阿軒，她沒有一點思想準備，一個活生生的大男人突然從前緣河裏被撈起，沒有記憶，沒有前塵往事，一睜眼就把她當成了親娘。這一次，她可是做好了所有的思想準備，但不知她的阿軒會如何反應。
肖楚萬分後悔把洋房出租了，她記得答應過奕軒，等他哪天回到上海，家中會有一個屬於他的房間。可惜房子租約是一年，她一時也無法收回。好在奕軒現在對那一段往事沒了記憶，肖楚隻能在心裏默默說聲對不起。
她在自己公寓附近的酒店幫他們三人定了一個套房。為能抽出時間陪他們玩幾天，她這過去的一周裏天天加班加點，通宵趕工，想把手頭的事盡快做完。
“阿軒！” 緊緊盯著出口處的肖楚，看見拉著行李箱從拐角處出來的一行三人，低低地喚了一聲。身材挺拔的奕軒穿了件三文魚色夾克衫，米色卡其褲，顏色的反差度相當大，不讓人注目都不行。遠遠看去他除了頭發比以前短了些，似乎沒什麽大變化。肖楚不好意思大聲叫喚，踮著腳使勁向他們揮手。
奕軒剛拐過彎，就看見一個穿著灰不溜秋的女孩朝他們的方向傻乎乎地揮著手。他疑惑地看向爸媽，爸媽含笑點點頭，說你阿楚妹妹呀，快招手。
奕軒忙把手中的禮物夾在胳膊下，舉起左臂，象征性地揮了一下，2.0的視力在空中如一道閃電穿過，刹得落在女孩身上。心跳不由漏了一拍，不對呀，怎麽跟他畫中的人物相去甚遠，腳不由慢了下來。
“蕭爸爸，蕭媽媽！” 肖楚穿過接機的人群，小跑過去，終於拉到了蕭媽媽的手，她跟蕭媽嗎蕭爸爸各自激動地擁抱了一下。然後放開，滿懷期待地看向躲在他們身後的阿軒，聲音微顫地叫了聲。
“阿軒！” 眼睛竟然有幾分濕潤，這幾個月來對他的牽掛和想念，隻有她自己心裏清楚。她想擁抱他一下，但又怕嚇著他，硬是忍住了。
“阿。。。阿楚。” 奕軒遲疑了一下，終於叫出了這個他私下裏練習了無數次的稱呼。
但心裏卻飄過一句“這個妹妹我不曾見過。”
他全然沒有曹雪芹筆下寶玉初見黛玉時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阿軒，你白了好多。” 肖楚看出奕軒眼裏的一絲距離感，心裏有點難受，知道自己並沒有喚起他的記憶，隻得掩蓋著內心的失望笑著說。
也許是因為長期在醫院和家中的緣故，奕軒的麥色肌膚蕩然無存。肖楚一時也不習慣這麽細皮嫩肉的奕軒，覺得沒有那個在前緣巷曬得黑乎乎粗壯結實的阿軒接地氣。
奕軒一愣，“白了好多？” 這什麽話，說他白？！
心猛得一沉，臉拉了下來。這可是他從小一塊羞於啟齒的心病。小時候，他因為臉白身體黑，沒少被人戲稱“小白臉”。他討厭自己身上的皮膚自然黑，但一張臉卻自然白，怎麽也曬不黑。好不容易夏天在外麵瘋玩曬黑一點，一個冬天一過就又白了。所以他後來一直喜歡戶外活動，刻意走在陽光下。這麽多年過去了，他幾乎忘了“小白臉”這個恥辱的稱呼。如今居然被初次見麵的阿楚無意中揭醜，心裏別提有多沮喪。
他一時不知該怎麽回答，眼神哀哀怨怨地落在這個妹妹身上，心裏又是一陣長歎。
本以為見到阿楚本人，他那段失去的記憶裏多多少少會有一點她的影子。但眼前這個阿楚怎麽看怎麽陌生。營養不良的臉色，不大不小的眼睛裏帶著點血絲，不薄不厚的嘴唇好像有點幹燥，不長不短的頭發，紮成了一個馬尾拖在腦後，一件鬆鬆垮垮的灰薄毛衣加瘦腿褲。雖然說不上不好看，但絕不是他想象中那個長發飄飄清麗脫俗不食人間煙火的妹妹。
最初的一絲失望過後，奕軒心裏馬上湧起一股憐憫之心。這是他妹妹啊，是被爸媽從小寄養在鄉下的妹妹，這些年她吃了多少苦沒人知道。如果她一直跟他們生活在北京，就算爸媽沒時間打扮她，他也一定會把她打扮成漂漂亮亮的小公主，帶她出去吃喝玩樂。
“阿楚，你怎麽這麽瘦啊？以後可要吃胖點。”奕軒陌生的眼裏漸漸起了溫柔，他憐愛地看著阿楚，半天終於說出了一句像哥哥的話。
阿楚聽了鼻子一酸，差點想靠在他懷裏。想起他那時說要給她做一輩子飯的，沒想到他失憶後，第一句話依然疼她，心裏頓感溫暖了很多。
三人隨著阿楚走向她預定的商務車，奕軒看著走在他前麵挽著老媽的阿楚，突然想起自己手裏一路抱著的見麵禮，剛才居然忘了給她。不過這時他有點猶豫起來，也許這份禮物並不合適。
“奕軒，你不是有禮物要送給你阿楚妹妹嗎？” 蕭媽轉身提醒著兒子。
奕軒這下沒有退路了，隻得裝著才反應過來的樣子。
“差點忘了，那個阿。。。楚，這是送你的，可。。。可能不是很像。。。” 奕軒結結巴巴地說著，擔心阿楚看到後不開心。
阿楚一聽奕軒有禮物給她，開心地轉過身。
奕軒遞過手裏一直小心翼翼抱著的大口袋，肖楚好奇這麽大的家夥會是什麽。蕭媽示意她拿出來。
肖楚取出紙袋裏的東西，隻一眼就怔住了 — 是阿軒的一幅油畫，嵌在一幅金色木質框裏。畫麵上，一位女孩在灑滿陽光的稻田裏迎風而立，長發飛揚。
“阿軒，你。。。你還記得前緣巷？” 肖楚驚喜地抬起頭看向他，一雙疲憊的眼睛頓時閃起無數小星星，慘淡的臉也突然明豔起來。
奕軒一下子被眼前這張生動的小臉吸引住，一種熟悉的感覺襲來。他忘了剛剛還擔心這禮物不合適，肯定而歡快地說：
“阿楚，當然，我一直記得前緣巷，那是我的一個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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