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旗下的小鬼兒(上四十六)

來源: 惠五 2018-07-15 03:27:43 []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139189 bytes)

(四十六)

開春後是農忙的季節,該插秧了。人們要給每一塊地施肥、翻耕、播種、插秧。插秧是既累又難受的活兒,得厥著屁股彎著腰,一厥就是一天不說,更主要的是,那水太涼了。我們隊的稻田在村盡東頭的小河邊上。以河為界,這界既是隊裏所屬地的疆界,也是海澱區的邊界。河西是我們隊,河東就屬於昌平縣了。這條河是京密大運河,南北流向,正好從我們村東邊經過,最寬的地方不過二十多米。村裏因地製宜,沿著河邊整治出一大片荒地,種上了水稻。還挨著河邊蓋了個水泵房,用河水灌溉這片稻田,水泵房也是由常柱兒看管。常柱兒是村裏的大能人,但凡沾點機器呀、電的活都找他來做。聽說當初挨著河邊開墾水稻田就是他的建議,那會兒他才十五歲。他十三歲時就因家裏窮,輟學到隊裏掙工分了。關於電和機器,都是他自己瞎琢磨出來的。如果他能繼續上學的話,憑他的聰明好學,準能考上清華大學物理係,沒準還能成為咱國家的又一個李政道、楊振寧呢。真可惜,貧窮淹沒了他的才幹。怪不得村裏有那麽多小夥子,愛娃偏偏愛上他了。

插秧開始了。五月的河水還很涼,尤其是剛下水時,讓人不由得打冷戰。我雙腿來回替換著,站在水裏,可金雞獨立就沒法插秧了。再一看,社員們沒有一個直著腰的,個個都彎腰厥屁股地往後退著走,左手拿秧苗,右手往田裏快速地插著。連大姑娘小媳婦都不怕水涼,我急忙彎下腰去,厥著屁股幹了起來。一趟到頭了,我直起腰來一看,咳,自己插的秧歪歪扭扭的,難看極了。人家怎麽插得間距一樣、衡平豎直啊?

“喲,人兒長得挺正,這秧插得可歪到南京去了。”我一回頭,原來是小白鞋挑著秧苗,正好從我身邊經過。

她是村裏女人中最愛打扮的一個,不像別的婦女成天頭發散亂、衣衫不整,有時甚至牙不刷臉不洗的。她總是穿得幹幹淨淨,頭發梳得整整齊齊的。有時還抹點什麽油,弄得頭發亮亮的。她三十多歲,細長眼,白白的臉上有幾粒小雀子,人長得挺俏,是個寡婦,她男人跟她結婚沒幾天在地裏幹活時突然死了。那還是一九六零年,據說是白血病。從那天起,村裏人就說她妨人。雖然老爺們兒和她走對麵時總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看,甚至走過去了還不時地回頭,直到看不見了為止,但嘴裏卻淌著哈拉子,解著色地對著她的背影啐道:“呸!騷貨。”

她喜歡老爺們兒那毫不掩飾、獸性的眼神,她從中體味到了自身的價值、知道了活著的滋味。

男人們平時相互開玩笑時,也總以她為題。

“嫌你老婆黑呀,找小白鞋兒去呀,小白鞋兒白!”。

實際上這是默認了她是村裏漂亮的、至少是挺招人看的女人。男人們看見她,心裏就像有小蟲在爬,可從沒有人向她提婚,因為她是寡婦,而且還妨人。再加上她不甘寂寞,平時還愛打扮,這閑話就多了。地裏歇歇時聊她,晚上關燈睡覺時聊她。越說越離譜,越說越玄乎。有的是捕風捉影,有的是添枝加葉,無聊的人們一逮住這個話題,就盡情地發揮著。老娘們兒罵起小子來,都是“你就甭學好,長大娶個小白鞋兒那樣兒的媳婦,妨死你!”,罵丫頭就是“死丫頭,你就甭著家,長大也是個小白鞋兒,守一輩子寡!”

小白鞋可真像文革中兩派辯論時常用的那句話“某某造反派在罵聲中成長”。一開始聽到這些議論時,她還辯駁一番,有時在吵罵中還相互動起手來,可每次她都是失敗者。因為大多數人都站在和她對立的一麵,向她投來不屑的目光,雖然這目光中絕大部分是嫉妒。

逐漸地,她不在乎這些了,她采取了一個省勁的、自我安慰的方法:愛說什麽說什麽,我還是我。

此後,她越發地注重自己的外表,打扮得更加妖豔了。在男人們垂涎欲滴和女人們妒火中燒的目光中,她找到了自信與快感。她對名聲漸漸感到不屑,沉溺於自我憐愛中。

自我來這兒插隊後,她隻跟我說過一次話,那是一天早上,我在井邊打水。這是我第一次打水,怎麽也打不上來。她看我笨拙的樣子笑了,有人在邊上看著,我更打不上水來。她看旁邊沒人,就把自己的水挑放下,說:“給我,我來教你。”

她接過水挑,將扁擔一頭的水桶放到井下,桶底剛要沾到水麵時,她猛然輕巧地一蕩扁擔,桶底朝上地放了下去,滿滿一桶水就打了上來。

“看到啦?再試試。”她將那桶水放在地上,把另一隻空桶勾在扁擔鉤上,遞給我說。我照著她的樣子去做,果然打上來滿滿一桶水。我笑嗬嗬地對她說:“阿姨,謝謝你啦。”

“阿姨?我有那麽老嗎?下回別叫阿姨了啊,叫大姐。”她假裝生氣地說。

我挑起水來,邊走邊說:“好嘞,下回不叫了。”

怎麽這麽巧?今兒這秧插得這麽難看,又讓她給碰上了。

“阿姨——”我剛一張嘴,就被她打斷了。

“叫什麽呢?咋沒記性呀?”她放下秧苗擔子,雙手插腰,眼斜著我說。

“哦哦,我忘了,大姐。壯勞力才挑苗兒呢,您怎麽也挑苗兒啊?”我本想說這秧插得不好,她這一打斷我,話鋒轉了。

“要是常二,怎麽會分我這活兒呀?你沒看到今兒是玻璃花?他是成心。那我也不會讓他占我便宜的,要是常二還差不多,起碼像個老爺們兒啊。玻璃花呀,頂多能舔舔我腳趾頭。”她忿忿地說。

她叫指導員 “玻璃花”,可能是因為指導員的那隻壞眼吧。

據說文革前,指導員曾經想娶她,她還不幹。文革初指導員就說她一天到晚臭美是追求資產階級。批鬥她時別人說什麽她都沒言語,輪到指導員發言說她是破鞋時,她抬起頭瞪著指導員說:“我是破鞋你還跪著抱著我倆腳說要娶我?我這破鞋讓誰穿也不讓你穿。”

台底下的人哈哈大笑。打那兒後,她反倒潑了起來。穿戴舉止都故意透著點騷樣。過了三十歲,她更加放蕩了,用她自己的話說:“我這破鞋專暖那些光腳的和鞋不合適的漢子。”

這麽一來,倒沒人敢像以前那樣,看見她也跟沒看見一樣地議論她了。那些和老爺們兒經常吵架的媳婦反倒對她客氣起來,生怕她把自己的男人給勾走。最近風風雨雨地說常二跟她有了一腿,但誰也沒看見真事,隻是因為近來常二派活兒上對她比以前有所不同。

今兒聽她這話碴,也許還真是那麽回事。其實常二這人挺不錯的,我不想讓她再說下去,就問:“您看我這秧怎麽插不直啊?”

