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禪宗演義連載之25 萬古長空

來源: 不換肩200 2021-11-08 06:38:03 []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154309 bytes)

作者 四川紅塵洗夢

讚  播梵音於禪話  傳大悲於有緣

 

四、萬古長空

  天柱崇慧禪師,不知生於何年,四川彭州市人,俗家姓陳。早年曾經參學於牛頭智威禪師。
  從牛頭山佛學院畢業後,崇慧禪師便四處遊方。唐肅宗乾元元年,公元758年,崇慧禪師來到了舒州(今安徽潛山縣)天柱山,看到此山山勢幽靜,草木茂盛,澗水清潺,覺得這裏是個可以終生隱居之處。
  於是,崇慧禪師便決定在山中創建一座寺廟,既弘揚牛頭宗的禪法,也便於自己定居。
  在當地廣大信眾的大力支持下,寺廟很快的就建造起來了。崇慧禪師便安心的在這裏弘傳佛法。
  因為崇慧禪師禪法高明,接引後學時,都能直指本心,頗有禪宗頓教之風,所以深受各地禪宗愛好者的追捧,致使寺廟名氣越來越大,越傳越遠。就連深宮中的皇帝也知道了崇慧禪師的大名。
  唐永泰元年,公元765年,唐肅宗下詔,賜予崇慧禪師的寺廟“天柱寺”的寺名。在古時候,一座寺廟能得到皇帝的賜名,那是一件非常了不得的事情啊。皇帝一旦賜名後,這個小小的名字,那是能給寺廟和主持寺廟的人,帶來很多有形的和無形的好處的。
  可是崇慧禪師似乎沒有受到這些外在之物的影響,他依舊用非常純正的禪宗思想,在孜孜不倦的教導著前來參學的人。
  有僧人問崇慧禪師:“如何是天柱境?”
  崇慧禪師道:“主薄山高難見日,玉鏡峰前易曉人。”
  在禪宗典籍中,禪師定居或者主持之地,常常要被學僧或別的禪師問及,那就是:如何是某某境。比如上麵提到的如何是天柱境。再比如有僧人問南源行修禪師:“如何是南源境?”南源行修禪師回答道:“幾處峰巒猿鳥叫,一帶平川遊子迷。”等等。但是,在眾多的禪宗典籍中,此類問答的肇始者,就是崇慧禪師在上麵的問答。
  縱觀禪宗典籍中眾多的如何是某某境的問答中,距離崇慧禪師百年後的夾山善會禪師的問答,在禪宗史上最為有名。有僧人問夾山善會禪師:“如何是夾山境?”夾山善會禪師回答道:“猿抱子歸青嶂裏,鳥銜華落碧岩前。”
  猿抱子歸青嶂裏,鳥銜華落碧岩前。非常有詩意和禪機的一句話,而且完全是對仗工整意境雋永的一副對聯。所以,這句話自從誕生後,就受到了廣大禪學人士乃至文學人士的極力稱讚。
  不過,這句非常有詩意和禪味的話卻是非常明顯的脫胎於崇慧禪師的問答的。
  有僧人問崇慧禪師:“如何是西來意?”
  崇慧禪師道:“白猿抱子來青嶂,蜂蝶銜華綠蕊間。”
  讀者諸君可以對比看看,夾山善會禪師那句猿抱子歸青嶂裏,鳥銜華落碧岩前。是不是非常明顯的脫胎於崇慧禪師的話語。

  又有僧人問崇慧禪師:“達摩未來此土時,此土還有佛法嗎?”
  崇慧禪師道:“未來時且置,即今事作麽生?”
  禪宗講究活在當下,更強調看顧目前。所以崇慧禪師的回答,對於那些向外探求的僧人來講,可謂一針見血。可惜這個僧人並沒有領悟。他紅著臉道:“我不會,希望師父再給點指示。”
  崇慧禪師道:“萬古長空,一朝風月。”
  萬古長空,一朝風月。這句話不僅文辭優美,而且意境深邃,禪意十足。它把永恒與瞬間,長遠和當下有機的結合,更把枯燥的佛理和玄妙莫測的禪意,用長空風月這種人們常見的景物表露出來。所以這句話自從誕生後,便深受大家的喜愛,不但曆來對於此語評唱頗多,更被後世的禪師們頻頻引用。隻此一語,就足以讓崇慧禪師進入一流禪師之列。
  崇慧禪師自從在天柱山創建天柱寺定居後,在山中弘傳佛法長達二十二年,終身都沒有離開過天柱山。
  唐代宗大曆十四年(公元779年)七月二十二日,崇慧禪師在寺中圓寂。
  崇慧禪師圓寂後,被弟子們安葬在了寺廟的北邊,一百多年後,後人打開墓塔,看見禪師的肉身完好如初,沒有任何的腐朽衰敗的跡象。不過,隨著時間的推移,崇慧禪師的遺體以及天柱寺,都在曆史的長河中灰飛煙滅了。

第九節 廬陵米價

  青原行思禪師,是慧能大師門下的上首弟子,公元671年出生於廬陵(今江西吉安)。
  行思禪師乃是漢朝長沙王的後裔,他的俗家名字叫劉行思。所以,行思禪師的行思二字,就不是行思禪師的法號,而是他的俗家名字,他真正的法號,叫做慈應。
  行思禪師是中國禪宗史上,非常罕見的不以自己的法號為名而是以自己的俗家名字為名的禪師。造成這種原因,估計是在中國這個封建等級製度異常森嚴的國度,行思禪師是真正的皇室宗親,所以,用他具有皇室血統的名字來命名,更能體現出禪師的尊貴。所以,在中國禪宗史上,一說起行思禪師,大家馬上就想到是慧能大師的上首弟子青原行思。你要是說出慈應禪師的名字,幾乎就沒有人知道是誰了。
  行思禪師小時候非常聰明伶俐,而且也很孝順父母。更關鍵的是他頗具佛根,從小就不吃葷腥之物。自然,這種人,寺廟裏麵更適合成長。所以,行思禪師在十一歲的時候,就出家做了一個小和尚。
  行思禪師出家後,非常的沉默寡言,寺廟裏的師兄弟們都愛圍在一起高談闊論著佛法,每次行思禪師都是默默的坐在一邊,聽著大家的辯論。不過,多聽幾次後,聰明伶俐的行思禪師就已經了解到寺廟裏所有人的佛法,並沒有到多高深的地步。
  於是,在很小的時候,行思禪師便夢想著能找到一個頂尖的師父,來指導自己修習佛法。
  慧能大師此時在曹溪弘傳佛法,聲勢浩大,在廣東、廣西、福建、江西一帶,無人可及。並且聲勢和影響在逐年的向外蔓延。
  行思禪師聽說慧能大師的曹溪佛學院在全國大規模的招生,立馬背上包裹,不遠千裏的來到了曹溪佛學院,準備報名入學。
  行思禪師經過長途跋涉,終於在武則天萬歲通天二年,公元697年,風塵仆仆的來到了曹溪,見到了佛學院的院長慧能大師。不過,行思禪師多了一個心眼,自己兩條腿走了上千裏的路,一路上吃了那麽多的苦,要是這個佛學院是個野雞學校,那豈不是太對不起自己的兩條腿了?不行,看來自己得先探下虛實才行。這年頭,冒牌貨多,假大師也多,不得不防啊。
  於是,仗著自己已經出家了十三年,多多少少有點佛學本錢,行思禪師毫不客氣的提出問題來勘辯慧能大師:“應當怎樣做才能不落階級?”
  慧能大師反問道:“你曾作什麽?”
  行思禪師並不上鉤:“聖諦亦不為。”
  慧能大師繼續反問道:“那你這種情況,你該落在那個階級上呢?”
  行思禪師寸步不讓:“聖諦尚不為,何階級之有?”
  慧能大師對於行思禪師的回答非常的滿意,既然通過了麵試和口試,慧能大師立馬就收下了行思禪師。
  後來評唱這個公案的禪師很多,不過丹霞子淳禪師的偈頌似乎更好些:卓爾難將正眼窺,迥超今古類難齊。苔封古殿無人侍,月鎖蒼梧鳳不棲。
  明末清初的繼起宏儲禪師對此公案的評唱,也非常不錯:聖諦尚不為,何階級之有。趙州慣吃茶,曹山好飲酒。一對老古錐,兩人共隻手。咄,脫卻嫁時衣,塞斷鴻蒙口。泥牛解作獅子吼。

