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年前的那個落魄平安夜

  去年的聖誕節是和太座在拉斯維加斯度過的。彼時的賭城，絲毫沒有其他城市的寧靜，仍然是一如既往的車水馬龍，人聲鼎沸。大街上酒店內多出許多聖誕飾品，凸顯出節日氣氛。

   今年的聖誕節，美加邊境關閉，再赴賭城已是奢望。隻能老老實實地待在家裏，與太座烤著火看網上電影。其中一部2003年由休格蘭特主演的《真愛至上》，10個不同的小故事分別講述各自聖誕夜感人至深的愛情經曆，很是打動人心。

   不由得想起25年前的那個平安夜，那可是這輩子最窩囊的一個平安夜。1995年，我的移民申請仍然在西雅圖加拿大領事館被束之高閣，毫無著落。太座與兒子尚在國內，我獨自一人在卡爾加裏 Calgary瞎混。那年生物係博士生老錢夫婦與實驗室幾個技術員合資在卡爾加裏郊外建了一個室內漁場，專養Tilapia羅非魚出售。周末我就成了他們的貨車司機，送魚去卡爾加裏或埃德蒙頓 Edmonton的超市。運送活魚與送冰凍死魚完全是兩個概念，後者有如搬幹貨，比較簡單。活魚相對困難很多，老板娘每次跳入魚塘拉網捕魚，我這邊廂在魚塘邊接力將魚撈出再轉至貨車大VAN內的保溫大箱。為保證魚能夠保持旺盛生命，還要接上氧氣機不停地給箱內水中輸氧。車還沒有啟動，人已經是氣喘籲籲。

   在卡爾加裏市內送魚，倒是輕鬆。市區交通輕車熟路，慢慢的和超市經理們混熟，也經常有一些小禮品相贈。去埃德蒙頓就麻煩多了， 2號高速公路300公裏的距離，雖說是又平又直，可不免令人犯困。曾經有兩次車速130公裏時我居然睡著了，可能隻有幾秒鍾，醒過來一身冷汗。用過多種方法，掐大腿，捶胸口，沒啥實際效果，經朋友提示大唱樣板戲沙家浜，照困不誤。隻能是車到路邊休息處時停下來15分鍾睡一覺，汽車發動機還必須開著，以保證氧氣機給魚輸氧。以後才得知，如此這般睡覺，有可能不知不覺就掛了。

   冬季去埃德蒙頓更麻煩，裝魚的大箱內滿是熱水，雖說有箱蓋，水蒸氣仍然會慢慢地溢出，車內車外巨大的溫差導致車前窗玻璃迅速結霜，車上的除霜暖氣開到最大，基本上沒有效果，要隨時拿刮鏟邊開車邊除霜，一路上手忙腳亂，不得消停。

   送魚也有一些好處，可以積累不少人脈。每次送完，總有一二十條魚不太鮮活，商家不肯要，於是便成了我的囊中之物。帶回卡爾加裏自己一人又無法消耗，一通電話打出去，學校裏那幫哥們紛紛前來一掃而空，大多時我反而落個兩手空空。

   12月24日是星期六，照例又去了埃德蒙頓。當天的氣溫大約零下20度，相較於當地通常的零下30多度，還算溫暖。去時是載滿水的重車，抓地力較大，開車沒感覺有啥不妥。幾個超市巡回完畢，排幹了箱內溫水，貨車大VAN立刻輕便了許多。市內開得慢還無所謂，一上高速公路，登時感覺怪怪。下午時分，路麵結上一層薄冰，輕車駛過，有幾分搖搖晃晃。於是乎急忙降速，規定的時速120，我隻敢開60。大約行駛了30公裏，車至埃德蒙頓國際機場附近的Leduc County，突然眼見公路兩邊掉下去百十來輛大大小小的汽車，再一看路麵顏色變成黑色，顯然是剛剛鋪過新柏油，此舉有可能讓路麵摩擦力減少，加上薄冰，難怪有那麽多汽車司機蒙難。心中不免暗自得意：幸好我隻開60時速。說時遲那時快，得意還未結束，汽車一個猛子就衝出公路，栽進兩條路之間的U型路溝，半個車身陷入雪堆。

