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裏高爾之夢

來源: 夏維東2015 2018-01-15 20:58:13 []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20522 bytes)

格裏高爾之夢

夏維東         

 

   卡夫卡在《變形記》裏,開頭寫道:“一天早晨,格裏高爾•薩姆沙從不安的睡夢中醒來,發現自己躺在床上變成了一隻巨大的甲蟲”。

   卡夫卡覺得這事情再平常不過了,無須特地說明緣由。就是格裏高爾對於自己變成蟲子也並未感到不可思議,隻不過有點吃驚罷了。他變成蟲子後說的第一句話是:“我出了什麽事啦?”,就像一個人踩了一塊香蕉皮一樣,感到驚訝。後來他開始擔心起來,可他擔心的不是自己不成人樣子,而是怕自己趕不上火車去外地推銷布料!格裏高爾在確定自己無法像往常一樣奔赴火車站時,他如釋重負地吐出了他從未敢吐出的怨言:“我怎麽單單挑上了這麽一個累人的差使呢!長年累月到處奔波,比坐辦公室辛苦多了。再加上還有經常出門的煩惱,擔心各次火車的倒換,不定時而且低劣的飲食,而萍水相逢的人也總是些泛泛之交,不可能有深厚的交情。讓這一切都見鬼去吧!”

    格裏高爾從部隊因傷複員後,一直就在一家布料廠做推銷員,一幹就是七個年頭,也難怪他牢騷滿腹了。一年到頭奔波在外,他呆在火車上的時間比住在家裏的時間還要長。

  當他複員回來,青梅竹馬的女友已經是自己昔日好友的妻子了。他搞不明白為什麽海枯石爛的有效期居然連三年都不到,還沒有他賣出去的最次的布料耐用。他後來喜歡上廠裏的一位會計小姐,那小姐也喜歡聽他講部隊裏發生的一些奇事。他喜歡看她樂不可支的樣子。他和會計小姐似有若無的一段感情經曆很短暫,倉促得仿佛一場夢遺。當他知道她的父親原來是廠裏的總經理,他就無聲無息地逃跑了。格裏高爾繼承了父親的外形,性格卻一點也不像。父親外向,剛強,自負,說起話來衝鋒號一般響亮,絕不打半點折扣,發起火來簡直好似電閃雷鳴。那位總經理和父親是同一型的人,而且有過之無不及,如果說父親是中尉,那麽總經理就是中將,他不害怕才怪。他不敢對會計小姐說明自己的心思,於是隻能選擇逃避和沉默。

  格裏高爾逃避感情的方式就是玩命工作,搶著給別人頂班去外地送貨。父親對兒子努力上進表示了賞識,比如說拍拍肩膀,在飯桌上給兒子夾塊肉、一片麵包或是一塊土豆,那時全家人都快樂得像過節一樣,氣氛和諧融洽。

  其實格裏高爾的家境還算不錯。父親是個日用百貨的批發商,雖然在格裏高爾當兵那年破產了,但是得到了一筆不菲的破產保險金。他們仍然住在以前的大套公寓裏,仍然雇傭兩個女仆:一個是全職,一個是半職,因為父親不願意讓勢利的鄰居們看笑話。

  過這種“不被人笑話”的生活當然爽,就是成本比較高,那筆破產保險金維持不了太長的時間。格裏高爾及時從部隊回來了,而且收入可觀,像及時雨一樣澆滅了父親燃眉之火。

  能夠成為家裏的頂梁柱,格裏高爾很自豪,可是疲憊與厭惡也與日俱增。這兩極的感覺就像拔河一樣扯著他的心,有時候他甚至能感覺心髒尖銳的疼痛。他把手放在心髒的部位,很困惑:明明疼痛,為什麽醫生說沒毛病呢?母親曾帶他看過醫生,結果叫他很是尷尬,心髒沒毛病,就是位置長反了,他的心髒長在右胸。“右邊的心髒”引來了父親的冷言冷語,問他是不是位置反了,感覺也就反了?格裏高爾百口莫辯,萬般委屈也隻能咽到肚子裏。