  曹溪佛學院雖然學生眾多,而且不乏佛理精深禪修高明的優秀人才,但是,慧能大師對於行思禪師那是特別的青睞,所以,特意評選行思禪師為班長,以做表率。
  自然,有全國最為頂尖的禪宗大師來指導自己,行思禪師也就乖乖的留在了曹溪佛學院學習深造,哪兒都沒去,直到慧能大師圓寂那年。
  公元713年,慧能大師知道自己在這個俗世的日子已經快要結束了,於是把行思禪師叫了來,吩咐道:“達摩大師來到中華後,傳承禪法都是有金襴袈裟作為信物的。但是,這件金襴袈裟後來也引起了很多紛爭,更給我帶來了殺身之禍。不過這件金襴袈裟已經被轉送到四川去了。袈裟雖然不在了,但是佛法我們還得繼續傳承下去。我在這個俗世的時間不多了,你也用不著再待在這裏了,你要出去另外找個地方,把我的禪法傳承下去,千萬不能讓曹溪禪法在你的手上斷絕了啊。”
  行思禪師聽完慧能大師的囑咐後,便拜別了慧能大師,於公元714年回到了老家吉州,安居於青原山靜居寺。並且行思禪師一生都在青原山弘法,直至圓寂。
  行思禪師乃是慧能大師的上首弟子,自然禪法高深,非一般人所能及,所以前來靜居寺參學之人,那是絡繹不絕。其中,他的一個不是同學的同學希遷和尚,也大老遠的跑來拜謁行思禪師。
  為什麽說是不是同學的同學呢?因為當年行思禪師在曹溪佛學院當班長的時候,希遷還不是佛學院的正式學生,他還隻是寺廟裏的一個小沙彌。
  當年慧能大師快要圓寂的時候,大家都很悲傷,可是對於希遷來講,就不隻是悲傷而已了。因為他不但隻有十三歲,而且還是個沒有受具足戒的小沙彌,別的師兄一個個都學有所成,足可行化一方,可是他還啥都沒學到手。所以看到慧能大師快要圓寂了,希遷既悲傷,更萬分著急。他來到慧能大師的麵前淚流滿麵的道:“師父啊,我不但這麽小,並且還啥都沒學到手呢,你要是離開了,我以後該依附誰呢?”慧能大師撫摸著希遷的頭和藹的道:“尋思去。”
  那時的希遷,是個非常聽話的小沙彌,既然師父叫自己尋思去,那自己就尋思去唄。
  於是在慧能大師圓寂後,曹溪佛學院的大部分學生都離開了,希遷依然選擇留在了曹溪。並且按照師父的遺訓,他每天都到一個僻靜處坐禪,並且非常用功,隻要一坐下去,就好像忘記了自己忘記了周圍的世界一般。並且這一“尋思”,就是整整三年。
  此時的曹溪佛學院的班長看見後,覺得很奇怪,就上前去問希遷:“師父慧能大師已經圓寂而去了,你一天到晚在這裏空坐著幹嘛呢?”
  希遷振振有詞的道:“師父圓寂前,叫我尋思去,我這是在秉承師父的教誨啊,所以天天在此端坐尋思呢。”
  這個班長一聽,不由得失聲笑道:“你有個大師兄,名叫行思,現在在吉州青原山,你的因緣應該在那裏。師父叫你尋思去,那是叫你去尋行思師兄學習啊,誰讓你一天到晚在這兒傻坐著呢。”
  希遷一聽,恍然大悟,於是來到慧能大師的墓塔前,作禮拜別,然後前往吉州青原山找行思禪師參學。
  一路風塵,年輕的希遷終於來到了青原山見到了行思禪師。
  行思禪師問道:“你從哪裏來的啊?”
  希遷道:“曹溪。”
  行思禪師道:“將得什麽來?”曹溪那是天下禪學的正宗啊,既然你從曹溪來,應該學到點什麽東西在身上吧。
  不過,希遷的回答卻無懈可擊:“未到曹溪亦不失。”佛性也好,禪道也好,這些東西豈是可以從外麵得到的,它本來就是你本有之物啊。
  但是行思禪師依舊沒有放過,他繼續逼問道:“如果這樣的話,那你跑到曹溪去幹嗎?”
  希遷回答道:“我要是不去曹溪的話,又哪裏能夠明白佛性本來就在自己身上並沒有失去呢。”
  行思禪師勘察完了,希遷卻又打起了主意,你考完我了,我也要考考你,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值得我終身依附。於是希遷也明知故問道:“慧能大師還認識你嗎?”
  對於希遷的這種雙關語,行思禪師也是一語雙關的直接反問道:“你現在還認識我嗎?”
  希遷道:“識又怎能識得。”
  禪宗講究頓悟,對於那個在背後支配和主宰認識、分辨、理解萬法的“識性”,是作為本體存在的,這個“識性”作為本體肯定是無法認識的,它是需要你去“悟”到它的存在的,而且就是這個“悟”同樣不能有理性思路去認識的。
  《楞嚴經》曰:“見見之時,見非是見。見猶離見,見不能及。”就是這種思路和語言。不過《楞嚴經》說的是“見”,希遷說的是“識”。看來,希遷禪師對於《楞嚴經》那是非常熟悉的啊。
  行思禪師作為曹溪佛學院的班長,對於這種話語背後所隱藏的佛理和禪機,自然是深諳於胸的。所以他對於希遷的問答之語非常的滿意,不由得讚歎道:“眾角雖多,一麟足矣。”
  後來,在行思禪師眾多的弟子中,果然隻有希遷禪師一個人繼承了行思禪師的禪法,不但把禪法一直流傳了下來,而且還大大的發揚和提高了行思禪師的禪法。
  除了希遷這個不是同學的同學來參學外,行思禪師另一個真正的同學,而且還是名氣非常大的同學神會禪師,後來聽聞行思禪師的名聲後,也前來參學考察。
  這一天,神會禪師來到了靜居寺探望當年的班長。見麵後,行思禪師明知故問道:“你從哪裏來的啊?”
  對於班長的明知故問,神會禪師便以直相對:“曹溪。”
  行思禪師繼續勘問道:“曹溪意旨如何?”
  神會禪師也是曹溪佛學院的優秀學生,對於這種問題,自然曉得該如何回答,他並沒有說話,而是上前振身而立。
  不過,行思禪師對神會禪師的回答好像並不滿意:“猶帶瓦礫在。”
  神會禪師反問道:“你這裏難道有真金與人麽?”
  行思禪師也反問道:“如果有真金的話,你準備把它放在哪兒呢?”
  不過,後來北宋的翠岩守芝禪師更進一步的評唱道:真金瓦礫錯下名言,如今喚作什麽?
  現在生活中,我們的許多同學聚會時,不是飲酒狂歡,就是唱歌作樂。又哪裏會像古代的禪師們,好不容易見麵了,都在互勘機鋒,共同提高著禪學修為。天淵之別,實在是令人歎息啊。

