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年輪(一百三十)

來源: 撫今追昔 2018-04-23 11:23:57 []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54858 bytes)

第十四章  火紅的軍營(6)

 

我嘉獎在手,底氣十足,一回到六中隊就去向領導匯報工作,想趁機炫耀一下。做人不能太老實,我就是要讓幾位領導知道,我趙旭東也

是個腿上綁鈴鐺——走哪響哪的角色,不是什麽可有可無的無能之輩,

你們別拿我不當回事。

楊隊長聽完說了六個字:“很好,繼續努力。”

陳副隊長也不吝誇獎:“看不出嘛,你當兵一才年,帶新兵倒有一套,你給六中隊爭了光,應該表揚。”

誰知吳指導員口氣卻很平靜:“趙旭東從小在部隊長大,軍人素質還是不錯的,作風比較嚴格,也積極要求上進,這是你的優點。但是你性子急,說話直,有傲氣,思想容易波動,以後要注意克服。”

 

前麵幾句還差不多,後麵的話讓我有點掛不住。媽的,當著兩位隊長的麵,說得這麽直白。好不容易得了個嘉獎就換來這麽個評價,好像嘉獎隨隨便便就能得,那劉士寬為啥沒得?但又不得不承認吳指導員說中了我的要害。江山易改,秉性難移,我這性格一半屬遺傳,一時半會兒改不了,瞧著辦吧。

我總的感覺,吳指導員對我的看法偏淡了,這不是好兆頭。

不過第二天中隊晚點名時,楊隊長還是當眾宣布了新兵一連給我的嘉獎令。散會後,戰友們的讚揚聲讓我心裏多少有些安慰。

 

我回來沒幾天,電傳分隊在外地的培訓人員全部回到六中隊,3班隨即成立,班長陳火軍,副班長程敬民。其中高峰、陳火軍、王樹生、肖顯祝從西安回來;程敬民、彭木想從青海西寧回來。

電傳分隊就一個班,6個人全都來自雲夢,除了高峰是縣城的外,

其餘都是農村兵。高峰隻有16歲,長得稚氣英俊,活潑可愛,就是太單薄,像根蔥。另一個帥小夥叫王樹生倒靦腆老實,就是愛抽煙,年紀輕輕的,手指都熏黃了。因與開國大將王樹聲的名字諧音相同,大家送給他一個體麵響亮的綽號“大將”。

2分隊共有四台我國六十年代國產新型電傳機,負責28號的收、發加密電報業務,他們的業務對口單位是基地通信團。

不久,胡新華也從站鍋爐隊回到5班,住在我下鋪。胡新華愛打籃球,為人豁達耿直,還會理發。這不,他剛回來就有人找上門來,而他則來者不拒,每次都熱情認真地為大家服務。

至此,六中隊設備、人員全部到位,建製完成。

 

六月,天氣逐漸炎熱,各中隊在“九大”精神的鼓舞下,學習、工作和基礎建設搞得紅紅火火,蒸蒸日上,軍營麵貌煥然一新。

 

六中隊一般在周一、周三安排兩天政治學習,主要學習“九大”文獻,包括毛主席在大會期間的多次極其重要的講話、林彪的政治報告、黨章;進行四十八年來的黨內兩條路線鬥爭教育,繼續大力開展活學活用毛主席著作活動。還要批判劉少奇的反革命修正主義路線,肅清其餘毒。

那年月“突出政治”是一切工作的重中之重,每個人對政治學習的

態度和表現會直接影響他的政治進步,可輕視不得。中隊的政治學習都是吳指導員主持,每次先由他作主題宣講,然後各班展開討論。討論時人人必須發言,由各班長記錄下來向中隊匯報。有一次3分隊批判劉少奇的“階級鬥爭熄滅論”,要求每人寫篇批判稿,貼到電源機房的黑板上,張昌震沒寫,挨了牛分隊長一頓批評,最後還得補上。

 

“七一”前夕,政治處提了個口號“打破哲學神秘論”,給每人發了一本毛選單行本匯編,其中包括毛主席的五篇哲學著作,全站又開展了《戰士學哲學》的專題學習。

 

在政治學習中,外線分隊的胡煥清和劉炬大出風頭。他倆是高中生,文筆不錯,是六中隊的通訊員,站廣播室經常廣播他倆的稿件。胡煥清的字寫得好,和文書石木生負責中隊的黑板報。而我是5班的投稿人,時不時給黑板報寫點豆腐塊文章。

 