   但他知道什麽地方可以讓他的心髒不疼,什麽人可以治療他的心痛。

   那個地方他隻去過一次,那個人他隻見過一麵。那個剛滿二十的鄉下妹子身材別致,一頭金色的長發,隨意地披在身後,一對清澈的大眼睛,就像溪邊的小鹿那樣無辜。她笑的時候燦爛如花兒綻放,粉紅的舌頭是花蕊,潔白的牙齒好似花瓣。她走路是跳著走,活脫脫就是鹿步,修長的雙腿輕盈靈動。

  當時他剛從長途站下來,向路人打聽就近的旅館,一個腦袋大大的小孩就把他指到“蜂鳴”。溫蒂從屋裏跑出來,一蹦一跳地迎向格裏高爾。格裏高爾眼前一亮,金色的長發就像一片陽光飄了過來。溫蒂笑著和他打招呼,然後伸手幫他拎箱子,格裏高爾傻乎乎地站在原地,一句話都不會說。

  溫蒂好奇心很大,連珠炮地問問題。她問他箱子為什麽這麽重,是哪裏人,做什麽工作,他的布廠生不生產綠呢料子,有沒有東方絲綢,價錢怎麽樣等等。在她無拘無束的發問中,他頓時便放鬆了。

  格裏高爾其實是個相當會侃的人,隻是各樣的壓力束得他拘禁,一旦放鬆,聊起天是很吸引人的,再加上他走南闖北還當過兵,經曆和見識本身就勝人一籌。溫蒂眼睛本來就大,聽他侃大山時她的眼睛就變得更大了。

  在“蜂鳴”的第一個晚上,格裏高爾沉入香甜的夢鄉,溫蒂的目光像被子一樣覆蓋著他。他第二天一早本來是要趕火車回去的,向主任秘書匯報本次推銷成果並接下一單任務。可是當溫蒂站在門口問他下一次什麽時候來時,他改變主意了。那時他的心裏充滿了甜蜜的憂傷,他忘掉了經理、主任秘書和父親。他對溫蒂說他感到有點不舒服,想休息一天再走。溫蒂手撚著發梢,麵色紅潤,說:“格裏,下午我帶你出去看看,我們鄉下有許多漂亮的景致呢。”

   午後是客棧悠閑的時間,夥計都趴在櫃台後麵打盹,溫蒂的爸爸端著一杯咖啡坐在樹蔭裏,笑眯眯地和女兒身邊的格裏高爾打招呼。四周一片安詳,蟲鳴和心跳的聲音讓內心更加靜謐。在未來的時間裏,他無數次地回味他成為“格裏”的那個鄉間午後。

   他第一次發現鄉村可以如此美麗,就連懸掛在枝條上的青蟲都有股動人的趣味。兩人慢悠悠走在花草樹木間,說說笑笑,開著介於親切和親昵之間的玩笑。格裏高爾很久、很久都沒有那樣快活過。

  出了那一小片果林,山坡上的一棟黑房子突然進入格裏高爾的視線。那房子最醒目就是其顏色和規模,黑、大,簡直就是一個城堡,但是破舊不堪,有幾段圍牆塌了。有很多老房子的顏色都偏暗甚至發黑,但那棟房子的黑色格裏高爾從來沒有見過,黑得古怪,黑如瞳仁,黑如在炮口彌漫的黑煙,黑如被燒焦的軀體。

  溫蒂說村裏的老人也不知道黑房子的來曆,好像它一直就在那裏。格裏高爾下意識地扭過頭,眼角的餘光卻瞟著山上的房子,問溫蒂這一帶打過仗沒有,溫蒂開玩笑說:“從來沒有過,大概我們這個村莊在大炮的射程之外吧。”溫蒂接著說:“有幾個流浪的吉普塞女人偶爾在那個房子裏落腳,都是些奇怪的女人,據說會魔法,穿著破破爛爛的黑袍子,倒是跟房子很班配。”

   真是說什麽就看見什麽,一個黑衣女人不知道怎麽就出現在山腳下,淩亂的長發和破爛的長袍渾然一體。這女人手裏拿著一條白色的繃帶,邊走邊舞著,腳下的荒草沙沙作響。溫蒂一把抓住格裏高爾的手,他感覺她打了個冷戰,他自己心裏也是“咯噔”一下。

