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乙是個油漆工,剛開始聽到她是幹這個的,我吃了一驚。
小乙是個女生,剛來到加拿大一年多,還在大學讀書。她一副短小的身材,戴一副眼鏡,身高不足一米六。雖然三十歲左右,但是看起來隻有二十多歲的樣子,外形顯得孱弱無力,根本看不出她是幹這一行的。她歎了一口氣說,沒有辦法,因為我讀書花了很多錢,還要帶一個孩子,開銷挺大的。
聽到她的孩子已經八歲了,我就更加吃驚了。我說,孩子他爸也來加拿大了嗎?
小乙停頓了一下,說,在,但是我們已經分開了。對,也在同一個城市,但是我和他已經離婚了。
我愣了半天,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這女人是個來加拿大當了油漆工的單親媽媽!
小乙想了想,終於打開了話匣子:
“我和老公原來是高中同學,那時候從相愛到結婚,最後生下來孩子。一切都挺順的。那時候,我們都有一份收入不錯的工作,是在深圳一家公司做國際貿易的。雖然大城市的車貸房貸也給人很大壓力,雖然養育孩子一點一點長大也很辛苦,但是我對那時候的生活也是很滿意的。我以為那時候的生活就是永遠,不溫不火。就像我和老公的愛情一樣,不緊不慢,不急不躁。就像命運安排一樣,一切都順利得水到渠成。
但是穩定的生活沒有幾年,老公就對國內的生活產生了倦怠與困惑。由於工作的原因,他開始對國外充滿了向往,通過了解各種渠道的信息,他決定要移民來到加拿大。我開始是不同意的,但是經不住他的死纏爛打,我也決定要支持老公的加拿大夢。因為隻要一家人在一起,哪怕生活從頭開始,我也是有信心、有動力去慢慢為之努力奮鬥的。
從我們下定決心移民的那一刻起,我都在努力地在工作之餘學習英語。因為經過商量,我倆決定還是讓我來當主申,我先申請好學簽,再給他申請配偶工簽。這個過程也是痛並快樂著。大城市的生活壓力本來就很大,再加上學習英語和申請簽證,壓力又增加了不少。
其實更多時候,我對於未來在加拿大的生活還是充滿憧憬的。因為國內的教育問題也非常的棘手,當許多同事們吐槽著他們孩子每天寫作業寫到半夜的時候,我也覺得把孩子送出來是個明智的選擇。
功夫不負有心人。我們去年終於來到了這裏,我現在一邊上學一邊帶孩子。我老公則是全職在快餐店打工。但是他很快就出軌了。他認識了一個韓國女孩,跟她天天糾纏在一起。
一開始我發現了他出軌的證據,就和他對質。他卻對此絲毫沒有否認。我直接提出來跟他離婚,他一開始是不同意的。他認為“其實他可以養兩個老婆”。這句話,他沒有開玩笑的意思。就是想要我們三個一起生活。那一刻我的大腦最柔軟的地方被狠狠地擊中了。我在那一刻,就覺得當年想要托付一生的那個男人是那麽的陌生。當年說出山盟海誓的也是這張嘴,我不知道如今這種無恥的話是怎麽從同一張嘴裏說出來的。
他不僅僅是這麽說的,也會這樣做。前幾天,他的韓國女友準備把車轉讓出去,他就一直打電話求助我,讓我想辦法幫她的車找找下家。我直接就給他掛了!他的眼裏也沒有孩子了,完全就是那個女人。
他把孩子丟給我一個人照顧,我現在生活壓力非常大。我現在暑期不上課,已經打了兩份工,晚上還要努力學習準備考資格證。一份工作是在超市做搬運工,另一份就是做油漆工。我怕那些建築公司不要我,就在簡曆裏麵寫我自己有刷油漆的經驗,其實在國內我哪幹過這種職業,最多就是幫家裏補補油漆罷了。但是因為加拿大夏天比較缺乏技術工,就要我了。我是建築公司裏唯一的女性,而且最近很多工作都是戶外的粉刷,需要站在長長的梯子上,不僅僅陽光太大非常的曬,而且蚊子很多。那種感覺真的是生不如死。但是想想孩子還是要堅持,為了生活唯一的希望硬撐著。
加拿大現在對於我來說非常的複雜。我在這裏不僅僅生活方式需要重頭再來,家庭也支離破碎。現在的政策對於留學生來說也越來越不友好,我不確定自己畢業時候能不能順利拿到畢業工簽。因為學校老師最近講過,拿畢業工簽可能會比以前難多了。就算拿到工簽,我也不確定自己能不能找到一個全職工作,就業環境非常不好。如果實在不行,那我就放棄了,帶孩子直接回國。我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想讓生活變得好一些,可是生活卻讓我看到越來越多的殘酷與絕望。”
小乙已經紅了眼眶,情緒眼看就要失控,但還是止住了,很快看起來又平靜如水。
我說,一切都會好的,也許他隻是被衝昏了頭腦,還會恢複理智,回歸家庭。
她說,不會了,我不可能原諒他。我不會走回頭路。
……
我不知道她已經用多少個無比痛苦的不眠之夜,來消化這些巨大的生活落差帶來的痛苦。我不知道她在接下來的日子裏,如何用如此柔弱的肩膀扛起,本不該屬於她的重負。“世界以痛吻我,要我報之以歌。”
世間滿目瘡痍,路人行色匆匆。無數的第一代移民勇敢地走出來看世界,走進陌生國度,表麵的光鮮亮麗,難掩其下有多少的悲歡離合、苦痛情仇,像那襲爬滿跳蚤的衣袍。幾多愁緒,令人嗟歎感傷。
(本文人名為化名)
((發表於2024年09月22日 加國無憂 51.C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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