她剛要給我做示範,忽然想起頭上的絲巾一低頭會垂在水裏,就摘掉絲巾,一看自己衣服沒兜剛要往腰裏塞,看看我把伸向腰間的手收了回來,就遞給我說:“幫我拿著。”

我手上有泥,便抬起了左胳膊,右手指指左腋下。她把絲巾往我腋下一塞,挽了挽褲腿,走進了水裏。她邊插邊說:“你倆腿不要在泥裏來回挪動,每次插五行至七行,退步的時候一腳退去,另一隻腳就馬上跟上,兩腿之間的距離要保持一樣,倆腳尖得是一條直線,就不會插得歪七扭八、橫不平豎不直了。”

她插得又快又好。我按她的指點做,馬上就走入了正軌,隻是速度還很慢。

“行了,再插兩天就快了。”她挑著秧苗走了。我覺得她人挺好,為什麽隊裏的人們容不下她呢?

光插秧就插了十來天。頭一個星期我全身酸疼,晚上躺在炕上連身也懶得翻,早上的時候腰半天直不起來。要不是二嬸天天挨個叫我們,恐怕我們老得遲到。這幾天好容易不疼了,秧也插完了。

我們村沒有地主,隻有一個富農,叫蘇老摳,五十多歲,個子不高,我沒聽他說過一句話。他幹活時從來不歇著,別人都歇的時侯他就跟沒看見一樣,照樣幹他的。實在沒的幹時,他也是離人群遠遠的,倆手一背來回溜達。從他的臉上你什麽表情也看不出來,他總是木木的。剛來時,我看大夥都歇了他還在幹,以為他不知道,便特意跑過去,告訴他可以歇了,他既不停下也不看我,就跟沒聽見一樣,我以為他是聾啞人呢。每逢節假日,農閑時他也要去隊部或場院自己找點活幹。我以為這富農真是自覺改造,後來我才知道這是公社統一規定的,所有的地富反壞分子都要這樣。原來農村的階級鬥爭是這樣搞的,他們不會寫什麽批判稿,也不會長篇大論地發言,更沒功夫和心思隔三差五地開批鬥大會。但這階級鬥爭又不能不搞,毛主席說“千萬不要忘記階級鬥爭”、“階級鬥爭一抓就靈”、“階級鬥爭要年年講,月月講,天天講”。誰敢不搞階級鬥爭呢?你幾天不搞,階級鬥爭就會搞到你頭上來了。於是聰明的人們想出了這個方法,訂出了這個製度。既簡單又具體,既方便又實用。天天開批鬥會多麻煩呀,勞動改造一切。地富資產階級不就是貪圖享受、厭惡勞動嘛!我們就用勞動給他們來一個徹底的改造。我們不止年年、月月、天天講,我們是時時都在講。而且不光是在勞動上,還規定四類分子每天早晚都要到隊部早請示晚匯報。一開始還有指導員或隊長在一旁監督,時間一長地富們還沒煩,監督者們卻早煩了。幹脆你們每天早晚對著主席像,直接請示匯報他老人家本人吧,這叫自覺改造。我們太忙,還有許多革命工作要做。

勞累了一天的小白鞋回到了自己的小天地裏,盡情地享受著自愛的歡娛。她將大門插好,燒了鍋溫水端到屋裏,準備洗澡。進行她每天必做的自愛三步曲。

她結婚沒幾天,男人就死了,還沒來得及懷孕。嫁過來時婆家就她男人“禿子”一個人,公婆早已不在了。公婆原是上中農,在這村裏雖不是最富裕的,但也算是殷實家庭。就憑留下的這五間青磚大瓦房,就足以證明這一點。村裏隻有兩家有這種磚瓦結構的高大房屋,另一家就是富農蘇老摳,但現在早不屬於他了,已經變成隊部了。因此,禿子家的大瓦房成了本村的地標,家家都羨慕不已。解放都二十多年了,村裏也沒有第二家能蓋這樣的房子。剛解放時,人們還都喜氣洋洋、雄心勃勃地說:“這回毛主席共產黨給咱們窮苦人翻了身,別急,好日子在後頭呢。過兩年咱家家都能蓋上比禿子家還高還大的青磚大瓦房。”

大躍進時,人們更是興奮到了極點,禿子家算什麽呀,聽公社書記的口氣,過不了幾天,全村都能住上高樓大廈。毛主席說,我們要“超英趕美”啊!到那會兒,在自己家裏一擰水龍頭,水“嘩嘩”地就流出來了,禿子家不是還得天天跑井台去挑水嘛!

三年自然災害餓醒了人們。再沒有人躺在炕上渾渾噩噩地幻想那高樓大廈了,人們明白了那隻是狗咬尿泡——空喜一場。在成千上萬的人餓死,百分之五十的人浮腫的嚴酷現實的逼迫下,人們都老老實實地去挖野菜、剝樹皮,什麽高樓大廈、青磚瓦房的夢想,都憋在了肚子裏。一九六四、六五年,人們從饑餓中掙紮了過來。看著玉米棒子、紅辣椒掛滿了屋簷院牆,圈裏的豬嗷嗷地拱著圈門,老母雞咯咯地叫主人來取蛋,禿子家的大瓦房又成了人們覬覦的目標。可文化大革命又來了,那可比三年自然災害厲害得多。那時候你多挖點野菜能挺過去,憑的是個人的勤快與忍耐。這會兒可就由不得你了,這得學會唱歌,學會背語錄,學會喊口號。要時時跟得上革命形勢,要做一切你不懂也不想懂、可又要做得轟轟烈烈的事情。青磚大瓦房那可是資產階級貪圖享受、極其奢侈的東西,誰還敢提啊。

小白鞋原是河北省落亭縣人。父母在她六歲時去世了,她是跟著遠房姨媽長大的。六零年河北鬧饑荒,眼看著人都被活活餓死,她姨媽為了全家能活過去,轉了八圈經過一個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把二十歲的小白鞋嫁到了北京近郊,換回了禿子不遠萬裏扛來的五十斤棒子麵。禿子來的時侯是夏天,出著滿身臭汗的禿子放下麵口袋後,倆眼就沒離開過小白鞋。姨媽三次請他坐,他都沒聽見,帽子上濕了一大圈了,死活也不肯摘。他走後,姨媽一個勁地說他不摘帽子是懂規矩,人老實。

“懂啥規矩呀,那倆賊眼盯得我沒處兒躲沒處兒藏的。”小白鞋老大不樂意的。

“那明擺著是愛你嘛,嫁過去,錯不了,他準知道疼你。聽你二姑媽的娘舅的外甥媳婦說,去過他家,有五間大瓦房,可氣派啦。而且那是北京,你放著好日子不過,非在咱這窮地方等著餓死呀?”姨媽生怕這五十斤棒子麵飛了,一個勁地攛掇小白鞋嫁過去。

為這,小白鞋嫁了過來。青磚大瓦房是不假,可這禿子一摘帽子,可把小白鞋給惡心死了。這一腦袋的禿瘡嘎巴,整個頭頂也就星星點點的十多根毛。人還老實,真拿她當回事。怕她嫌棄惡心,晚上就在她腳底下打橫睡,憋得不行時就抱著她那倆腳。白天更是問寒問暖的,連地都不讓她掃。一收工就從地裏往家跑,進門就做飯。給她吃幹的,自己吃稀的;讓她吃糧食,自個嚼野菜。洗完盆碗就坐在炕上看著她傻笑,讓摸的話就摸一下,不讓摸就不摸。