  黑衣女人經過他們時,咧嘴對他們笑了笑。她的牙齒好像染過似的,也是黑的,她的氣息帶著一股土腥味。格裏高爾聽到一個聲音說:要打仗了,要打仗了。那女人分明沒有說話,那麽聲音是從哪裏來的?格裏高爾不寒而栗,楞楞望著那個女人消失在樹林裏。

  溫蒂柔軟的小手把他從空洞的幻想裏拉回來,也拉走了他心裏飄忽不定的陰影。如果那個黑衣女人沒有出現,溫蒂大概不會這麽快和他牽手的,這麽一想,他簡直興高采烈了,他感覺到心髒快樂的跳動,充滿了活力。他想也許父親是對的,我以前是沒病找病。

  格裏高爾沒有料到晚一天回廠交差引起的後果如此嚴重。他到家的時候接近午夜,客廳虛掩著,裏麵還亮著燈。父親聽到他開門的聲音,像頭豹子一樣從躺椅上一彈而起,把格裏高爾嚇得差點一屁股坐倒。父親站在格裏高爾麵前,指頭在他鼻子上空盤旋著,憤怒的言辭就像一根長不可測的繩子沒頭沒腦地纏繞過來。他不是在說,而是在吼:你知不知道經理先生都來過了你知不知道你的同事添鹽加醋說你捐款潛逃你知不知道主任秘書一天來家三次如果不是你媽媽說盡好話他就要去報警了你知不知道你的愚蠢行為會讓你丟了這份好工作--母親和妹妹都被驚動了,紛紛從屋裏跑出來。

  父親終於歇了,不知道是氣的還是累的,坐在餐桌旁的小凳子上喘粗氣,母親站在他身後,眼睛看著兒子,目光裏許多無奈和擔心。無聲的死寂就像低垂的烏雲,無處不在,逼窄得讓人發瘋。

  第二天一大早,父親就在門外喊他起床,叫他在主任秘書上班前趕到廠裏交差。格裏高爾不敢怠慢,眼睛還沒完全睜開就站在地板上了,腳沒站穩,一個趔趄,頭磕上床沿,尖銳的疼痛讓他徹底清醒過來。

  秘書一看見格裏高爾,本來浮在臉上的笑容飛快地消失掉,刻板的表情看上去就像他從來不曾笑過。格裏高爾躬身說他帶回定金了。秘書冷冷地望著他,什麽話都沒說。格裏高爾給他看得直冒冷汗,兩隻手成了多餘的物件,不知道如何擺放才合適,於是他便把雙手塞進口袋。手指碰到了幾張紙幣,格裏高爾一下子就緩過來了,他把那幾張錢攥出來,放在秘書的咖啡杯下麵。秘書裝作什麽都沒看見的樣子,清清喉嚨教訓他說:公司本來昨天要用這筆前去采購原料的,他的遲到打亂了公司的計劃,損失是無法估量,如果不是他在總經理麵前說了好話,他就被開除了,以後不可以再出現這樣的事情。格裏高爾諾諾點頭,感謝著主任秘書的大恩大德。

  從秘書辦公室出來,格裏高爾迫不及待地打開秘書給他的新單子,一看就蒙了:這個新單子根本不是他已經熟悉的那些經銷商了,用行話來說都是“生瓜”,能不能熟一點譜都沒有。主任秘書肯定就這個茬把那些熟客轉給了自己的親信,那些熟客都是格裏高爾幾年來辛辛苦苦經營才收獲的,沒了這些客戶也就意味著沒有了傭金。一切都要從頭開始做起!格裏高爾揪著手上那些花花綠綠的紙,心裏憋得難受,想喊叫,卻喊不出聲音來。

 

  新客戶讓格裏高爾飽嚐冷眼和奔波之苦,是溫蒂給了他支撐下去的勇氣。在異鄉的夜晚,格裏高爾告訴自己:賺夠一筆錢,就去找溫蒂。可是多少錢才夠,這又是一個問題,他要讓溫蒂過上好日子。