  行思禪師在靜居寺弘法的二十八年中,在中國禪宗史上最為人津津樂道的話語,乃是廬陵米價公案。
  有僧人問行思禪師:“如何是佛法大意?”
  行思禪師反問道:“廬陵米作麽價?”
  虛實相對,這是慧能大師傳承的三十六對之一,行思禪師作為慧能大師的上首弟子,運用起來自然是得心應手。
  你問佛法這種形而上的東西,我給你回答當地的米價這種實實在在的東西。而且,你還得明白,虛的東西,必須要以實的東西為基礎。你還得明白,佛法,不是離開現實基礎的空無縹緲之物,而是我們的生活中,時時處處都在體現著佛法,就看你有沒有慧眼去體悟了。
  這種非常正宗的禪宗頓教問答方式,後代的禪師,那是頻頻使用,並且屢試不爽的。比如有僧問趙州從諗禪師:“萬法歸一,一歸何處?”趙州從諗回答道:“我在青州做了一領布衫,重七斤。”這種例子在禪宗典籍中比比皆是,在此就不用更多的舉例了。
  廬陵米價公案出來後,曆代的禪師對此評唱非常的多,我們可以來欣賞下禪師們對此公案的幾則評唱。
  白雲守端禪師的偈頌:廬陵米價越尖新,那個商量不掛唇。無限清風生閫外,休將升鬥計疏親。
  長靈守卓禪師的偈頌:廬陵米價播諸方,高唱輕酬力未當。覿麵不幹升鬥事,悠悠南北謾猜量。
  明末的博山無異禪師對廬陵米價公案評唱道:高低米價,環翠色於奇峰。吞吐廬陵,煉蟾華於玉樹。須知大用無方,有感斯應。若論青原的佛法,三生六十劫未夢見在。
  紅塵洗夢不揣冒昧,也作偈一則於此,貽笑於大方:糧價知幾許,三餐豈少米?說甚祖師意,粒粒在肚裏。

  唐玄宗開元二十八年十二月十三日(公元741年1月),行思禪師感覺到自己要離開這個紅塵俗世了,於是把寺廟裏的弟子們都叫了來,給大家告別後,行思禪師就坐著圓寂了,享年七十歲。
  弟子們修建墓塔,安葬了行思禪師。不過,在後來的唐會昌年間,唐武宗發動了規模空前的鏟除佛教的運動,史稱會昌法難。行思禪師的墓塔,在這次運動中,也沒能逃出厄運,整個墓塔都被官府的人摧毀了。會昌法難後,行思禪師的後代法嗣重新修建了
  行思禪師的墓塔。後來的唐僖宗追諡行思禪師為“洪濟禪師”。
  行思禪師雖然是曹洞宗、雲門宗和法眼宗共同的祖師,但是,行思禪師在世時,卻是不熱衷於宣傳自己的,他在青原山待了一輩子,從沒離開過青原山,並且他有名的嗣法弟子,也隻有石頭希遷一人,所以,行思禪師在身前,名氣並不大,遠遠沒有他的很多同門師兄弟顯赫,以至於在早期的禪宗典籍中,行思禪師都是默默無聞之輩,這一點,他的師弟南嶽懷讓跟他完全一模一樣。行思禪師在後來能在禪史上獲得顯赫的身份,完全是因為他的徒弟石頭希遷的緣故。南嶽懷讓同樣是因為他的徒弟馬祖道一的緣故,才在禪史上獲得了空前的尊崇。這一點,行思禪師和南嶽懷讓有著驚人的相似。
  不過,在慧能大師眾多的嗣法弟子中,真正把禪宗南宗頓教法門流傳下來,並且至今仍然還在弘傳的,其實隻有兩大法係。一個是青原行思的青原法係,一個是南嶽懷讓的南嶽法係。
  青原行思法係後來形成了禪宗的曹洞宗、雲門宗和法眼宗。而南嶽懷讓法係後來形成了溈仰宗和臨濟宗。
  正是因為如此,青原行思和南嶽懷讓,便成為了中國禪宗史上,第一個開始爭論排名第一的人。當然,爭排名第一,不是青原行思和南嶽懷讓本人,而是他們後世的弟子們。
  因為慧能大師隻有青原行思和南嶽懷讓兩個弟子有法脈延續了下來,所以,青原行思和南嶽懷讓的後世弟子們,都想把自己的祖師爺明裏暗裏的當做禪宗第七祖來對待。所以我們現在能在各種資料中看到有人稱青原行思為禪宗七祖,也有人稱南嶽懷讓為禪宗七祖。
  除了稱呼之外,大家爭得最多的,就是青原行思和南嶽懷讓在各種禪宗典籍中的先後出場順序。青原係的門人,自然在他們撰寫的書中,把青原行思放在六祖慧能大師之後第一個敘述。而南嶽係門人自然也會在他們撰寫的書中,把南嶽懷讓放在六祖慧能大師之後第一個敘述。從而引起雙方門人的互相指責,都覺得應該把自己這係的祖師爺排在第一個敘述。不過,因為南嶽係獨存的臨濟宗一家獨大,遠遠強過青原係獨存的曹洞宗,所以南嶽係門人撰寫的書籍更多些,自然在書中南嶽懷讓就被頻頻的放在了第一位敘述,這就引起了青原係門人的強烈不滿,卻又無可奈何。
  不過,綜合各種情況來看,青原行思無論在任何條件下,都應該放在第一位敘述的。
  第一、從世俗的長幼順序來看,青原行思生於公元671年,而南嶽懷讓生於公元677年,青原行思比南嶽懷讓年長。
  第二、從出家日期來看,青原行思十一歲出家,南嶽懷讓十五歲出家。
  第三、從同門時間來看,青原行思於公元697年參學於慧能大師,並且成為上首弟子。而南嶽懷讓大約在公元700年參學於慧能大師,所以,青原行思是當之無愧的師兄。
  所以,在禪宗史上有關青原行思和南嶽懷讓的排名之爭中,結合上麵的種種情況,紅塵洗夢認為青原行思實在應該排在第一位敘述的。當然,對於禪而言,哪個在前哪個在後,實在不是一件大不了的事。