一次,5班在機房政治學習。休息時閑扯,胡新華問我“華”的來曆和筆劃順序。我掩飾不住內心得意,趁機賣弄:“‘華’即美麗,‘夏’是盛大,連起來‘華夏’古時候指中原,現今指中國也。你看多少人的名字都帶個華字,榮耀啊。”並在黑板上正確寫出它的比劃順序,胡新華和程世華喜笑顏開,使勁為我鼓掌。

不料此時胡煥清和石木生也鼓掌走進來,他倆是來催稿的,我已賴

了2天了。

“冇想到趙旭東有點板眼哈,你幫我解個字。”胡煥清拿起粉筆在黑板上寫了個篆體字,問我:“這是麽字,說來聽聽。”

“不認識,願聽指教。”我確沒見過,盡顯誠懇。

胡煥清停了一會兒,估計我確不知道,才娓娓道來:“從前有兩個商人路遇,走進一破廟避寒,用撿來的柴火在地上燃起兩堆火……”,他邊講邊畫,十分得意,傲了半天才說是個“寒”字。

“妙,你兩個有一拚。”胡新華笑道。

    哪裏,我自愧不如,以後請多開導。”媽的,不就多讀了兩年書嘛,有什麽了不起?還不是個爬電線杆子的。

“你就別假謙虛啦,快交稿子。”胡向我伸手。

“再寬限半天。”誰跟你謙虛?你臊了我的皮,還想要稿子,等著吧。

那兩個月除了正常的值機、訓練和業務學習外,中隊開始大搞基本建設,第一件事就是擴建菜地。

六中隊去年八一搬進28號後,在營房西邊廁所旁弄了兩塊小菜地,1分隊種大白菜,4分隊種南瓜。由於進場工作忙,季節也不對,對菜地又疏於管理,長出的大白菜又小又黃,結出的南瓜隻有拳頭大。

今年中隊人多馬壯,當然要擴大菜地麵積,但又不能盲目貪多,要

因地製宜。研究結果:1分隊改種西紅柿,2分隊種辣椒,3分隊種茄子,4分隊繼續種南瓜,又加了西葫蘆。

中隊在老菜地基礎上重新劃分了地盤,用膠皮管接通水源,還組織人在廁所旁邊挖了個大坑,用來漚肥。分工後,各分隊精翻細耙土地,寫信讓家人、同學、鄉親寄來菜種,及時播種下去。我分隊的種子是徐水生和胡仕貞從家裏要來的。

說到種地,當然是農村兵大顯身手的機會。

 

下種後各班每天輪流派人澆水、施肥,精心管理菜地,而且相互競賽,待到秋收,看誰的菜長得好,受人歡迎。

我們熱情高漲、信心滿滿,向艱苦挑戰,向困難進軍,通過辛勤勞動,落實毛主席的五七指示,讓戈壁荒漠長出新鮮瓜果蔬菜,改善自己的生活,是一件多麽實惠而有意義的事情。

   

中隊另外要幹三件事:壘防風牆、整修廁所、蓋外線材料倉庫。而完成這些基建的所有材料,都需要我們克服困難就地解決,脫土坯就成了首當其衝的第一任務。初步計算,全中隊起碼要完成2萬塊土坯,平均到每個人就是300塊定額,有難度。

 

每天清晨,中隊輪流派一個班,跟著樊副分隊長先去清理坯場,第

一天就輪到5班。樊副分隊長是山西人,臉上長了好多青春痘,話語不多卻身形矯健,在村裏和人摔跤打賭,贏過一頭羊。聽說他是脫土坯能手,中隊請他作技術顧問。

我們來到菜地西側50米處,圈定了兩塊100平方米的地盤作為坯場。大夥先把場內稍大點的石頭撿幹淨,再用鐵鍬在四周築起圍堤,又從堤邊朝菜地修築了一條引水渠,引水將圈地灌滿浸泡。 戈壁灘長年幹燥,雨量極少,要完全泡鬆地麵,起碼得四五小時。

 

下午,藍天白雲,一絲風兒也沒有。楊隊長帶著中隊約五六十人,肩扛鐵鍬,手拿土坯模子來到坯場,展開脫坯大戰。隻聽楊隊長一聲令下,全體湧進圈地,揮舞鐵鍬翻鬆浸泡過的土地,堆成4個大堆,每個分隊一堆,用水泡透後,負責和泥的人脫掉鞋襪,用腳踩和泥。幹了加點水,稀了摻點泥,直到符合樊副分隊長的要求為止。