  等到他終於有時間去“蜂鳴”看溫蒂,已是半年之後。他提著一隻小的手提箱,興衝衝地來了,可他眼前不是那個綠蔭環繞的客棧,而是一片黑色的斷壁殘垣。格裏高爾拎著箱子,屋前屋後來來回回地走,邊走邊哭,喃喃地絮叨著,溫蒂,我是格裏,我是格裏呀,我給你帶了東方絲綢。後來,心髒的疼痛讓他歇了下來,他坐在廢墟的門口眼神空洞地望著前方。前麵一覽無遺,客棧前麵本來有片林子也成了焦土,他看見了山坡上的那座黑城堡。

  他把箱子埋在廢墟裏,起身朝黑城堡走去。路上,格裏高爾碰到了那個腦袋大大的孩子。那個孩子頭發蓬亂,衣衫破爛不堪,像是剛從豬圈裏爬出來,他對著格裏高爾抬起手臂做射擊狀,嘴裏模仿著大炮出膛的聲音:咚咚咚!看到格裏高爾吃驚的樣子,他得意地拍手大笑起來。

  他顧不上那個孩子了,他明白那孩子已經不能回答任何人的問題了。格裏高爾記得半年前那個黑衣女人說的“要打仗了”的預言,溫蒂說她們是有魔法的。溫蒂說得對,她們會魔法,既然會魔法,她們就一定能讓我見到溫蒂,他心想。他往山坡上爬時,一點也不覺得累,更不覺得害怕。

  他從城堡圍牆的缺口鑽進去,馬上就看見一個黑衣女人坐在一堆亂石上,專心地捉衣服上的虱子,每捉到一個就往嘴裏送,他在幾步開外就聽見了虱子在牙齒間的脆響。他走一步停一步,有時故意弄出些聲響,可那女人始終沒有朝他這邊看一眼,好像那些動靜都是小貓小狗整出來的,不值得注意,至少沒有虱子重要。她終於抬起頭來,詭異地笑了笑,格裏高爾聽見她的話:我不能為你找回你的心上人,過去的事情沒有人能夠找回來。格裏高爾很不甘心,說那你有沒有辦法改變我現在的生活?我沒法過這樣的日子。

  那女人笑得更詭異了,喉嚨裏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聽不出來是笑還是哭。格裏高爾又聽到:不可能,你隻能過這樣的日子一直到死。他這時忽然害怕了,他害怕的是這個會魔法的女人指明了他的未來,而他的未來就是他竭力不想過的過去和現在,這比死本身更令他恐懼和絕望。他惱羞成怒,他質問道你不是會魔法嗎?難道你居然什麽辦法都不能給我?

  黑衣女人手裏忽然就多了一副牌,他急忙伸出手,觸到牌時手僵住了:他不知道抽哪張才好!那個聲音說:隨便抽吧,你怎麽挑都沒用,每個人都隻有一張屬於自己的牌。

  他還是摸索了半天,最後閉著眼睛抽出一張,一看是張黑桃Q,心想這應該不算一張壞牌吧。聲音告訴他睡覺時把牌放在貼身口袋裏,你會進入一個夢,記著在夢裏不要玩得太久,天亮時一定要出來,否則你在夢裏是什麽出來的時候也是什麽。

  黑衣女人津津有味地吃著虱子,再不對他言語。格裏高爾站了一會,隻得走了。他跨出圍牆時,回頭看了一眼,黑衣女人已經不在那裏了。夕陽照在牆角破爛的蛛網上,黯淡的景象就像報紙上的油印圖片。

 

   格裏高爾第二天晚上到家的,不算太晚,父親還沒有睡,正坐在沙發上,翹著二郎腿,一邊喝咖啡一邊看報紙。看到兒子進門,他問業務聯係得怎麽樣了,格裏高爾用很振作的聲音說:挺好,我先去休息了,明天還得早起趕火車。看到父親滿意地點了點頭,格裏高爾才進了自己的房間。