第十節 三喚侍者

  在慧能大師眾多的嗣法弟子中,在身前擁有巨大的聲望和影響力的,當屬南陽慧忠和荷澤神會兩人。南陽慧忠國師深受唐玄宗、唐肅宗和唐代宗三朝皇帝的寵愛,而且成為唐肅宗和唐代宗兩朝皇帝的國師,影響巨大。並且慧忠禪師佛理精通,禪法高明,在慧能大師所謂的旁嗣中,其禪法即使是對比後來認為最正統的青原行思和南嶽懷讓兩人,絕對是可以相提並論而無絲毫不及的。正因為如此,所以慧忠禪師深得江湖禪客的尊崇,前來找他參學之人絡繹不絕。就連不論是在當時還是在後世都最為正統最為顯赫的馬祖道一及其弟子們,也和慧忠禪師保持著頻繁的聯係,馬祖門下的很多弟子更是來到龍興寺和香嚴寺接受慧忠禪師的再教育。

  公元675年,慧忠禪師出生於越州諸暨縣(今浙江諸暨市),俗家名叫冉虎茵。
  慧忠禪師可能是所有禪師中,在小時候最為奇怪的一個人,中國禪宗的第一本史籍《祖堂集》說慧忠禪師十六歲以前都不曾開口說話。紅塵洗夢覺得這種情況在現實中應該是不存在的。如果說他十六歲前絕少開口說話,更切合實際情況些。而且慧忠禪師別說出遠門,就是自家門前的那座小橋都不曾走過去過。
  慧忠禪師的父母這十多年來簡直著急壞了,什麽辦法都用盡了,可是慧忠禪師依舊不愛開口說話,也不曾走過門前的橋去。
  直到慧忠禪師十六歲遇見了一個人。
  這一天,慧忠禪師在自己的家門口玩,忽然看見一個禪師遠遠的走了過來,慧忠禪師馬上就走過了家門口的小橋,上前去禮拜這個禪師,並且和這個禪師相互問候。
  慧忠禪師的父母家人還有街坊鄰居看見後,一個個都驚訝得不得了。都覺得慧忠禪師看見和尚後,不但能走過橋去,而且也能主動開口說話了,都覺得慧忠禪師不是個一般的人啊。
  慧忠禪師把這個禪師請到家裏來,對他道:“師父慈悲為懷,應該可以廣度眾生,我想要投靠師父出家,希望師父不要推辭。”
  這個禪師道:“出家是大丈夫事,非上等上根之人不能為。你隻是個鄉下人的孩子,出家不是你的本分事啊。”
  慧忠禪師爭辯道:“是法平等,無有高下,怎麽有這些道理來封堵我的善心呢?希望師父能收下我。”
  這個禪師非常滿意慧忠禪師的見解,道:“我這次遊方,主要是要去朝拜天台山,所以你不能投靠我出家。”
  慧忠禪師道:“那我應該去找誰出家呢?請師父指示。”
  這個禪師道:“嶺南曹溪寶林寺,有禪宗六祖慧能大師在那兒。他的曹溪佛學院,有學僧達六百人之多,你去那兒出家,應該可以學到真正的禪法。”
  慧忠禪師聽了這個禪師的推薦後,就找了個機會,趁著父母不注意,背上早就準備好的包裹,三步並作兩步,日夜兼程的就往曹溪趕去。
  慧忠禪師一路風塵仆仆的趕到曹溪寶林寺的時候,正趕上慧能大師在給學生們上課。慧忠禪師也沒管影不影響課堂秩序,直接上前就禮拜慧能大師。
  慧能大師看到人都跪在自己麵前了,態度還算誠懇,也就沒有責怪他擾亂課程紀律。
  慧能大師問道:“你從什麽地方來的?”
  慧忠禪師卻想跟慧能大師打啞謎:“就近。”
  慧能大師繼續問道:“你的生緣在哪裏呢?”
  慧忠禪師也繼續表現著自己的見解:“自得五陰後忘卻了。”
  慧能大師笑了笑,這種話語,在慧能大師麵前,實在是小兒科啊。他朝慧忠禪師招了招手:“你過來。”
  慧忠禪師趕緊站到了慧能大師的身邊。
  慧能大師道:“你不用給我打啞謎了,老實說是哪兒人。”
  聽慧能大師這麽一說,慧忠禪師也就老實了起來:“越州諸暨縣人。”
  慧能大師道:“你大老遠的跑到我這兒來幹嘛?”
  慧忠禪師道:“現在明師難遇,正法難求,所以特來禮拜祖師出家,希望祖師能收下我。”
  慧能大師望著慧忠禪師道:“你若不出家為僧的話,可以做六十年的天子,你要想清楚是做天子還是求佛法啊。”
  慧忠禪師道:“別說六十年,就是百年天子我也不稀罕,我隻希望祖師能收下我這個弟子。”
  慧能大師看到慧忠禪師意誌堅定,便撫摸著慧忠禪師的頭頂,並且給他授記道:“你若出家,天下獨立佛。”自然,慧能大師收下了慧忠禪師這個學生。
  慧忠禪師在曹溪佛學院入學後,很快的就以戒律精嚴、博通經論並且善於隨機說法,成為了曹溪佛學院最為優秀的學生之一。
  慧忠禪師在慧能大師那裏學習了十一年後,最終從曹溪佛學院畢業,然後便四處遊方,先後到了五嶺山、四明山、羅浮山、天目山、白崖山、紫閣山、武當山等處遊方參學。
  經過多年的遊方,也經過多年的實地探訪,最終慧忠禪師覺得河南南陽淅川縣白崖山黨子穀的香嚴寺風水好,風光更好,是個可以終身修行的地方。於是,慧忠禪師便在香嚴寺定居了下來。
  慧忠禪師不僅精通佛家的各種經論,對於禪宗頓教課程,更是得心應手,在慧能大師眾多所謂的旁嗣中,慧忠禪師的禪法其實是非常的正宗的,就是相比於同時期所謂正統禪法的掌門人青原行思和南嶽懷讓兩人,慧忠禪師的禪法並不遜色絲毫。並且慧忠禪師並不是個老古董,而是個非常善於隨機施教的高手,所以前來找他參學的人,那是非常的多。一時間,香嚴寺在社會上名聲大振。