 

泥和好後,還要悶一會兒,樊副分隊長趁機拿著木模給大家講解操

作要領。土坯模子長45公分寬20公分高15公分,經水泡好後要用沙

子沾滿內壁,以便土坯順利脫出。

 

脫土坯的具體方法是:供泥的人用鐵鍬從悶熟的泥堆鏟來與坯模容量基本相等的泥,走到另一塊平整好的場地,倒入模內,另一人用手舂

實,將多餘的泥用木塊刮去,再垂直朝上取出坯模就行了。

 

樊副分隊長講完後,各分隊便拉開架勢幹開了。除了值班的外,3分隊來了14個人,牛分隊長把我們分成兩組:我、熊傳發、程世華、

還有4班的3個人掌模脫坯;其餘8人供泥。大夥兒憋足了勁,甩開手腳大幹,決心拿下全分隊今天500塊坯磚的定額。

 

脫土坯看似容易,其實不然。我按照樊副分隊長說的方法試著脫了幾塊,很不理想,脫出的土坯不是缺角就是有裂紋,還有的一取模子就變了形,站不住。我看其他人脫的也好不到哪去,便報告樊副分隊長,埋怨泥沒和好。

樊副分隊長蹲下身子,用手捏了捏一塊散架的土坯,言道:“泥沒有問題,你裝模後要用勁摁實,特別是四個角,取模子時要快。”說完把其,幾個喊過來,親自給我們做示範。

在樊副分隊長耐心指導下,大家逐漸掌握了要領,脫出的土坯結實均勻、棱角分明,一排排在我眼前延伸……

 

休息時,4分隊那邊傳來一陣喧鬧聲,我和胡新華急忙跑過去看熱鬧,原來是李臘田、胥緒湘、韓振鐵幾個起哄,慫恿許國生和樊副分隊長摔跤,大家聞聲很快圍了過來。

許國生,河北滄州獻縣兵,外號“許大馬棒”,瘦高個,抽煙把兩顆門牙熏得焦黃,整個一煙鬼,平時看上去總像沒睡醒,迷迷糊糊的。讓他跟樊副分隊長過招,這不是拿雞蛋碰石頭嘛,這班家夥沒憋好屁!

“不行不行,我哪是分隊長的菜,饒了我吧。”許國生說著往人圈外鑽,被他班長張學明攔住了:“你不是老吹你們滄州武術如何了得嗎?

今天就讓弟兄們開開眼。”不由分說,拽住他就往樊副分隊長跟前送,還煽風點火:“大家想不想看?”

“想!噢!”眾人“啪啪啪啪”鼓掌起哄。

 

許國生被逼不過,漲紅著臉附在樊副分隊長耳邊,不知嘀咕了些啥,樊副分隊長微笑點點頭,穩穩站了個馬樁,等待許進攻。

 

許國生扔掉帽子,脫去上衣,擼胳膊卷袖在樊副分隊長身邊蹦來蹦去,三抓兩撓,推拉拽頂,就是不能將他放倒。

 

“許國生你跳大神呀,躲個麽事?摟腰……抱腿……”韓振鐵也是六班的,操著一口漢腔在一旁大聲支招。

“樊分隊長怎麽還不出手?你打讓手我們不依哦。”眾人開始起哄:“噢……噢……”

趁樊副分隊長一分神,許國生突然貓下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雙手去抓樊右腳,要掀翻樊分隊長。說時遲那時快,樊副分隊長把腰一沉,站定右腳,左手抓住許的褲腰帶,右手勾著許的左肩,左腳使絆,大喝一聲:“走你!”猛一用力,許國生應聲四仰八叉倒在地上!

“好!”眾齊聲喝彩。

片刻後,樊副分隊長趕緊把許國生扶起來,關切問他傷著沒有。許國生臉更紅了,二話沒有,扒開人群悻悻走了。

眾人隨之散去,譏笑之聲,不絕於耳。

“樊分隊長真厲害,許國生太業餘了,兩人不是一個檔次。”

“看這小子以後還胡吹不?”

“官兵同樂嘛,不必較真。”

“那下回你上?”

“我不敢。”

“樊分隊長那招叫個麽什?”