                 這是當年出事大概地點

   那一瞬間方明白，汽車滑出路麵是沒有時間做出反應的。這下咋辦，大腦一片空白。那一刻隻是擔心自己會被凍僵，汽車引擎仍然開著以提供那幾乎沒有感覺的熱氣。大概一兩分鍾後，一輛警車閃著警燈停到路邊，一位高大威猛的警官邁出警車，朝我招手。我喜憂參半，急忙關掉引擎跨出車門，手裏還不忘提著那把電子秤（後來回想簡直是吃飽了撐的多此一舉）。甫出車門，左腿便直挺挺地插入雪堆直至大腿根，一步一步艱難無比地走到公路上。警官大人問我的第一句話是開得啥速度，急忙回答60，他大吼一聲：“60 is too much!"，令我開竅。又問我為什麽剛才還開著引擎，我說要保暖啊。他十分嚴肅地告訴我，汽車的排氣管完全埋在雪裏，廢氣排不出去隻能回流，不消片刻我就會窒息，後果不堪設想。我這才如夢初醒，連聲感謝。警官讓我坐上警車，載我去了Starbucks 咖啡店，讓我先暖和暖和，等高峰期過了打電話給拖車公司。看著警官離去的背影，感慨良久。原以為可能要吃罰單，沒想到會得到如此貼心的幫助。一杯咖啡喝了一個鍾頭，估計高峰期也過了，連忙用老板給我的翻蓋式手機翻黃頁找拖車公司。拖車到時天已經擦黑了，趕至出事地點，輪到這位白人小夥一步一個深坑地跨向貨車。長長的鋼索套上汽車，原以為馬上就能拖出，誰知道貨車進去容易出來難，帥鍋用盡洪荒之力，半個鍾頭才將車拖出雪堆。所幸車完好無損，一點刮痕都沒有。

   千恩萬謝付了賬，駕車上路。想到再有兩個多小時就可以到家，鬆了一口大氣。誰料想，還有倒黴事在後頭。

   這輛美國道奇大VAN，是燒丙烷Propane液化氣的。而當時2號高速旁一些油站不提供Propane，我當時又辦了Shell油公司的會員卡，總喜歡去Shell油站加氣，所以一路上錯過了不少油站。要命的是，這輛車的油表指示有問題。車行一個多小時，油表還有四分之一的氣，車卻突然哼哼哼地喘了幾口粗氣停下來了。這下好了，怎麽打火也沒用，熱氣倒是迅速散去。明擺著沒有Propane了，這車剛被拖出雪堆又趴路上了，真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急忙給拖車公司再次打電話，偏偏此刻手機又沒電了。屋漏偏逢連天雨，啥都讓我趕上了。無奈隻得跳下車來，豎起大拇指向過路汽車求助。聖誕夜本來就沒有多少車還在跑長途，就是有，黑燈瞎火的一個男子要搭車，也不敢貿然相助。等了10分鍾，毫無希望，邁開雙腿開拔吧。公路中間幹幹淨淨，兩邊則是白雪皚皚。想走幹淨路，有賊心沒賊膽，車來了根本沒有時間躲避。隻能踏著膝蓋深的路旁白雪，一步一步向前邁進。前後左右漆黑一片，隻有滿天星鬥相伴。此刻心中百念叢生，酸甜苦辣紛遝至來。有啥辦法呢，走到這一步，全是自己尋的，怪不得他人。老婆大人和兒子的身影在黑暗中悄然顯現，對了，為了他們，這雪得踏，這路得走。

  一個多小時後，前方遠處冒出燈光，油站終於出現了。邁入油站室內，方才意識到溫暖為何物。兩位金發玉女，得知我的境遇，一位急急忙忙撥打電話找 拖車公司，另一位忙不迭地遞上滾燙的咖啡，噓寒問暖。拖車很快來到，載我去貨車處，即刻拖來油站加滿氣，等我發動了引擎確定無誤後司機才離開。這個稱為紅鹿市 Red Deer的小地方的人真是超級可愛。那以後，每次經過紅鹿市，必去這個油站加氣加油，兩位金發妹也成了好友，直到我1997年搬到溫哥華。

                          當年那個加油站 

 

  1995年的平安夜，委實難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