  就連千裏之外的長安城裏的人們,也在傳頌著慧忠禪師的法語。這種事情,自然很快的就被皇帝曉得了。作為同時是道學愛好者和佛學愛好者的 唐玄宗,自然是不會放過慧忠禪師這種高人的。
  唐開元八年,公元720年,唐玄宗下詔,把慧忠禪師請到了京城。
  不過沒過幾年,當時的趙國公王琚,給唐玄宗上奏,請求唐玄宗委任慧忠禪師為南陽龍興寺主持。王琚在唐玄宗李隆基奪權的過程中,幫了很大的忙,深得李隆基信任。所以王琚的請求,李隆基立馬就批準了。於是唐玄宗下詔,敕封慧忠禪師為南陽龍興寺主持。
  在慧忠禪師到南陽龍興寺之前,他的小師弟荷澤神會,於公元720年,被唐玄宗敕封為龍興寺的主持。神會禪師到洛陽去了,慧忠禪師就來接了師弟的班。這樣,慧能大師的南宗頓教禪法,就在他的弟子們的努力下,在更廣大的地區傳播著。
  慧忠禪師來到了南陽龍興寺,本來是想安安心心清清靜靜的在這裏弘揚慧能大師的禪宗頓教禪法的,可是樹欲靜而風不止,
  唐玄宗天寶十四年,公元755年,安祿山起兵造反,史稱安史之亂。
  安祿山造反後,他的叛兵攻城略地,很快的就攻占了河北的絕大部分地方和河南的大部地區,就連大唐的東都洛陽,也很快的就落入了安祿山之手。
  自然,慧忠禪師所在的南陽,也很快的就迎來了安祿山的叛軍。
  守城的唐軍自然沒能抵擋住叛軍的進攻,南陽城頓時亂作一團,不過,亂是亂,但是想方設法逃命這一點,卻是所有人最清楚的一點共同認識。
  龍興寺也不例外。寺廟裏所有的弟子和眾多的信眾,都苦口婆心的勸慧忠禪師趕緊趁早離開南陽城,先找個安全的地方避避風頭再說。可是慧忠禪師說什麽都不離開,大家沒辦法,除了少數不怕死的僧人留下來陪著慧忠禪師外,別的人,自然都驚慌失措的逃命而去。
  叛軍攻進城後,一路燒殺搶掠。沒過多久,叛軍首領就帶著人來到了龍興寺。
  當叛軍首領看到還有一夥人端坐在大殿中,不由得感到非常的驚訝,這個寺廟竟然還有這麽多的人沒有逃跑。
  叛軍首領一眼望去,馬上就看出了慧忠禪師是這夥人的頭,於是走上前去,拔出隨身攜帶的寶劍,架在慧忠禪師的脖子上惡狠狠的道:“你們難道不知道我們要來嗎?”
  慧忠禪師的臉上沒有一絲的恐懼害怕之色,就好像架在脖子上的那把寶劍是根毫不起眼的稻草一般。他平靜的道:“風起雲湧,人來人往,我心如如不動。”
  叛軍首領一聽,不由得感到非常的驚奇,這個世界居然還有如此不懼生死之人。於是不由得放下寶劍,和慧忠禪師寒暄了起來。
  一番交談之後,叛軍首領對慧忠禪師不由得大為歎服,覺得慧忠禪師不僅禪理精深,而且風韻高逸,於是上前禮拜慧忠禪師,並希望能當慧忠禪師的弟子。
  慧忠禪師點了點頭,算是收下了這個俗家弟子。叛軍首領非常高興,馬上下令不準在南陽城裏燒殺搶掠。南陽城裏,很多人和財產能避免受到天大的傷害,慧忠禪師實在功不可沒啊。
  因為別的地方戰事吃緊,南陽的叛軍很快就增援別的部隊去了,南陽又重新安定了下來。很多人都來到龍興寺,來感謝慧忠禪師感化了叛軍。慧忠禪師每次都是微微一笑,並沒有說什麽。
  不過,隨著戰事的變化,叛軍又重新開始進攻南陽了。這一次,慧忠禪師馬上召集大家道:“這一次和上一次不一樣,大家都要離開南陽才是啊,絕對不能像上次那樣留下來啊。”
  在把讓大家趕緊離開的消息散布出去後,慧忠禪師帶領著一幫弟子,拄著拐杖沿著白河大步的離開了南陽城。
  不過,還是有一些人堅持著留了下來,他們認為上次都能感化叛軍從而避免了叛軍的殺戮,這次也一定可以感化叛軍避免殺戮的。可是,事實卻與他們的期望剛剛相反,叛軍來到南陽後,大開殺戮,那些留在城裏的人,幾乎都被叛軍殺光了。
  《孫子兵法》雲:兵無常勢,水無常形。真是確論啊。由此也可看出,慧忠禪師能料人先機,他的修為實在是高深莫測啊。
  不過,慧忠禪師並沒有走得太遠,他回到了自己以前待過的淅川縣白崖山黨子穀的香嚴寺暫時隱居了起來。
  唐上元二年,公元761年,唐肅宗派出使臣孫朝進帶著自己的詔書,來到香嚴寺,把慧忠禪師請到了首都長安,並且接受了慧忠禪師所授的菩薩戒,這樣,慧忠禪師便成為了唐肅宗的國師。
  既然成為了慧忠禪師的弟子,唐肅宗自然會請教很多佛學方麵的很多問題的。
  有一天,唐肅宗把慧忠禪師叫了過來,慧忠禪師剛剛坐好,唐肅宗問道:“國師在曹溪所得何法?”
  慧忠禪師道:“陛下看見空中那片雲了嗎?”
  唐肅宗抬頭望了望天空道:“看見了。”
  慧忠禪師道:“陛下說說看,這片雲是釘子釘在上麵的,還是懸掛在上麵的?”
  唐肅宗一聽,茫然不知所措。唐肅宗雖然不知所措,但是這個問題並不能難倒別的禪師們。後來的慈受懷深禪師評唱道:“無開口處卻開口,有意歸時即便歸。趙州不在明白裏,未是羺羊掛角時。”
  而五祖師戒禪師更是直揭根本道:“好事不如無。”

