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故事(二十八)—— 退休(下)

來源: 春之麗 2019-01-16 16:17:17 []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14961 bytes)

導語:解甲歸田,戶籍變更困惑不解;退休不休,護兒顧孫盡瘁鞠躬。

 

第二年二哥和芳結婚了,他們兩地分居,在簡陽養馬河鎮與發輪鎮之間唱“牛郎織女”,直到次年二嫂懷孕臨產。他們正商量著在誰家生孩子坐月子的事,母親主動請纓,要照顧二嫂和小孩。他倆很願意,高高興興地回家來,讓二嫂待產。

一周後二嫂順利地生下一男孩,小家夥長的太像二哥了:黑發濃眉單眼皮,大耳小嘴瓜子臉。他是鍾家第一個男孩,父母和二哥二嫂樂壞了,四個大人圍著這小人左看右看也看不夠。父親為他取一小名叫尉。

母親照顧二嫂可上心了,吩咐父親每天去金帶場街上采購,她說新鮮的菜和肉更有營養。她整天在廚房裏忙碌著,二嫂一日吃三餐,上下午還有加餐。早晨是紅糖醪糟荷包蛋,中午是雞湯、燉得爛爛的雞肉、蔬菜和米飯,晚上是瘦肉粥、青菜和豬蹄湯。上下午加餐有鯽魚湯、蒸雞蛋羹、排骨湯等。母親說,隻有二嫂吃好身體養好了,才有奶水喂養尉,他才長得好。

二哥有一月假期陪二嫂在家,可母親照顧她和尉,他也插不上手。他與大哥一商量,買了木料,哥倆一起動手,推推拉拉、敲敲打打、漆漆塗塗,做了三個大衣立櫃,每個還裝了一麵穿衣鏡。他們兩家一家一個,另一個為三哥備著。大嫂二嫂很滿意,都說她們結婚到現在,都沒有一個立櫃用,現在終於有了。

二嫂的身體一天天恢複,尉一天天長大,一個月很快過去了,二哥也要回廠上班了,二嫂帶著尉回到發輪鎮糧站,一邊上班一邊照顧他。在尉半歲斷奶後,母親想到二哥不在二嫂身邊,她太辛苦了,建議把尉送回家來她照看。可二嫂舍不得與尉分開,堅持自己照顧他。

在尉一歲半時,二嫂有幾天休假,就帶他去二哥廠裏。二哥單身宿舍裏有一個煤油爐子,有時下班晚了沒趕上食堂賣飯,就用它做碗麵條吃。那天二嫂用它做了一銻鍋稀飯,尉在屋裏走動,不小心把爐子碰翻了,滾燙的稀飯流進了他穿的小棉襖的左袖裏,疼得他“哇、哇、哇”大哭。

二嫂嚇壞了,急忙為他脫下小棉襖,可怎麽也脫不下來,她急中生智,順手拿起一把剪刀,把小棉襖的左袖剪開,滾燙的稀飯流淌在地上,他的左小臂皮膚燙得白裏透紅。二嫂抱起他,衝出了門,直奔廠醫務室。一路有廠裏的職工和家屬看見後,飛跑去通知正在車隊上班的二哥。

二嫂二哥前後腳到了廠醫務室,醫生和護士看到尉燙傷的麵積是整個左小臂,幾乎都是二、三度,他們沒有處理這種嚴重燙傷的經驗,而且,小兒的燙傷處理不當,會有生命危險。他們馬上用救護車把他送到了簡陽縣醫院。

尉被送到醫院後就住進了燒傷病房,由於他年齡太小,燒傷麵積大、程度重,醫院馬上給了病危通知書。醫生們會診後,一套燒傷治療開始了:塗抹磺胺嘧啶銀在燙傷創麵,包紮左小臂,保持呼吸道通暢,靜脈點滴鎮靜、止痛、電解質液,預防感染和敗血症等。

母親聽到尉燙傷了左小臂,還有生命危險,就把父親一人留在家,急忙趕到醫院,看見二嫂扶著躺在病床上可憐巴巴的尉,她的眼淚就掉了下來。

她留在這裏為二哥二嫂幫忙,直到尉脫離危險後才回家。經過醫護人員的積極治療,尉的小命保住了,幾個月後,他左小臂燙傷創麵結痂了,疤痕累累。

在尉兩歲時,二嫂從發輪鎮糧站調到四川橡膠廠雜件分廠當工人,廠裏給他們分配了一套兩居室的單元房。這套住房在一樓,有兩間臥室、廚房、衛生間,還有一個陽台,一家三口終於有了一個家。由於二嫂在車間上班要三班倒,不能顧及尉,母親主動來照看他。後來二嫂辭了分廠的工作,在廠裏承包了一個小賣部,這樣一來,她有更多的時間陪伴尉。她比大嫂會做生意,盡管是小本買賣,可月月隻賺不賠,母親也放心地回家去了。

 