  他把黑桃Q放在睡衣口袋裏,閉上眼睛。他看到自己從床上浮了起來,穿牆而過,走進一條交織著黑光與白光的隧道,他的速度快極了,快得他喊起來,可是他聽不見自己的喊聲。隧道盡頭有三道石門,門上分別雕刻著狼、蒼蠅和甲蟲。狼門格裏高爾不敢進去,怕被狼吃了,也怕自己變成狼;蒼蠅呢,太惡心。剩下隻有甲蟲了,至少甲蟲比狼和蒼蠅強多了,這麽想著,格裏高爾就推開那扇門:眼前一亮,一片田園風光,空氣清新。他匍匐在地,兩條腿變成了八條,原先柔軟的腹部變成了弧形的硬片,好似盔甲。地麵清涼,鋪著一層薄薄的青草,趴在上麵非常舒服。它想:要是溫蒂和我並排趴在一起就好,她肯定是最漂亮的甲蟲。

  他忽然看見一個甲蟲推著巨大的糞球滾了過來,下意識地欲要躲閃,可是聞著並沒有覺得反感,有一塊碎粒正好落在嘴邊,他伸舌頭嚐了嚐,味道相當好,他想看來我真的變成甲蟲了。推球的蟲子用前麵的四隻腳把糞球的碎片歸攏到一起,然後把它們團起來拚到糞球上,兩隻前腳沾了些唾沫,輪番拍打揉搓修補處,拚接的地方馬上光滑平整起來。那個甲蟲對他說:“夥計,前麵有道坎,幫我搭把手把球推過去,不會要你白忙的,有你的糞!”他聽了直想笑,“有你的糞”,瞧這話說的。他二話不說就爬過去搭手,問道:“夥計,這得多少牛糞才能攢這麽大一個球啊?”那個甲蟲嗤笑道:“你的眼力和品位也太差了!這是恐龍糞,比牛糞高級多了。”他“噝噝”地笑起來:“恐龍?你騙人吧?”甲蟲歪著頭問道:“人是什麽東西?”他笑得唾液四濺,把糞球都弄濕了,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對對,人是什麽東西?人不是東西。”他沒有再問關於恐龍的事,怕對方笑話他,再說,夢裏有什麽是不可能的呢?我隻是在這裏玩一會,待會我還得起床趕他媽的火車呢。

  一想到趕火車,格裏高爾興致就不高了,懶得再說話。不知過了多久,那隻甲蟲說:“到家了,進去歇歇,等會吃飯。”格裏高爾累得腰酸背疼,滾糞球也不比趕火車輕鬆啊,不過偶爾當當甲蟲也挺好玩的。甲蟲的家是個很大的洞穴,安安靜靜,地麵上鋪著沙子。沙子暖暖的,格裏高爾趴在上麵想睡覺,感覺比家裏的木床舒服多了。恍惚間,他聽到甲蟲邀請他去就餐,他說:“我現在不餓,你的床真好,我睡一會,天亮了叫我,我去趕火車。”那個甲蟲根本就不知道格裏高爾說什麽,也懶得問了,顧自嚼著恐龍糞。

  格裏高爾忽然聽到雨打窗檻的聲音,一個激靈醒過來。天早就大亮了。他條件反射地坐起來準備穿衣服。可他已經坐不起來了,他發現自己變成了一隻巨大的甲蟲。

 

  補記:格裏高爾夢中的軀體在世上活了大約半年左右。他死於絕食,這是他唯一能夠采取的死亡方式。卡夫卡這樣描述格裏高爾生命的最後時刻:“他陷在這樣空虛而安謐的沉思中,一直到鍾樓上打響了半夜三點。從窗外的世界透進來的第一道光線又一次地喚醒了他的知覺。接著他的頭無力地頹然垂下,他的鼻孔裏也呼出了最後一絲搖曳不定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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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兄這篇寫得精彩!給哥哥卡夫卡注入了新鮮血液,故事裏的人物一下子靈動多了。久不見夏兄,問好,五千年 -風起雲止- 給 風起雲止 發送悄悄話 風起雲止 的博客首頁 (107 bytes) () 01/16/2018 postreply 10:32:32

謝謝風兄!“五千年”係列在公眾號“滄浪書話”裏連載,歡迎關注哈。以前的“滄浪之水2017”不再用了 -夏維東2015- 給 夏維東2015 發送悄悄話 夏維東2015 的博客首頁 (86 bytes) () 01/16/2018 postreply 12:5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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