  又一天,唐肅宗到慧忠禪師的寢室,來問候慧忠禪師,誰知慧忠禪師根本就不搭理他。唐肅宗有點莫名其妙,更是大大的不高興:“我乃是一國之君,國師怎麽能夠看都不看我一眼呢?”
  慧忠禪師道:“陛下看見眼前的虛空了嗎?”
  唐肅宗道:“看見了啊。”
  慧忠禪師道:“請問陛下,虛空還曾對陛下眨眼嗎?”
  慧忠禪師把自己等同於虛空,自然能做到不悲不喜,不將不迎,不得不失,不生不死。不過,這種境界,那些俗人是很難體會到的,哪怕他是至高無上的皇帝。

  這天,京城裏從印度來了一個大耳三藏法師,這人通過修行,竟然具有了他心通的神通,僧官們趕緊把他推薦給了唐肅宗,對於這些道教或者佛教的高手,唐肅宗都是非常喜歡跟他們打交道的。不過,從古到今,到處都是所謂的大師,到處都是騙子,實在是讓人防不勝防啊。
  唐肅宗撓了撓腦門,還好,自己身邊現在還有個真正的大師。於是,唐肅宗馬上派人把慧忠禪師請了過來,叫慧忠禪師幫他鑒定下這個大耳三藏的他心通是不是真有那麽神奇。
  幾十年前,智詵禪師被武則天請到皇宮裏,也曾經遇到一個具有他心通的三藏婆羅門,兩人也小小的玩了一把他心通,最終以三藏婆羅門失敗告終。這一次,不知慧忠禪師和大耳三藏兩個會怎麽玩了。
  慧忠禪師一接到唐肅宗的通知,就立馬趕過來了。因為慧忠禪師是國師身份,大耳三藏上前禮拜了慧忠禪師,然後便站在了一邊。
  慧忠禪師道:“聽說你有他心通?”
  大耳三藏謙遜的道:“不敢。”
  慧忠禪師望了望唐肅宗,然後對著大耳三藏道:“那麽你能不能來看看我的心呢?”
  大耳三藏也望了望唐肅宗,不由得挺直了腰杆,這分明是皇帝喊來勘驗自己的嘛,看來,自己得接受這個挑戰啊。於是他對著慧忠禪師作禮道:“貧僧願意試試看。”
  慧忠禪師笑了笑道:“你看我的心現在在什麽地方呢?”
  大耳三藏連想都沒想,接口就道:“大師乃是一國之師,怎麽可以到西川去看渡船比賽呢?”
  慧忠禪師還是笑了笑,這個大耳三藏果然有兩下子,自己心思一動,他立馬就跟上來了。於是,慧忠禪師沉默了一會兒,又問道:“你看我的心現在又在什麽地方呢?”
  大耳三藏依舊想都沒想就道:“大師乃是國師,怎麽能在天津橋上麵去看人家耍猴呢?”
  這個大耳三藏果然厲害啊,別人心思一動,他馬上就能觀察到啊。可是,他的運氣有點不好,因為今天他的對手是慧能大師門下最為優秀的學生之一慧忠禪師。
  皇帝就在邊上觀看著呢,自己可得拿出真功夫出來才行啊。慧忠禪師靜下心來,然後望著大耳三藏道:“你現在看看我的心在哪裏?”
  大耳三藏這次沒能接上話來,他忽地一下沒能跟上慧忠禪師的心思。大耳三藏紅著臉鎮定下來,閉上眼睛全神貫注的搜尋著慧忠禪師的蛛絲馬跡,可是自己“眼前”除了一遍虛空以外,哪裏還有什麽人的蹤跡。慧忠禪師的“心”竟然在天地間失蹤了。
  大耳三藏在天地間搜尋不到慧忠禪師的“心”,滿臉通紅的站著那兒,不曉得該怎麽回答慧忠禪師的問話,看來,自己遇上真正的高手了,自己的他心通竟然對他不管用。
  慧忠禪師對著大耳三藏嗬斥道:“你這個野狐精,你的他心通在哪裏呢?”
  大耳三藏低下頭來,根本就不敢吱聲。技不如人,不服不行啊。
  在開悟的禪師那裏,他們是非常反對僧人用任何神通在俗世傳播佛法或者用神通在俗世混飯吃的。因為任何神通隻是在修習佛法的過程中產生的副產品而已,而修習佛法的根本任務,是要修習者明心見性的。如果一昧的去追求神通,不但是舍本逐末的愚蠢舉動,更有走火入魔的天大風險。古往今來,不論是佛教還是道教或者別的什麽教,很多的修煉者,最後練得瘋瘋癲癲神神叨叨的,絕大部分都是和他們過分的追求神通或者所謂的宗教體驗有關。
  而且,這還不是炫耀神通的最大危害,炫耀神通的最大危害,是徹底改變了人們對於佛法的根本認識,它使人們錯誤的認為修習佛法就是修煉神通,或者認為修習佛法,能給自己帶來種種的天賦秉異。比如我們現在一提到如來,大家的腦海裏馬上就會出現一個具備六通無所不能的佛的形象;是個隻要伸出手掌,就可以輕而易舉的把具有七十二變的孫悟空壓在五行山下的神通廣大的佛的形象,而絕對不是在自己的腦海裏出現一個覺悟者的形象。
  不過,在觀看慧忠禪師和大耳三藏較量的所有人中,最為高興的是唐肅宗,所謂內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鬧。唐肅宗搞不清楚大耳三藏是如何能夠跟隨一個人的心思的,更搞不清楚慧忠禪師怎麽能夠在天地間躲藏得無影無蹤的,他隻曉得自己的國師沒有輸給外國和尚,而是在這場較量中勝出了。看來,自己沒有找錯人啊,看來,我大唐真的是物華天寶人傑地靈啊。一想到這裏,唐肅宗不由得在座位上挺直了腰杆。
  慧忠禪師和大耳三藏之間的勘辯,是慧忠國師在數十年弘法生涯中,最為後人津津樂道的公案之一。這個公案誕生後,立即引來了後代禪師們的各種評唱。
  有僧人就這個公案去請教趙州從諗禪師:“大耳三藏第三次沒有看見慧忠禪師,請問慧忠禪師隱藏在哪裏呢?”
  趙州從諗禪師笑著道:“慧忠禪師在大耳三藏的鼻孔上。”
  這個僧人不能明白趙州從諗禪師的話,後來又遊方到了玄沙師備禪師那裏,繼續問道:“既然慧忠禪師在大耳三藏的鼻孔上,為什麽大耳三藏看不見慧忠禪師呢?”
  玄沙師備禪師一語雙關的道:“隻為太近。”
  不過,後來北宋的白雲守端禪師更進一步的發揮道:“慧忠禪師如果在大耳三藏的鼻孔上,有什麽難見的。殊不知慧忠禪師在大耳三藏的眼睛上。”
  又有僧人就這個公案請教玄沙師備禪師,玄沙師備禪師反問道:“你說大耳三藏前麵兩次還看見慧忠禪師了嗎?”
  南北宋交際間的冶父道川禪師也作偈評唱道:
  他心三藏太顢頇,猢孫觀了看劃船。
  對麵國師尋不見,祇為從來被眼謾。
  看看上麵的話語,禪師們的思維,實在不是常人所能及的啊。