三哥從內江農業機械化學校畢業後,分配到資中縣魚溪鎮的區公所工作。經介紹他認識了魚溪鎮醫院的護士蓉,他們彼此看得順眼,就談上對象了。他倆談得好好的,可半路殺出個程咬金。有一位姓彭的姑娘,跑到蓉工作的醫院大吵大鬧,說是她先認識鍾三,她才是他的對象。

原來彭姑娘是三哥單位的一位老同事的姪女,三哥剛到這裏不久,這位老同事看中了他,就把自己在小學教書的姪女介紹給他。他們一見麵,彭姑娘就對三哥有了好感,他好像對她沒感覺。後來他們又見過一次麵,之後,他明確地告訴這位老同事:他倆不合適。不知這位老同事是否轉達三哥的意思給他的姪女,她仍然熱乎乎地想著鍾三還在跟她談對象。她這一鬧,蓉認為三哥腳踏兩隻船,欺騙了他,提出要與他分手。三哥有口難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這事兒動靜太大,驚動了父母,雙雙趕到三哥的單身宿舍,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弄個清楚。三哥在家裏是最聽話的孩子,老實、憨厚,沒有那麽多花花腸子,他哪懂什麽腳踏兩隻船啊!

“彭姑娘是教師,蓉是護士,都是中專畢業,你告訴我,你喜歡哪一個?”母親問三哥。

“當然是蓉了,我已經告訴彭姑娘的伯伯,我與她不合適!”三哥肯定地說。

“現在是彭姑娘要跟你好,蓉要跟你分手。”父親插了一句。

“那都是彭姑娘去醫院鬧的!”三哥有些生氣地說。

“小學教師的職業挺好的,你為什麽不喜歡她?” 母親又問三哥。

三哥先是低頭不說話,然後輕輕地說:“她有點兒像宋哥的老妹,主觀意識太強了,我在她麵前就是一個小學生。”

母親懂了,彭姑娘是教師嘛,說起話來可能有點兒拿腔拿調。別看三哥平時悶葫蘆似的,心裏明鏡著了,知道自己想找什麽樣的女朋友。她心裏有數了,讓父親先回家,畢竟他還沒有退休,還有課要上,她留下來解決這事兒。

 母親吩咐三哥叫蓉來見她,她要與她談一談。蓉剛開始不願來,三哥說了好多好話,求了半天,她才勉強同意來見一麵。她站在母親麵前,有些靦腆,雙手不知往哪裏放。母親讓她坐下,倒了一杯水給她,笑了笑,親切地問她一些基本情況。

蓉個子不高,小巧玲瓏,淡淡的長眉下一對神采奕奕的大眼睛,紅潤的臉溜溜圓,說起話來輕言細語。她家住在資中縣城裏,父親是郵電局的大廚師,她有兩個哥哥和一個妹妹,排行老三,跟三哥一樣。她比三哥小幾歲,比我大一點。她母親很早就不工作了,在家照顧她爸爸,把他們兄妹四人拉扯大。蓉也是中高考恢複後考上護理學校,畢業後分配到醫院當護士。

蓉挺討人喜歡,文文靜靜,話不多,母親問她的話,她都一一作答。母親向她解釋,三哥在認識她之前就已經回了彭姑娘,他是真心實意地想跟她談對象,如果她願意的話,建議他們繼續相處,至於以後怎麽樣,要看他們自己的感覺再定。最終蓉點了點頭,同意與三哥接著談對象。

跟蓉談妥以後,她又叫三哥把彭姑娘叫來。她來了,一見到母親就邊說邊哭,好像三哥欺負了她似的。

母親等她說完哭夠了,就問她:“你的伯伯有沒有給你轉達鍾三的意思?”

她點點頭,可又不服氣地說:“鍾三又沒有跟我說不來往了。”

母親一聽笑了笑說:“他那是抹不開情麵,在你麵前他說不出口。”

母親見她不說話了,進一步開導她說:“談對象要雙方願意才行,再說,你去蓉的醫院鬧一場,隻能增加鍾三對你的反感。”

聽了母親一席話,她也自覺沒趣,同意主動退出了。

薑還是老的辣,母親三言兩語,就把兩靚女搞定了。三哥很欽佩母親的智慧,為他解決了難題,“雲開霧散卻晴霽,清風淅淅無纖塵。”

三哥與蓉關係發展順利,一年後他倆結婚了。把大哥二哥為三哥做的大衣立櫃搬進了他們的小家。第二年他們的兒子出生了,他比尉小一歲,取一小名叫珂。

在珂半歲時,三哥三嫂先後要去內江進修一年。三嫂生產珂時是在她娘家坐的月子,珂滿月後他們就帶著他回到魚溪鎮上班了,兩人一邊工作一邊照顧珂。現在雙雙要去學習,隻有把珂送回家請母親幫忙看護。母親義不容辭,欣然同意。

珂是個很乖的小可人,長得與蓉很像,亮亮的眼睛,圓圓的臉。母親說兒子長得像媽媽,以後長大了有福氣。家裏多了一個小人,父親還沒有退休,母親一人照顧他有點手忙腳亂,生怕他離開了他們的視線,出點兒意外。就請了一個幫手,幫忙洗洗涮涮、跑跑腿、搭把手,這樣父母就輕鬆一點,不那麽緊張了。

