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言獨上西樓 （四十）建國
公元一九四九年十月一日的清晨，李素貞跟往常一樣早早起身。收拾好自己，她就開始照顧家裏的大人孩子。
去後院西廂房敲了兩次門都沒有回應。她推了推門，發現門是反鎖著的。於是她去前院通報了冷氏夫婦，三個人一起來到後院。幾次敲打門窗沒有回音後，冷先生砸破了門上的玻璃窗，伸手進去開了插銷。
屋裏的境況把三個人嚇得不輕。李素貞一屁股坐在地上，一股熱流從她的下身湧了出來，隨之而來的是一陣劇痛。
冷先生抱著女兒已經僵硬的屍體昏死了過去。冷太太急忙拔下自己頭上的簪子，照著丈夫的人中紮了下去。須臾，冷先生緩過了氣，失聲痛哭：“尚梅，我的女兒，爸爸害了你啊！”
第二波陣痛來臨的時候，素貞實在忍不住了。她的呻吟聲驚動了冷太太。她馬上明白了兒媳婦的處境。她回首對丈夫說：“素貞要生了。我們還是先顧著活人吧。”
素貞被送回了自己的房間。接生婆馬上被請了來。接生需要的一切東西很快在接生婆的一陣忙亂下就緒。
失去了長女，冷太太的心就像被重重的打了一拳，隨之而來的是五髒六腑一陣陣痙攣般的疼痛。尚梅和她母女一場，雖然不像尚民那樣貼心，但是二十八年來，她們一起走過了多少風風雨雨，經曆了多少艱難險阻。女兒走上這條絕路，其實也是她意料之中的。尚梅一向是那麽的出色，走到那裏都那麽耀眼。雖然經曆了戰爭，逃難，但是她的一生畢竟是太順利了。如今到了這步田地，愛情，婚姻，事業都沒有了出路，選擇這樣的方式結束在她看來也許是唯一的出路。
但是奎雲想不明白，難道自己給她找婆家錯了嗎？如果不把她遠嫁他鄉，他們是絕對不會斷絕來往的。如果當初任由她跟著姓黃的小子交往下去會是個什麽結果？但是人生沒有如果。許多事情的結果是人們當初不曾預料到的。哪個二八年華的女子不曾懷春？多少女孩子婚前有過心上人，但是一旦出嫁就認命了。有誰會想到她家尚梅會這麽死心眼？
奎雲還沉浸在悲痛和胡思亂想中，那邊冷清泉開始吵嚷著要把女兒送回湖北老家，把她葬入冷家的墳地裏。奎雲說：“如今南方還在打仗，兵荒馬亂的怎麽可能送回去？再說，她是嫁過人的，已經算是趙家的人，不是你們冷家人了，如何入你家墳地？你能不能先消停一會兒？先不必商量到底葬在哪裏，處理眼前的事情要緊。”
雖然心痛不已，但是她知道有許多事情需要料理。平時貌似堂堂男子漢的冷先生從來沒有應急的能力。發生這樣的事情，他除了昏厥和悲傷，什麽也指望不上，不添亂就不錯了。家裏家外，多少事情需要照顧，現在不是被悲傷壓倒的時候。
咬緊牙關，擦幹眼淚，奎雲找了一條白色的單子覆蓋在女兒的屍體上。把房門重新關緊。
之後，她急忙去軍管會報告了女兒的自殺，請政府前去查看。而後，她去了棺材鋪，買了棺材，順便打聽了一下公墓的情況。
中午放學回家的尚正和尚蘭並不知道家裏發生的一切。尚正傳達了老師的話：今天下午放假。家裏有話匣子（收音機）的同學在家聽重要廣播。
話匣子被尚正放在院子中間，音量被調到了最大。下午三點整，話匣子裏麵傳來了中華人民共和國開國大典的實況。隨著義勇軍進行曲和二十八響禮炮，毛澤東主席以他那特有的湖南口音通過電波向全世界宣布：“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人民政府今天成立了！”
話音剛落，素貞的房間裏傳出了一陣嘹亮的嬰兒啼哭，一個男嬰呱呱落地。
兩周後，從石家莊的來信中，這個男嬰被他的父親命名為冷建國。
版權歸蝸牛湖畔所有，未經本人允許，請勿轉發。
【無言獨上西樓】第一卷結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