小白鞋被他感動了,不忍心看他躺在腳底下的那可憐相。就在他上工時用白布縫了一個帽罩,晚上睡覺時戴在他頭上,罩住了他的禿瘡。當她羞怯地鑽進禿子的懷抱時,禿子僵在了炕上。抱又不敢摟緊,鬆又舍不得。看著他那副憨相,小白鞋第一次衝他笑了。禿子明白了,瘋了似地一下子把她壓在身下,扯光了她的衣裳,不顧她的叫嚷,接連做了五、六次,直到筋疲力盡地趴在了炕上。小白鞋也是氣喘籲籲癱在了炕頭。第二天,當小白鞋第一次做好飯,等著自己的男人回來時,卻等來了噩耗——禿子死了。

打那以後,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小白鞋便拿出那白帽罩,輕輕地蹭著自己的胸部, 不時地拿在嘴邊聞著。她懷念那丟魂的一夜,後悔自己為什麽不在第一天就把自己給了禿子: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既然嫁給了他,他就是自己的男人,我憑什麽拒絕他呢?早一天給了他,興許現在還能有個娃陪著我,可能還是個小禿子呢。如今孤苦伶仃,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聞著禿子的帽子都是這麽得勁,這麽親昵。到現在都舍不得洗一回,恐怕洗掉了禿子的香味。每次那男人的氣息都沁入心底,讓我醉融融的沉入夢鄉。那白帽罩在胸前一蹭,就能使我一陣陣地顫抖,好像小螞蟻在心尖上走過,讓我心旌搖動。她掀開被子看著自己那趾骨分明、瘦溜溜的雙腳,不禁想起村裏那些老娘們又黑又糙、腳跟上布滿裂縫的大腳。怪不得禿子能抱著我倆腳丫子啃個沒完呢,她想。

窗外又傳來了響動,她知道,又是小五群扒窗戶來了。但她從來都裝作不知道,還有意識地將男人最想看的部位敞開,讓偷窺者一飽眼福。

她第一次發現窗外有人在偷看時,著實嚇了一跳。當時她正像每天一樣,履行著自己三步曲的第二步——自我顧憐。她赤身裸體地對著鏡子左顧右盼,陶醉在自我欣賞中,發現有人偷看後馬上用雙手捂在了胸前,疊起雙腿緊緊挾住了陰部,慌忙中竟忘記先穿件衣裳。她想喊,可一想起全村人看自己時的眼光,張開的嘴又閉上了。她想衝出去抓那人,又怕本來門是插著的,還可以阻止那人闖進來,一旦開了門,對方如果是高大有力的男人,反倒讓他進屋得逞了。她左右為難中,發現那窗紙上舔濕的洞越來越大,露出了一隻灰黃渾濁的大眼珠子。驚恐中她發出了一聲連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什麽的怪叫,順手抄起大木梳子拽了過去,這下才把那人給嚇跑了。她穿上衣服,跑到院中一看,大門敞開著。這才想起最近早上起來的時候大門常常沒上門閂,還以為是自己忘記了,原來這偷看賊已經來過很多回了。窗戶紙上共有兩個洞,一個正對著炕,一個是那賊剛剛扒過的地方,正對著梳妝的大條案,也是自己洗澡的地方。咦,這窗下咋黏糊糊的------不過還好,他隻是偷看,沒有進一步的動作,謝天謝地。小白鞋捂著還在“怦怦”直跳的心口想。

那天以後,連著十多天那人都沒敢再來,她想:這人也還是個老實人,讓我一嗓子把他那色勁給嚇回去了,別再給嚇*****了。想到這兒她調皮地笑了。

過了兩天,那人又來了,隻是比以前晚了些,他是第二步就要結束的時候來的。聽到那人粗重的喘息聲,她延長了第二步,她看著鏡子裏那高挑兒、結實的身軀,十分滿意老天爺給了自己這樣的身材。她站起來將凳子移開,假裝照看自己的後背,將正麵完全展現在那小洞洞麵前。她欠起腳尖,故意使勁向後麵看著,擺出了一個她認為最美麗的姿勢,使得本來就高挺的乳房更加突出了。

該第三步了,她走到窗邊,習慣地要伸手把燈拉滅,這次她猶豫了一下,沒有去拉燈繩。她像每天一樣地自慰起來,隻是動作更加溫柔,手法越發細膩了。知道有個男人在欲火難耐地偷偷欣賞自己的身體,使她很快地進入了高潮。一陣急促的痙攣使得她周身緊縮,雙腳繃直,就要放鬆時,小腹帶著屁股劇烈地向上挺了幾挺,她控製不住地叫了起來。叫得是那麽忘乎所以,這是自己實行這三步曲以來最讓人魂飛魄蕩的一次,這感覺太奇妙了,舒服極了,是以前從沒體驗過的。原來女人能有這種享受,那霎那間,猶如走進仙境。小白鞋甚至有點感謝這窺視人了,但她擔心這窗戶紙上的洞洞越來越多、越來越大,自己老得修補,便索性把玻璃上的布簾摘掉了。奇怪的是,那偷窺人依然用那窗紙上的小洞洞偷看。

有一天往地裏送肥,小五群走在她前邊。也許是他個小擔沉,壓得他不時地換著肩膀。小白鞋在後邊看著他矮小的身子,想:怪不得他五十來歲都沒娶上媳婦,整天出溜出溜地在人家褲襠底下鑽,誰嫁了他還不得像帶著個小兒子似的?

忽然一個亮亮的東西從小五群的身上掉了下來,陽光一照很耀眼。小白鞋揀起來一看,是一把斷掉一大半的鋼鋸條,有一頭磨得挺尖。這小地拉迫子兜裏裝著這玩意幹啥?她心裏想著,嘴上喊道:“小五群兒,掉東西了。”

小五群歪著頭看了看那鋸條,說:“這------這不是我的。”

“我眼看著從你身上掉出來的,怎麽你自己的東西自己都不敢——”說著她忽然想到:原來是他!怪不得窗簾都拉開了,他還用那窗紙上的小洞洞看,原來是他夠不著玻璃。看著小五群臉紅紅的低了下去。小白鞋想起老娘們兒們沒事兒就拿他取樂,老爺們兒們動不動拿他出氣,憐憫之心頓起。他活了這麽大歲數,也許連女人的滋味都沒嚐過,也怪可憐的。同時,她天生的一股野性自然地冒了出來。小白鞋隻喜歡兩種人:要不你是個堂堂的爺們兒,征服我;要不你就是個連娘們兒都不如的可憐蟲,讓我迷死你。

她把鋸條塞在小五群手裏,說:“拿著。我院兒裏有個樹墩子,想看就站在樹墩子上,從玻璃那哦看。不許再舔窗戶紙。”說著她挑起擔子,大步走去。

小五群看著小白鞋優美的身姿越去越遠,半天捉摸不過來:這女人瘋了?明知道這小鋸條是撥門閂用的,還給了我。還說讓我以後從玻璃看------嗯,不對。我小五群可沒那麽傻,你想逮我一個現行兒啊?沒門兒。

這天晚上,小五群第一次早早躺在了隊部庫房的柴垛上。他想,自己扒窗根幾十年了,除了和舅舅一起住時扒他的窗根被逮住,給哄了出來後,就再沒被發現過。

那天讓那老地主逮著,還不是因為自己太大意了?他叫他舅舅老地主。他自打十幾歲就沒了父母,是跟他舅舅長大的。他舅舅是個老絕戶,不生養。他在舅舅家這麽多年,除了幹活就是挨打挨罵。逢年過節才能吃上口白麵,還不能吃飽,平時連窩頭、餅子都限量吃。要不他怎麽不長個呢,在困難時期沒餓死就算他命大了。