一年後三哥三嫂進修結束回家,看到母親把珂養得白白胖胖的,送來時還不會走,現在滿地跑了,他們從心底裏感謝母親的付出。三哥三嫂帶珂走時,他跟母親難分難舍,哭成小淚人了。

後來三哥三嫂先後調到資中縣城去了,三哥到縣經濟貿易委員會工作,三嫂去縣人民醫院上班。再後來縣人民醫院為他們分了一套兩居室住房,一家三口住進了樓房。由於珂是年底出生,在他入學那年,秋季招生時他還沒有滿七歲,在縣城不能入學。他又回到母親跟前,在金帶小學進了一年級。這時父親已退休,老倆口整天圍著珂轉,把他照顧周全。半年後,他從金帶小學轉學進了縣城的小學,回到了三哥三嫂身邊。

 

當年小姨婆嫁到五堡墩寨子時,小姨公有個老姑娘叫八姑小姐,麗和婧姐妹倆就是八姑小姐的孫女,她們稱母親為姑婆。在土地改革運動時,當時小姨公被打死,逼得小姨婆孤兒寡母走投無路,八姑小姐已經出嫁,在劉家她沒有受到直接的衝擊,可在婆家也是罪責難逃。當時她嫁給了一位留洋回來當縣長的鄧姓富家少爺,鄧家的遭遇比劉家有過之而無不及。公公被槍斃,公婆隨之吐血而死。她帶著孩子、跟著丈夫,被發配到窮鄉僻壤的邊遠山區自生自滅。

麗和婧一出生就生活在新橋鎮很遠的偏遠農村,由於奶奶(八姑小姐)爺爺(鄧姓富家少爺)的地主成份和家庭背景,她們的母親原本也是教師,受牽連被下放到農村;她們的父親隻讀到小學畢業就輟學了。現在輪到她倆上學了,在離家幾裏路外有一所小學,她倆就在那裏的小學讀書,無論刮風下雨,還是天寒地凍、炎熱酷暑,一直堅持讀完小學。

小學畢業後,她倆要去十幾裏路外的一所小學代帽子的學校讀初中。每天天不亮就要出門,走十幾裏的山路,要花近兩小時才能到達學校,趕到第一堂課。放學後回到家,天都黑了,這確實不能讓她們的父母放心。很多她們的小學同學就此輟學了,可她們的父母想讓女兒們多讀些書。他們聽說過母親,知道她在金帶小學教書,也了解到金帶小學就是一所小學代帽子的學校有初中班,想把麗和婧送到金帶小學來上初中。

可他們跟父母不走動,相互不認識。他們先找到了他們的舅舅,就是小姨婆的兒子欽及。他一聽,是為他的外姪孫女上學的事,他一定要管,認為璉君姐(母親)一定會幫忙,他就帶著他們來到我家。

父母熱情地接待了他們,母親一聽是劉家八姑小姐的後人,還有些詫異。自從小姨婆離開五堡墩寨子,母親隻跟欽及兄妹有來往,與其他劉家的人沒有來往。母親馬上詢問八姑小姐的情況,可他們說她已經過世了。母親歎了一口氣,有些傷感。想起她年幼時去五堡墩寨子,是八姑小姐帶她在寨子上玩耍:轉魚塘、摘花果、撥琴弦、看日出、觀夕陽等,好不開心。現在故人已去,五堡墩寨子也麵目全非,一陣心酸。

言歸正傳,母親了解到他們是為麗和婧來這裏上初中的事,她滿口答應了。那時母親剛退休,有精力和時間關照她倆。她叮囑他們九月開學前把姐妹倆送來,她倆的入學所需手續,父親將為她們辦好,她將安排好她倆吃住在我家的飲食起居,請他們一萬個放心。

姐妹倆如期來到我家住下了,就在學校裏上初中,五分鍾就到教室,再也不用起早貪黑、跋山涉水去上學了。窮人家的孩子早熟、懂事,她倆很乖巧,很聽話,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基本生活完全自理,不用母親操心勞神。她們學習很認真、努力,從不拉下一堂功課,有不懂的問題就請教老師,有時父親也抽空為她們輔導。

在初中的最後一學期,她們離開了我家,回到她們的戶口所在地新橋鎮的中學,參加升學考試。婧以優異成績考上了資中一中,那是資中縣城最好的中學之一,也是我的母校。 她在那裏繼續讀高中,直到畢業。

姐妹倆讀了初中、高中,對她們以後的生活、工作幫助很大。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她倆時刻記得當年母親幫助她們上學的事,還抽空來看望父母。母親看到她倆長大成人、亦為人母時,十分欣慰。

(修改於2019年1月14日從原創發表在:https://mp.weixin.qq.com/s/3RA-BVP8K6hC--Xymi9s9Q

加跟帖:

  • 標題:
  • 內容(可選項): [所見即所得|預覽模式] [HTML源代碼] [如何上傳圖片] [怎樣發視頻] [如何貼音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