“扳倒驢。”

“別瞎扯蛋,那是酒。”

“哈哈哈哈……”

 

傍晚收工時統計,各分隊隻完成定額的70%。萬事開頭難,第一次脫土坯,能有這樣的成績已不錯了。

今天真開心。

 

經過兩三天摸索,大家技能越來越熟練,脫出的土坯質量和數量不

斷提高,完全達到了驗收標準。不到10天,全中隊共生產土坯5000塊,

超額完成任務。

六中隊營房地處28號北麵,是四站的北大門。每年一到風季,不分白晝,狂風卷起地上沙塵礫石直往房子撲,好像欲將其湮沒似的。半天時間,牆根下就可堆起半尺沙土,窗台上也會鋪滿厚厚一層黃沙,窗子都不敢開。宿舍猶可忍受,大不了多做幾遍清潔。機房的設備若進了沙塵,清掃起來相當麻煩。

 

因此,中隊決定在營房北麵20米處,由西向東用土坯壘一道高2米長80米的雙層防風牆。根據分工,4分隊負責砌牆,5班和泥當小工,其餘人供應土坯。從坯場到施工點大約200米,運輸工具就是炊事班一台小手推車,一次能裝多少?大部分坯磚靠手工搬運。搬運中,2班的齊希忠最賣力,別人一次搬2塊,他搬4塊。

 

李臘田和張學明在家砌過豬圈,成了砌牆掌刀師傅。他倆確有兩下子,還會靠牆打吊線,砌出的牆筆直,塗抹的泥光順均勻,不比專業泥瓦匠差多少。

 

這樣幹了幾天,擋風牆砌了20多米,連電傳室都沒超過,中隊領導忽然叫停了,說要先整修廁所。嗨,早幹嘛去啦?風沙能忍,拉屎撒尿忍得了嗎?簡直是瞎指揮!

 

隨後,中隊用剩餘的土坯翻修了廁所和豬圈,又在大門的右邊蓋了

一間30平方米的外線材料、工具倉庫,2萬塊土坯用得精光,砌防

風牆也就中斷了。

時隔一年我調到二營後,在大樹裏聽說28號的防風牆於71年底砌成,從原先六中隊土牆接口處一直砌到主機房北麵,把主機房牢牢擋住,所用土坯將近20萬塊,而且一營五個中隊全部參加了。

 

基建告一段落後,中隊召開大會,對前段工作學習進行小結。吳指導員在會上表揚了一大批好人好事,涉及到全中隊一半的人。他這次表揚人陣仗很大,不是簡單地點名說事,而是為每個受表揚者寫了表揚辭,正兒八經地當眾宣讀。

 

    吳指導員先從1分隊開始,語氣熱烈興奮:“……我要向彭文發、高殿文、祝允生、雲德春同誌學習,學習他們突出無產價級政治,努力學習毛主席著作,滿腔熱忱地投入到三忠於四無限活動中去;我要學習龔煥堂、塗國斌、李力軍同誌刻苦鑽研業務,一絲不苟地做好本職工作;學習孫德敏、齊希忠、代磊平同誌工作積極主動,不惜體力,搶著幹重活、累活……”

大家第一次聽吳指導員如此大麵積表彰人,顯得有些緊張和忐忑,一個個屏氣凝神、睜眼豎耳,期盼著自己的名字出現在他的名單中。

說到2分隊時,吳指語調平和了些:“我要向陳火軍、高峰、王

樹生同誌學習,學習他們每天堅持認真訓練,不斷提高業務水平,為將

來順利完成上級任務做好充分準備。”

該3分隊了,我伸直了耳朵。

“我要向湯文改、趙華茂、徐水生、熊傳發、程世華、胡仕貞、蘇春貴同誌學習,學習他們嚴守值班崗位,做好電源保障工作……”

我沒有聽到自己名字,心裏咯噔了一下,這麽多人受表揚居然沒我的份!我覺得這段時間表現並不差呀,咋回事?肯定是熊傳發沒好言匯報我。

表揚4分隊時以集體為主,措辭卻比其他分隊格調高。什麽“一不怕苦、二不怕死,任勞任怨、作風頑強”呀,什麽“衝鋒在前、爭挑重擔”呀等等,個人名字隻聽見李臘田、張學明、劉炬。

中隊部的石木生、胡廣祥也被提名。炊事班受到集體表揚。

   幹部、技師受表揚的有5人:樊還鎖、張新才、孟凡和、杜平、李冬英。

會後,我心裏有股說不出的酸楚,漸漸感到我在吳指導員心中的地位越來越低了。七一後不久,孫德敏被派到南京有線電廠學習去了,在為老朋友高興的同時我十分鬱悶,以吳指導員現在對我的態度,想要外出學習,做夢!

我不知道該如何努力,才能重新引起他對我的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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