有一次夜裏他起來撒尿,聽到舅舅那屋有動靜,就扒在窗根下想看,可屋裏沒點燈,什麽也看不見。他就趴在那兒聽了起來。

“早知道你是個廢物,我嫁啞巴也不嫁你呀。成天趴在這兒,跟狗似的舔個沒完沒了,弄得我怪癢癢的。”胖舅母厭煩地罵著舅舅。

“既然嫁我了就得隨我,好聽不過妞兒哼哼,能聽你哼兩聲我也就知足了。快,給我哼一個。”舅舅低聲下氣地說。

“哼你娘個屁,我不會。”胖舅母罵著。“砰——咣”,胖舅母把舅舅踹下了炕。

“你不會哼哼,你是非逼著我把你那不要臉的事兒給抖落出來是不是?”舅舅坐在地上說。

“你說,你說啊!今兒你要是說不出來,奶奶我非把你這張臭嘴給撕爛了不可。”胖舅母騎在舅舅身上,要去撕他的嘴。

“好,這可是你逼的。你別以為我不知道,我是嫌寒磣,裝傻得了。你趁我下地時,跑到場院老於頭兒那兒幹嘛去了?你哼哼得比那老母豬還自在。我心說:既然我不行,有個人伺候你舒服也好,省得你一天到晚地衝我拉著那大冬瓜臉。今兒我高興,想聽你哼兩聲兒,你還來勁了------”舅舅還沒說完,胖舅母就哭天抹淚地鬧了起來。

從這天起,家裏變了個樣,再也聽不到胖舅母的高聲喝罵了。舅舅倒神氣了起來,有時還會罵上胖舅母幾句。

打那兒起,小五群開始了趴窗根,算來已經有二十多年了。一天夜裏,小五群在外麵趴了一圈,回來時看到舅舅的屋裏點著燈,動靜還挺大。他想扒在窗戶上看,一看夠不著,正好旁邊有個三條腿的板凳,就站到了板凳上看。隻見舅舅把胖舅母脫得精光,捆起來扔在炕上,手裏拿著一截井繩,使勁地抽打胖舅母。嘴裏還罵著:“他媽的知道我去,你倒不哼哼了!我讓你去不就是想聽這聲兒嗎?跟我你說你哼不出來,到那兒你還是沒哼啊,你是成心不讓我聽!”

“砰”井繩又抽在了胖舅母的後背上。

“那聲兒不是想哼就哼得出來的,一想到你在外邊聽著,我更哼不出來了。哎呦!疼死我了,我求求你了,繞了我吧,”

“撲通”一聲——小五群看得入了神,忘了腳下是三條腿的板凳,四仰八叉地摔了下來。

當天他就被舅舅哄出來了。

自打住到隊裏的倉房後,他趴窗根倒更方便了。“你說誰家那點兒事兒我不門兒清?今兒我還能栽在你小白鞋兒手裏?”小五群得意地搖晃著小腦袋,想道。晃著晃著,他眼前又出現了小白鞋那光溜水滑的身子。“你說人家那細皮嫩肉是怎麽長的?這村裏的大姑娘、小媳婦我差不離看了個遍,就屬她那身子饞人兒,那勁頭兒迷人兒。對了,她一個女人家,旁邊又沒有男人鼓搗她,咋能舒坦成那樣兒?”想起小白鞋赤身裸體地叫喊扭動,擰手搓腳的樣兒,小五群再也睡不著了------

小白鞋知道了原來每天晚上偷看自己的是小五群後,心裏反而踏實了。不但窗簾不掛了,晚上連屋門也不插了。她產生了一個奇怪的想法:都說色膽包天,我倒要看看,你小五群有沒有這膽。我從今兒起屋門也不插,你有種就進來。高興的話我還能讓你占點便宜,解解渴。

 

常二喝了點二鍋頭,頭重腳輕地從老婆杜月娥連咳嗽帶喘的身子上掃興地翻身下來,四仰八叉地倒在了炕上。

“娶你算我倒黴,你個中看不中用的東西!兩三月才一回,還喊受不了。”常二氣急敗壞地衝老婆嚷著。

“不是——咳咳,我不讓你——咳咳------是我真,咳------喘不過氣來呀。”杜月娥連咳嗽帶喘,無可奈何地說。

她長得挺清秀,但從小得了嚴重的哮喘病。平時小喘,厲害的時侯喘不過氣來,臉憋得醬紫,一咳嗽起來好像肺都要炸了。她挺喜歡常二,高高大大、粗眉大眼的,說話辦事爽快利索,像個男子漢。可就怕提這事,她不是不想幹,實在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剛結婚時,她和常二也曾有過幾次銷魂的夜晚。但隨著病情的加重,她瘦成了一把骨頭,逐漸地失去了對做這事的興趣。

有一次她喘得正厲害,常二又要做。她想,也很長時間沒做了,知道男人老憋著很難受,就勉強讓常二做了。結果做的時候一口氣沒喘上來,差點死過去。要不是常二及時抱起她,跑了幾裏地送進了公社衛生院,她今兒也許就不會再坐在這兒上氣不接下氣地喘了。

這事還在村裏被傳得滿城風雨。倒不是說常二有多麽愛她、大夜裏的抱著她跑了幾裏地累成了什麽樣,傳的是常二那玩意兒有多大、多厲害,把月娥幹得死了過去。

打那兒起,一上炕她就緊張,常二一摸她,她就渾身打顫。到現在沒給常二生個孩子,讓她覺得對不起常二。所以她就從生活上盡量地照顧常二,就是病得再厲害,每天也堅持給常二做好飯。她把好吃的東西都省給常二吃,自己一口都舍不得吃。常二憋急了罵她,除了不得不解釋的,她一般都不言語。她認為這是應該的,是自己欠常二的。此刻,她看著欲火難耐的常二,慚愧地低下了頭,心甘情願地聽著常二罵她。

常二今兒這麽火燒火燎,有兩個原因。一是很長時間沒幹了,骨子裏那小蟲又蠱惑上了。二是因為小白鞋,近來小白鞋不時地和自己犯騷,像二八月發情的母狗,翹著尾巴不停地在公狗身上蹭。以前倆人走對麵目光碰到一起時,她會馬上把視線移開。可近來,她倆眼火辣辣的,還一個勁地盯著你,直到把你逼得轉過頭去。

這天晚上,他在隊部裏屋正計著工分兒,聽著外屋有動靜,以為是蘇老摳來匯報,頭也沒抬地說:“你就在外屋衝著主席像匯報吧。”

“你就這麽怕我?我進裏屋來還能吃了你?”小白鞋走進來,一屁股坐在了桌子旁邊。

“是你呀,我還以為是蘇老摳呢。有事兒嗎?”常二抬起頭問。

“照你這麽說,沒事兒就不能來隊部?我想看看你,算不算有事兒啊?”她站起來走近常二,斜靠在桌角上。常二把腿往回收了收,說:“看我?我有什麽好看的?有事兒快說,我這哦正算賬呢。”