  慧忠禪師是個生性淡泊的人,對於名聞利養,是從來不放在心上的,所以他的大部分時間,都是在山中度過的。想當年慧忠禪師在淅川縣白崖山黨子穀隱居坐禪時,山裏也來了一些同道之人,其中有個叫懶瓚的禪師,這個懶瓚禪師,也是個淡泊名利,放蕩形骸之人,所以和慧忠禪師很合得來,因而他們常常在一塊兒坐禪修行。懶瓚禪師雖然隻比慧忠禪師小幾歲,不過他是普寂禪師的徒弟,而普寂禪師又是神秀大師的弟子,這樣算來,懶瓚禪師算得上是慧忠禪師的師侄了。
  有一天,他們又在一起坐禪,慧忠禪師感覺到有一點冷,於是就用手把身邊的落葉圍聚在自己盤著的腿和膝蓋上,想使自己的腿部暖和些。那知懶瓚禪師一見,便立馬嗬斥道:“你不好好的在那裏坐禪,卻在那裏動心思想著使自己的身體安逸舒適,如果是這樣的話,看來你以後用不著在山中坐禪了,到俗人家那裏好吃好喝享受去吧。”
  慧忠禪師被自己的師侄嗬斥,不由得感到麵紅耳赤。
  後來,唐肅宗把慧忠禪師召進了宮中,奉為國師,慧忠禪師的待遇自然非一般僧人可比。這天,唐肅宗又準備了豐盛的禦膳來款待慧忠禪師。慧忠禪師望著滿桌的飯菜,忽地想起懶瓚禪師的嗬斥,不由得立馬淚流滿麵。唐肅宗在旁一見,不由得莫名其妙的道:“國師這是怎麽了?”
  慧忠禪師道:“我以前在山中隱居時,曾經被懶瓚禪師授記,我以後會到俗人家裏好吃好喝去,現在在陛下這裏就是這樣的啊。”
  懶瓚禪師敢於嗬斥自己的師叔,而慧忠禪師麵對皇帝的禦膳,能有羞恥之心,對比現在不論是僧人也好俗人也好,他們的唯唯是從,趨炎附勢,實在是不能和古代那些得道的禪師相提並論的啊。

慧忠禪師成為了國師,常常進宮為皇帝說法,那些皇帝身邊的紅人,自然就會近水樓台先得月,他們也會找準機會來請教慧忠禪師的。
  這不,唐肅宗身邊的頭號紅人,當時的觀軍容宣慰處置使魚朝恩這天就趁著唐肅宗請慧忠禪師來身邊說法,他也抓住個機會,給慧忠禪師作禮致意。然後問道:“請問國師,什麽是無明?無明又是從何而起?”
  慧忠禪師滿臉不屑的道:“你一臉的死人相,而且還是個閹割了的太監,也配來找我問佛法。”
  任何時候,拿一個人的生理缺陷來說事,都是這個人最大的忌諱。何況魚朝恩乃是唐肅宗身邊的頭號紅人,一人把攬朝政,獨斷專行,就是宰相在他麵前都得小心翼翼自矮三分。現在一個僧人竟然敢當著皇上的麵拿他最忌諱的下半身來羞辱他,魚朝恩不由得火冒三丈,顧不得皇上就在身邊,便大怒著跳了起來。
  可就在這個時候,慧忠禪師立馬指著魚朝恩的鼻子道:“這就是無明,無明就是從這裏來的。”你不是想知道答案嗎,那我現在就把答案活生生的體現在你的身上告訴你。
  魚朝恩一愣,隨即恍然大悟,立馬就給慧忠禪師作禮賠罪。
  這種先把問話者激怒,然後一針見血的指出問題的根本,從而讓問話者幡然醒悟的招數,慧忠禪師算是在禪宗史上開了個頭。讀者諸君也會在後麵的故事中,看到另外一些禪師對這種教學方式的引用和借鑒。
  從這裏我們也可以看出,禪師們教導求學者的方法和手段,不僅沒有標準套路可言,而且常常語出常情,方式獨特,讓人匪夷所思卻又耳目一新。

  有個叫誌心的人,曾經找了個機會請教慧忠禪師,他問道:“什麽是佛?”
  慧忠禪師道:“即心即佛。”
  慧忠禪師的師兄司空本淨禪師也有相似的問答,不過本淨禪師回答的是即心是佛。
  在中國禪宗史上,即心即佛、非心非佛、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是馬祖道一非常有名的禪語,不過在馬祖道一之前,他的兩個師伯都比他提前講出了相同的話來,隻不過馬祖道一講得更為高明更為徹底而已。

  慧忠禪師被奉為國師,並且經常入宮去給皇帝講經說法,這自然就引起了別的一些法師的不滿,所謂同行多嫉妒啊。
  這天,一個在朝廷擔任僧官的紫璘法師找上門來了,要和慧忠禪師辯論一下。
  兩人坐好後,紫璘法師便直奔主題道:“您是國師,所以請您隨便說個義理出來,我來破它。”
  慧忠禪師笑道:“怎麽會有這種事呢?”
  紫璘法師卻是不依不饒:“請國師立義。”
  慧忠禪師道:“我已經立完義了。”
  紫璘法師一聽,不禁有點莫名其妙:“你根本就沒說啊,你立的是什麽義啊?”
  慧忠禪師笑道:“你果然不曉得,看來禪宗的境界,不是你所能體悟的啊。”
  紫璘法師張口結舌,茫然無對。
  不過,後來的長慶慧棱禪師卻代替紫璘法師做出了反駁:“國師義墮也。”

  紫璘法師有一天又來找慧忠禪師切磋,兩人見麵後,這次慧忠禪師先開口問道:“佛是什麽義?”
  這個問題對於一個法師來講,簡直不是問題:“是覺義。”紫璘法師立馬就做出了佛學課本上的標準答案。
  不過,禪師們從來都是不講什麽標準答案的,他們有自己獨特的思維和教法。所以慧忠禪師接著問道:“佛曾迷否?”
  “不曾迷。”佛當然沒有迷惑過啊,紫璘法師熟讀經書,對於這一點,還是有把握的。
  慧忠禪師緊跟著問道:“既然從來不曾迷,哪還用得著覺嗎?”
  紫璘法師一聽,立馬就不知道該說什麽話來回答了。
  這可不是腦經急轉彎的問題,禪師們對於佛經和教義,從來都是有著開創性的理解和創造性的發揮的,這絕對不是那些隻能照本宣科望文生義的法師們所能比擬的。
  紫璘法師愣了半天,終於回過神來。你的問題我回答不上來,那麽我出問題,看你怎麽回答。
  於是紫璘法師問道:“如何是實相?”
  這個問題對於一般的法師來講,書上有現成的答案,並且可以講出一大堆出來,可是,今天回答問題的是位禪師。
  慧忠禪師道:“你把虛的拿來,我就告訴你實相。”實與虛對,這卻是他的師父慧能大師三十六對中的標準程序。看來慧忠禪師確實深得慧能大師的精髓啊。
  紫璘法師聽得一愣,自己哪裏有那個本事把“虛”的拿來給慧忠禪師呢。而且既然是虛的,也不可能得到啊。於是隻好道:“虛的不可得。”
  慧忠禪師正色道:“虛的尚不可得,問實相幹嘛?”