小白鞋低下頭,倆眼冒光,壓低了聲音:“都說我是破鞋,可他們誰穿試過我?還不是吃不著葡萄說葡萄酸。要真吃上了,還不得天天守著葡萄樹,生怕別人來吃?這全村的爺們兒我就看上了你,你要想吃就快點兒,別等熟透了掉在地上豬啊、狗啊的都來吃了。實話跟你說,我早看出來你是個饞貓兒,你看我的眼神兒和那些色胎子沒什麽兩樣兒。隻不過你還顧著點老爺們兒的臉麵,能遮著點兒罷了。今兒晚上我不插門,等著你。從明兒開始,就是老公豬,我也讓它舔舔這兒。”說著她撩起了衣服,露出了雪白的胸脯。

常二回到家後,看到杜月娥喘著給自己洗臉洗腳、端飯端水的,立即打消了去小白鞋那兒的念頭。自己不能對不起月娥,再說小白鞋如今變得這麽潑,她會讓全村人都知道的。

杜月娥的咳喘把常二的欲火憋在了體內。看著她骨瘦如柴的身子,平平如雞的胸部,懼怕這事瑟瑟發抖的神色,小白鞋勾魂攝魄的風騷體態又浮現在了他眼前------常二起身穿好衣裳,向外走去。

 

指導員今天晚上洗得幹幹淨淨的,還換了身衣服,一顆無比興奮的心躁動著:今兒我非把你小白鞋弄到手!這機會太得勁了,我終於可以放心大膽、無所顧忌地玩兒了你這騷貨。這兩年你越發漂亮迷人了,簡直就是狐狸精。想娶你你還不甩我,軟磨硬泡,你不理我這碴兒。派活、分糧的時候難為你,你不吃這一套。其實你哪怕稍稍地給我個笑臉,我都會派給你好多甜活的,咱就這點權力。誰知道你偏偏好賴不知,非要家門口挖墳——死要近(勁)。我真以為你是朵蓮花,能耐得住寂寞,年紀輕輕的就能為結婚沒三天半的禿子守一輩子寡。敢情你是個多情的母狗,專揀個大的來。要不是碰巧聽到你勾搭常二時說的話,等那葡萄熟透了掉到地上時,我就真得吃剩的了。今兒我就大筐裏拿桃子——搶鮮(先)吧。

他仰著頭,使勁地睜大了那一隻好眼,向小白鞋家走去。

玻璃花三十多歲,還沒娶媳婦。倒不是因為他壞了一隻眼,沒人瞧得上他,主要是他中間的那隻眼長歪了。別看他是指導員、村支書,他可是一肚子的花花腸子。全村人加起來也沒他一個人的心眼多,可就是一個好心眼也沒長。也就是他這鬼心眼、小聰明,使得他在文革中入了黨、當上了指導員。他上過兩年初中,學習還不錯。本應繼續念初三,卻因為偷看老師洗澡,被學校開除了。他會念毛主席語錄,能寫幾張大字報。這在他同齡的人裏是少有的,算得上是村裏的小秀才。文革第三年,各地造反派奪權時,他去了趟城裏,回來後就在公社貼了張大字報,聲明要向資產階級奪權。翌日他就入了黨,當上了隊裏的指導員。他對自己的小聰明非常得意,時時都在運用著。他有很多招數,而且在實踐中運用得當,常常使他達到目的。今天,他要三招並用,這三招是:借東風、偷梁換柱、亂中取勝。

嘿,這大門不但沒插,還敞開著。看來這狐狸精早就按耐不住了,看來我得吊吊你的胃口了。他轉身插上了院門,輕手輕腳地趴在了窗戶上。

小白鞋今天洗得異常仔細。她先洗淨了頭發,用毛巾擦幹,把頭發向後攏齊,順手在後腦勺上挽了個髻,用一把小攏子別住。她對著鏡子照了照,滿意地點了點頭。她走到屋門口,正想出去,看到大門敞著,便拿了件衣服披在身上,走到院裏,從柴灶中掏出了一小塊灰炭,轉身回到了屋裏。她坐在鏡子前,用那灰炭的尖角小心地在眉毛上輕輕地畫著,又拿出一張大紅剪紙,對折疊好,用舌頭將雙唇舔濕,把大紅紙放在雙唇上用力地抿了一會兒,在臉上撲了點粉,用胭脂在臉頰上輕擦了幾下。鏡子裏的她竟變了一個人。彎彎的細眉下,一雙桃花細眼透著迷人的火花,粉麵桃腮中薄薄的紅唇嫵媚妖嬈。麵對自己的傑作,她綻開了得意的笑容,站起來欣賞著自己頗為滿意的身材。她用眼角向窗外瞟去,希望常二此刻就來,但別進來。先像小五群那樣,偷偷摸摸地趴在窗戶根那兒,流著哈喇子偷看。等我的三步曲全部進行完畢,你就急不可耐地衝進來,把我吞掉、嚼碎,含在嘴裏、咽進肚裏。

她躺在炕上,深信常二今晚必來。她想著常二那高大的身子,想起人們對常二那兒的議論。這猛漢子真地那麽厲害麽?她不停地摸挲著自己的周身,尋找著能有異樣感覺的部位。忽然她聽到了男人粗重的喘息聲,是他,他終於來了。小白鞋斜眼望去,窗戶上果然出現了人影。心肝,你可來了------對,先在外邊好好看著吧。她微微閉上雙眼,在那最使人心癢難熬的地方不停地撫慰著。

玻璃花看傻了,他長這麽大也沒見過這景。這回他真知道了一隻眼的孤單,拚命地用它頂著牆,想拉門撲上去。不成,她還沒拉滅燈。他不愧是指導員,關鍵時刻夠理智。他雖已經急得不成,可一想到在燈下會被一眼認出他不是常二,還是忍住了。堅持,堅持就是勝利。隻要你小白鞋一關燈,就不可能馬上知道我不是常二,那時侯生米做成熟飯了,還怕你往後不成?他雖說能克製自己的行為,可下邊那玩意兒真不饒人,興奮得直往牆縫裏插。沒辦法,玻璃花隻好用眾兄弟幫助了它。

陣陣激流撞擊著她高度緊張的神經,從心底到腳尖,又衝上頭頂。在完全失去意識之前,這種感覺真奇妙,它讓你又難受、又勾魂,像有無數隻小螞蟻在啃噬著你的心頭。小白鞋努力保持著這種感覺------不行了,當最後一輪的衝擊來到時。小白鞋投降了,身子急劇地彈起,她腦子裏一片空白,身子化成了一灘泥。

屋內屋外同時安靜了。

 

小五群實在是睡不著。也許是自己多心了,小白鞋怎麽會設套抓我呢?不行,我還得去看看她那像蛇似的扭鼓去,太招看了。小五群從柴垛上出溜下來,朝小白鞋家走去。

哎,都這麽晚了,老於頭趕著個小驢車往哪兒去呀? 小五群機靈地閃在樹後,看著老於頭的小驢車從麵前跑過,向村外奔去。 這車上怎麽坐著個女人呀?都說老於頭一輩子沒沾過女人。我早就聽見過他和胖舅母說老地主那玩意是聾子的耳朵——擺設,胖舅母聽了笑得像隻老母雞。這大夜裏的,他拉著個女人往哪兒去啊?哼,我看這天底下就沒有一個男人不沾女人的,也就是我,活了小五十了,那事兒是真沒少看,可除了偶爾借機蹭蹭那些娘們兒,到現在也沒正經摸過一個女人啊,小五群悲哀地低下了頭。

小白鞋說讓我蹬著樹墩子看,那就是表示喜歡我看她。那可是光溜溜的一匹大白馬啊,看大白馬的咂兒還得彎著腰、擰著脖子看,看她的隻要往窗台那一扒,燈光下她的身子一眼看個透。那倆紅咂咂兒像紫葡萄珠,撥楞撥楞地饞死人。對了,以前她一上炕就把燈拉了,知道我偷看,她倒開著燈了,她真的是想讓我看哎。那她會不會讓我摸摸呢?摸哪兒都行,就摸一下。我看行!這村裏哪個人不是想罵我就罵,想打就打一下,想踢就踢一腳。大家都拿我取樂,那為啥不拿別人呀,我不就是個子矮了點嘛。我也是人啊,你們身上有的我全有,女人喜歡的那玩意兒還比你們的大呢。這可不是我自個說的,是那些娘們兒扒光我、用鐮刀把兒打它時說的。“好家夥,這小地拉拍子家夥兒可不小,比孩兒他爹那還邪乎。”

小白鞋從來沒罵過我,更甭說打了。自己打小沒爹媽,也不知道吃媽媽的奶是啥滋味。小白鞋那倆紅咂咂兒不定有多好吃呢,我要能吃上一回,死了也不冤了,那可是全村最可眼的咂兒了。今天這麽晚了,也許她已經滅燈了。我要能進屋的話,一定要摸摸她。豁出去了,就算被她揍一頓也舒服。小五群忽然有了精神,個子似乎都長高了,他像個戰士,昂首挺胸地奔向了戰場。

 

當小白鞋從那飄飄緲緲中回到現實後,她馬上想起常二還站在窗外。這憨子,咋還沒進來呀。興許是沒拉滅燈,他不好意思?小白鞋懶懶地下了炕,怕常二不好意思,就故意不往窗戶那兒看。她趿拉著鞋走到窗前,拉滅了燈。她怕常二以為門是插著的,索性推開了門,爬到炕上等他進來。

燈滅了,門開了,玻璃花樂死了。小白鞋呀小白鞋,你急啦?我可不急。今兒我要可著勁兒的享受一個通宵。我那兄弟剛樂了一回了,它也得歇歇。等姑奶奶您迷瞪嘍,我抱個睡美人,多省勁。

玻璃花還真沉得住氣,這邊卻急壞了小白鞋。這憨子,門開這麽半天,燈也拉滅了,還不進來。原來也是個色大膽小的色胎子。你呆會進來我也不理你,誰讓你把我的興致給弄沒了呢。小白鞋氣得翻身向裏,閉上雙眼假裝睡去。

小五群輕巧地撥開大門,開了個小縫擠了進來。他一眼看見窗下有人,轉身正要跑——嘿,這也有個趴窗根的呀?我小五群窗下多年,還從沒碰上過對手,今兒我倒要看看是誰。他畢竟是個高手,先天條件又好,一個鼠鑽躲在了灶台後邊,微露左眼細觀險情。

好你個玻璃花,原來你手裏不離紅本本兒,開會嘴裏就嘚兒嘚兒,肚兒裏裝的全是壞水呀。

這屋門咋開著?小五群奇怪了,這門可是從沒開過啊。

是時候了,玻璃花坦然地走進屋,直奔炕上。昏暗中,他看到小白鞋綿白的肢體蜿蜒起伏,肩臀好似高山流水,腰肢腳踝恰如湖泊港灣,光白的肌膚猶如錦緞,盤起的發髻高聳雲端。玻璃花那隻好眼也迷迷糊糊了,就像蒙上了晨霧一般。他手腳無措,不知是先撫高山流水,還是去吻湖泊港灣。輕觸不解饑渴,重揉又怕驚醒美人。昏暗中臉對臉的很快就會被認出來,他饑不擇食,抱著小白鞋雙腳啃了起來。

小白鞋一聽他上了炕,就欣喜起來。表麵上依然裝睡,心說剛才你不快進來,現在我得熬熬你。當她感到常二的手觸摸她的屁股時,覺得常二還挺溫柔。誰說他野驢似地折騰月娥呀,這不是挺溫存嘛。

“呀嗬,這男人咋都一個德行哇,禿子第一天也是抱著我倆腳丫子不放。怪癢癢的,不行,就不理他。看他還能幹啥,籲,咋那麽使勁兒呀,咬死我了------忍著,我就不吭聲。” 小白鞋想。

小五群蹲在炕沿下,隻露出半個頭,將這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他心裏又氣又急,氣的是自己為什麽不早來,讓玻璃花占了個大便宜。急的是眼看著玻璃花肆意玩弄小白鞋,在她光潔如玉的身上亂啃,小白鞋卻一聲都不吭,自己又不能出麵阻止。咳,就是自己真敢站出來,玻璃花也不會怕我的,他還不一腳把我踹出去。再說了,小白鞋分明是樂意的嘛,不然她咋不動彈呢。

小白鞋在玻璃花瘋狂的熱吻中動情了。雖然抱的是腿,親的是腳,可那股愛意點燃了小白鞋的情欲——他抱著我的腳都這麽親,要是親嘴兒那還不------小白鞋情不自禁地翻過身來,緊緊地抱住了玻璃花的倆腿,喃喃著:“嗯,我的親親兒------可把人兒想死了,你個該死的可算來了------”

小五群氣瘋了,他清清楚楚地聽到了小白鞋說的話,他眼睜睜地看著他倆的纏綿親昵。原來小白鞋心裏的人是玻璃花!這是他不能容忍的。如果單單是玻璃花摟抱、啃噬小白鞋,他還能湊合往下看,他甚至希望玻璃花是來強奸她的,那也比眼前他看到的、聽見的強。他不知為什麽覺得很傷心,這是他從沒有過的情感。他看不下去了,他想走,躲開這令人傷心的地方。

小白鞋的嬌嗔加上摟抱可把玻璃花給灌暈了,他哪兒受過這個呀?他忘記了小白鞋以為自己是常二,猛然掉過頭來,飛快地脫掉衣服,壓在了小白鞋的身上。

這憨子憋不住了,小白鞋驕傲、幸福地閉著雙眼,任憑那硬邦邦的玩意兒戳著自己的小腹。雖然他那倆手攥得自己奶子生疼,牙齒快把奶頭咬掉了,小白鞋仍然很興奮。她伸手抱住玻璃花的臉往嘴邊拽著,想和他親個嘴。

玻璃花把腦袋掙開,急切地將小白鞋的兩腿搬起、劈開,想把那硬物插進去。

瞧你急的,我偏要先親個嘴兒。小白鞋輕巧地一抬一褪,使那玩意兒撥楞蹦了出來。

“我就要你先和我親親嘴兒。”小白鞋說著坐了起來,一下子摟住了玻璃花的脖子。

“啊?怎麽是你!”小白鞋看著玻璃花,愣住了,想不到自己陶醉了半天、任他胡摸亂吻的人,竟然是玻璃花!她又氣又羞,抬手給了玻璃花一個耳光。

“滾!”她怒不可遏地吼道。

“我滾?”玻璃花左手捂著臉剛要發怒,又忍住了,笑嘻嘻地說:“別介呀,我走了誰來陪你啊?你放心,常二不會來的。有一回我跟他開玩笑,說‘月娥受不了你找小白鞋兒去呀’他說‘蒙瞎子,刨絕戶墳,騙傻子,踹寡婦門,這四損的事我可不幹’。你想他還能來嗎?”

“誰說我等他了,你快出去!”小白鞋說著拽過被子,捂在了身上。玻璃花怎麽肯走呢,他嬉皮笑臉地說:“這會兒再蓋,晚了點兒吧,你開著燈在這鼓搗自己的時侯我全看見了,你這細皮嫩肉的我也親了個夠,就連我那大兄弟都上你大妹子那兒串過門兒了。來吧,你試試,我不比常二差。”

他眼裏露著淫褻的目光,伸手去掀被子。小白鞋“啪”地打掉他的手,說:“我壓根兒就沒等常二,你快滾!”

玻璃花依舊賴著不動:“沒等常二等誰呢?你剛才哼哼著叫的那‘小親親兒’是誰呀?”

“你管不著,我就是等小五群兒也不會等你!”小白鞋抬腿踹了他一腳。

喲,她說等我呢!小五群激動得差點蹦到炕上去。

小白鞋這句話樂壞了小五群,卻激怒了玻璃花。他那隻好眼射出凶光,“騰”地一下躥了過來。他一把扯開小白鞋身上的被子,把她按在炕上,掰開她的雙腿就往裏塞他那大兄弟。嘴裏還罵著:“你他媽敢說我還不如小五群兒,今兒我就讓你看看,我到底怎麽樣!”

小白鞋用盡全身的力氣。拚命反抗著。雖然她掙脫不開玻璃花的手,但卻使玻璃花的兄弟怎麽也插不進自己的下體裏去。氣急敗壞的玻璃花雙手瘋狂地抽打著她,罵道:“給你臉你不兜著,今兒我——”

話還沒說完,“撲通”一下,玻璃花仰麵倒在了炕上。隻見小五群雙手抱著一個樹墩子晃了幾晃,由於用力過猛,沉重的樹墩子帶著他一同栽倒在玻璃花的身上。

當看到小白鞋死命地不依,玻璃花卻霸王硬上弓,甚至毆打小白鞋時,小五群一股怒氣衝上心頭,這種怒氣使他陡然感到身高萬丈。他一步竄到門外,從院裏抱起他認為是小白鞋特意給他墊高用的樹墩子,站到了玻璃花的背後。不知是哪兒來的膽量、何處的力氣,小五群憋足一口氣,雙手舉起樹墩子,“噗——”襠下憋出一個響亮的屁,同時手中的樹墩子向玻璃花的腦袋上狠狠砸去。

小白鞋萬萬沒想到,關鍵時刻救了自己的竟是這小人兒。她聽說過無數英雄救美的故事,哪個英雄不是英俊挺拔、超凡出眾?眼前這個英雄卻這樣卑微弱小、醜陋不堪。

不,英雄不是在外表,在心。這個英雄是村裏最讓人瞧不起的男人,除了人們開玩笑、拿他做笑料時想起他,平時有誰理會他的存在?是什麽力量促使他敢為我舉起平時他搬都費勁的樹墩子,砸向往日他看見就遠遠躲避的玻璃花呢?

他愛我,雖然他嘴上說不出,但我感覺到了。

小白鞋凝視著橫臥在玻璃花身上、瞪著倆眼看著自己傻笑的小五群,伸出雙臂把他緊緊摟在了懷裏。

小五群安靜地躺在小白鞋的懷裏。都五十歲的人了,他又回到了不知是他從沒有過的還是遺忘了的童年,吃到了自己曾夜夜幻想的媽媽(奶子)。他昏昏沉沉地享受著這份溫暖,像孩子似地賴在小白鞋的懷裏。

躲在窗外的常二把這一切都看在了眼裏,眼瞅著如花似玉的小白鞋那麽溫柔地摟著能從自己襠下鑽著玩兒的、自己從沒拿正眼看過的小五群,一股醋意悠然升起。他萬分後悔自己為什麽不早來,讓這個小東西占了便宜。但是,來早了的話玻璃花會抓住這事大做文章,來晚一點的話看到玻璃花像發了情的野驢似地糟蹋欺負小白鞋,自己管是不管?要是管,為個破鞋不值當,既得罪了玻璃花,還會把這事傳出去,弄得自己一身騷。這倒是歪打正著,來得正好。雖說沒沾上小白鞋一下,但這還不是早晚的事。

“今兒咱就委屈你一下兒吧,”常二拍了拍褲襠說,“就當是看了場電影兒。”

常二貓著腰,悄悄地從半掩著的門走了出去。他出去後剛想把門帶上,一想:這事讓全村的人都知道才好呢。便伸手將兩扇門全推開了。

這半天了,玻璃花咋還裝死啊。小白鞋輕輕放下小五群,穿上了衣褲,用腳蹬了蹬玻璃花的屁股說:“還不快滾蛋,想賴死在這兒呀?”

玻璃花一動不動,像個死人。

“我先走吧,回頭他醒了,我在這兒怎麽說啊?”小五群說。要不是他擔心玻璃花問他時不知道怎麽說,他著實不想走,不過他所說的‘走’也是在外邊糗著,等玻璃花一走他就立馬鑽回來。

“你走啥呀,要走也得他走啊!有啥不好說的,就說你是我老爺們兒。說你要摟著自己的娘們兒睡覺了,讓他走。”小白鞋的話讓小五群聽得心花怒放。他跳到玻璃花的身邊,使勁踢著他的大腿說:“聽見沒有?我娘們兒說了,要我摟著她睡覺。你要看也得偷著看。學學我,趴窗根兒底下看。”

“別真死過去了吧?”小白鞋彎下腰去,把手放在玻璃花的鼻子上。喲,怎麽沒氣呀?她趕緊趴在他胸口上聽,真死啦!小白鞋嚇得猛地抽回了手,叫了起來:“不好了,他死啦!”

小五群“撲通”坐在了炕上。哆哆嗦嗦地把手放在玻璃花的胸口上一摸,可不是嘛!一點動靜也沒有。他出溜滾下了炕,沒命地向外奔去,鬼哭狼嚎地喊著:“玻璃花死啦!”

這一聲嚎叫在夜空中似一聲驚雷,響徹在村莊的上空,驚醒了沉睡的人們。他們雖沒聽清喊的是什麽,但已經感到發生了不尋常的事情。一些人披上衣服走了出來,在自家院門前觀望著。

常二剛走到家門口,聽到這喊聲,站在了那裏:玻璃花死了?不會吧。可這話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是小五群喊的,我得去看看。可要有人問這大夜裏的我怎麽沒睡、咋聽得這麽清,我咋說呢?他猶豫起來。不管怎樣,也不能說自己去過小白鞋那兒。他看到已經有人陸續走到了路邊,就走過去問:“咋回事兒啊?”

王春兒迎著他走過來說:“誰知道呀,這大夜裏的真瘮人。”

“走,跟我兜一圈兒,看看去。”常二假裝沒目標地朝著小白鞋家那邊兒走去,王春兒跟在了後邊。

看到小五群嚇得又喊又叫地往外跑,小白鞋飛快地追了上去,一把拽住了他。“別喊,別喊!我的小祖宗。”她連推帶抱地把他弄進屋裏。

“你別怕,這會兒越怕越壞事兒。”小白鞋此刻倒鎮定下來,她想來想去,覺得說是自己打死的好,要照實說,反而說不清。光是為什麽小五群大夜裏的在她家,就解釋不清,幹脆就說是自己打死的。想到這兒,她對小五群說:“五群兒,你是為我才打死了他。雖然不是打心裏想打死他的,但打死了就是殺了人。殺人償命這是天理,誰也逃不過。今兒這事兒隻有天知地知,你記住了,不管到啥時候,你啥都不知道。刀架在我脖子上你也甭管,我死了你想著給我燒柱香,逢年過節送上倆餅子,別讓我在陰間餓著,來生我還是你的娘們兒。我沒死的話,無論蹲多少年大獄,隻要你還在這世上,出來後我就是你娘們兒,伺候到你死。咱倆都從小就沒了爹娘,今兒咱就相互磕個頭,也算是拜了天地。”

小白鞋含著眼淚,跪在了小五群的對麵,小五群雖驚魂未定,卻也明白小白鞋是為了救他,寧願自己去死。他感動得熱淚盈眶,哽咽得一句話也說不上來。

從他記事起,哪裏聽到過如此暖心熱肺的話語?他跪在了地上,兩個最被人看不起的苦命人百感交集地相互磕了一個響頭。小白鞋站起來,從大條案上拿起剪子,“哢嚓”一聲,從鬢邊鉸下一綹烏發。她攙起小五群,將這綹頭發塞在他手裏,拉著他就往外走。她說:“我知道你活到現在也沒嚐過女人是啥滋味兒,本想好好地伺候你一回,誰想那短命鬼用命來擋著咱倆。還是先保命要緊,這綹頭發就是我的身子,也是我的心,見著它也就見到了我。要是想我了你就抱著它,無論我到了天上還是活在地角我都能覺著。萬事都逃不過命,老天會可憐咱的,今世不成還有來世,轉世脫胎成蟲鳥我們也會成雙成對的。”

常二走到小白鞋家,故意放慢了腳步,他想讓王春兒先發現這事。誰知王春兒連小白鞋家的大門看都沒看,就走了過去。常二叫道:“哎,王春兒,這大夜裏的,小白鞋兒家咋敞著大門?咱看看去。”

王春兒扭臉走了回來,和常二前後腳地進了小白鞋家。

小五群此刻悲喜交加。他喜的是從不敢想娶媳婦的他如今有了老婆,悲的是這麽好的老婆卻馬上就要失去。他一隻手拽著屋門框不走,抬起攥著那綹頭發的手,用袖子抹去滿臉的淚水,堅定地說:“這頭發我永遠帶在身上,但我不走,好漢做事好漢當。我小五群兒今兒能有媳婦兒,是我做夢都不敢想的事兒。我偷看你時曾想,能吃一回你的奶子,死了都不冤,更何況你已經是我的老婆了。這已經是我這一輩子中最大的福分,能帶著這福分走,我死的時侯都是笑著的。若是攥著這綹頭發虧心地活著,我會羞得紮茅坑兒裏去。”

“這大夜裏的,你倆咋跑一塊兒來啦?這炕上是誰?”一進院,常二幾個大步就竄到了屋門口,說話的同時看到了赤身裸體死在炕上的玻璃花。他擠進門去,一摸玻璃花的胸口,真死了。

“咋回事?指導員咋死在這兒了?是誰把他打死的?”常二故作驚訝地問著。

王春兒已經被眼前的這一幕驚呆了,他看看小白鞋和小五群,又看看炕上光著身子、一動不動的玻璃花,想不明白這到底是咋回事。

突如其來的常二和王春兒使小白鞋措手不及。她本想說服小五群讓他照自己的話去做,現在已經來不及了。她稍顯驚慌,但馬上平靜地說:“玻璃花想糟蹋我,我把他砸死了。就是用這樹墩子。小五群兒夜裏睡不著在村裏溜達,聽見響動跑進來。看到我打死了人,他喊叫著要跑,我把他拽住了。我求他別說出去,幫我把這屍體埋了,往後我就是他的了。怕他不信,還剪了綹頭發給他作信物。他不敢,我正求著他,你們就進來了。”

小白鞋借著向常二回答的機會,把話說給了小五群,她多麽希望小五群按她說的去說啊!

常二簡直不敢相信這話是從小白鞋口中說出的。他萬萬也想不到,這女人竟是如此的狹義剛烈。能為這麽一個平時自己咳嗽一聲都能嚇得發抖的小東西,把這殺人償命的事攬在自己頭上。小白鞋一定是嚇瘋了。

“你說的是真的嗎?這可是人命關天的事。”常二想提醒小白鞋。

“是,殺人償命,這我知道。”小白鞋一字一句地說。

常二明白了,人要憑著良心做事,是那麽地坦然無畏。霎那間,他再不覺得自己是全村最高、最俊的男人了。

“隊長,咋辦啊?要不要叫民兵把他倆先捆起來,查清楚了再說呀?”王春兒看常二愣在那裏不說話,便提醒他說。

“對對,叫民兵叫民兵------你在這看著,我去叫。”常二忙不迭地走出了小白鞋家。他不想再站在小白鞋麵前,小白鞋看著自己的目光如同萬根芒刺,紮得他坐立不安。

當民兵把他倆綁走時,村裏除了酣睡中的孩子,全都出來觀看了。小白鞋和小五群先被拉到公社,跟著被關進了拘留所。兩個星期後又被拉回公社,開批鬥大會。公社書記先在大會上發了言。他簡單介紹了事情的經過,小白鞋如何與小五群搞破鞋,被指導員發現後怕事情敗露,將指導員打死。還說“更惡劣的是,在指導員死後將其衣服扒光,造成強奸的假象。這是階級鬥爭的新動向,是階級敵人極端仇視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向無產階級瘋狂反撲的具體表現”雲雲。最後他號召廣大的革命群眾、共產黨員、隊幹部,一定要念念不忘階級鬥爭,時刻提高革命的警惕性,嚴防階級敵人無孔不入的破壞行動和極其殘忍的報複行為,誓死保衛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的偉大勝利成果。同時向優秀的共產黨員、無產階級的忠誠戰士、我們的好幹部甘強健(玻璃花)同誌默哀致敬三分鍾。

社員們個個義憤填膺,高呼口號。誰能不氣憤呢?兩個狗男女為了做那事,打死了一個活生生的人,而且還是幹部。太可恨了!

“打死他們這對兒不要臉的東西,打死他們!”

“槍斃他們,斃了這喪盡天良的狗男女!”革命群眾紛紛要求著。人們蜂擁著撲上前去踢打、抓撓著他倆。小五群嚇得縮成了一團,這可比在地裏那幫老娘們兒整治我厲害多了,這是真的呀。

小白鞋的表情真讓人捉摸不透,她似笑非笑挺胸昂頭,任人們的拳腳落在她的身上。她好像失去了感覺,不知道疼痛,隻是看到小五群可憐的樣子時,一絲酸楚掠過眉梢。她臉色蒼白,仰麵向天,渴望青天白日的明亮,厭惡這世間的晦暗。她心中升起了一個願望:如果能有來世,她願作那山中的野花、林間的小鳥,再不要回到這個人世中來。

兩個月以後,他們的宣判結果出來了:反革命殺人犯蘇雨生(小五群)死刑,立即執行。從犯白左華(小白鞋)無期徒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

小五群是咬著小白鞋的那綹頭發上的刑場,他至死還抱著小白鞋。

小白鞋在宣判的當天晚上就自殺了。

小白鞋和小五群被抓走的第二天早上,人們熱烈地議論著。都是一個說法:小白鞋和小五群亂搞,被指導員抓住了,他倆怕受到批鬥,把指導員殺了。

這是中心意思。要說情節,那村裏傳的版本可就多了,怎麽說的都有。人們可逮著了閑聊的話題,沒完沒了地反複研究、討論著,唾沫星子濺得滿村都是。小白鞋他們如果還在村裏,光唾沫也把他倆淹死了。各種版本都有,唯獨沒有正本。

常二從那兒以後似乎變了個人,寡言少語、就知道幹活吃飯。關於小白鞋的事他更是一字不談,別人當著他麵提起時,他就借故躲得遠遠的。他得了小白鞋過敏症,聽見這幾個字他的臉就羞、心就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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