  這天,紫璘法師又跑到慧忠禪師這兒喝茶聊天來了。兩口茶下肚,紫璘法師高興地告訴慧忠禪師道:“今天回去後,好好的睡上一覺,明天起來,就開始注解《思益經》了。”
  慧忠禪師善意的提醒道:“大凡注解經文,必須先理解佛意才行啊。”
  紫璘法師哈哈一笑道:“如果我不理解佛意,又怎麽敢下筆注解經文呢。”
  慧忠禪師看著自得的紫璘法師,沒有吱聲,而是馬上叫自己的侍者端了一盆水來,然後又放了七粒米在水中,然後又在盆上麵橫放了一根筷子。
  紫璘法師在一旁看得莫名其妙的,不曉得慧忠禪師在搞什麽名堂。
  完事後,慧忠禪師轉過頭來,指著水盆對著紫璘法師道:“這個是什麽義?”
  紫璘法師本就看得莫名其妙,又哪裏知道這個是什麽意思呢?
  如果有人問紅塵洗夢是什麽義,本人也不知道是什麽義。不過管它什麽義不義的,紅塵洗夢會直接上前一腳把水盆踢飛,然後揚長而去。
  從上麵的情況來看,法師們跟禪師們的交鋒,古往今來比比皆是,可是常常都是以法師們茫然不知所措以及徹底把嘴巴閉上結束。禪師們的禪機,往往不是那些法師們所能體悟和理解的。

  另外還有一名法師前來參訪慧忠禪師,慧忠禪師問道:“你既然是法師,請問你平時講什麽經為業啊?”
  法師回答道:“貧僧以講授《金剛經》為業。”
  慧忠禪師馬上道:“經文最初兩個字是什麽字?”
  這個問題太簡單了啊,隻要看過經書的人都知道,所有佛經的開頭一句,都是相同的四個字:如是我聞。表示這部經書是記錄者親自聽到釋迦摩尼如此講說後記錄下來的。
  對於這個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問題,法師自然張嘴就來:“如是。”
  慧忠禪師緊跟著問道:“是什麽?”
  這同樣不是腦筋急轉彎,這個問題高深著呢,並不是那個都能張嘴就回答上來的。這個法師自然也是愣在那裏,不知該如何回答。讀者諸君如果有興趣的話,也可以想想:如是,是什麽?
  從這裏既可以看出慧忠禪師對於佛家經典的嫻熟,更表現了慧忠禪師禪機的敏銳。所以馬祖道一及其門下眾多高手,才會和慧忠禪師交往,並且很多人更是不辭辛苦前來找慧忠禪師切磋交流。

  另外還有一個僧人前來參訪慧忠禪師,慧忠禪師看到他來了,便用手畫了一個○相,並且在○相中寫了一個日字,這個僧人看見後,茫然不知所措,不曉得自己該怎麽回答慧忠禪師。
  用圓相來表達禪機或者勘辯對方,在禪宗史上,那是偽仰宗的獨門絕技。不過仰山慧寂禪師的九十七圓相,卻是來源於耽源應真禪師,而耽源應真禪師,卻是慧忠禪師最為得意的嗣法弟子。所以,禪師們用圓相來表達禪機的源頭,追根溯源,是在慧忠禪師那兒。所以上麵這則公案,就是中國禪宗史上,我們現在能看到的最早用圓相來表達禪機的記載。

  沒過多久,唐肅宗下詔,讓慧忠禪師在離長安不遠的鹹陽千福寺西禪院居住。慧忠禪師成為國師後,包括當朝宰相崔渙在內的眾多朝廷的王公貴戚乃至士庶信眾,紛紛來到千福寺找慧忠禪師問法,一時間慧忠禪師風光無限。
  唐大曆三年,公元768年,唐代宗下詔,把慧忠禪師請到了宮裏說法,並且在宮中,唐代宗請求慧忠禪師為他授了菩薩戒,這樣,慧忠禪師不但成為了唐肅宗的國師,現在更成為了唐代宗的國師。至此,慧忠禪師的聲望達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朝廷上下,僧俗二界,成為慧忠禪師弟子者,居然超過萬人之眾。

  不過,在慧忠禪師漫長的弘法旅途中,他的大部分弘法地點,是在南陽龍興寺和同屬南陽的淅川縣白崖山黨子穀的香嚴寺。其中在龍興寺待了約二十八年,在香嚴寺待了十多年。所以,慧忠禪師的禪法傳承以及和別的禪師的交流,絕大部分都是在這兩處進行的。
  因為慧忠禪師比較長壽,所以他晚年還有機會看到他的徒子徒孫輩弟子前來找他參學。而且,慧忠禪師所傳授的禪法,還是非常正宗的曹溪頓教禪法,深得當時禪客的推崇。
  當慧忠禪師在北方弘揚曹溪禪法的時候,他的師侄馬祖道一,也在江西一帶弘揚著曹溪禪法,並且馬祖道一的弟子們更是把曹溪禪法傳遍中華的絕大部分地區。所以,馬祖道一的弟子們,也不時有人前來參訪慧忠禪師。
  這一天,馬祖道一門下最得意的弟子之一南泉普願禪師來參訪慧忠禪師。
  慧忠禪師問道:“你是從什麽地方來的啊?”
  南泉普願禪師道:“江西來的。”
  慧忠禪師道:“還帶得馬師真來否?”
  南泉普願禪師道:“隻這是。”
  慧忠禪師道:“背後的呢。”
  南泉普願禪師看見慧忠禪師禪機縝密無懈可擊,隻好作罷。
  不過,後來有禪師對於南泉普願禪師作罷並不滿意,他們替普願禪師作出了自己的回答。長慶慧棱禪師道:“大似不知。”而保福從展禪師道:“幾不到和尚此間。”

  馬祖道一另一高徒麻穀寶徹禪師有一天也跑來參訪慧忠禪師,按照輩分,寶徹禪師得管慧忠禪師叫師爺。可是寶徹禪師見了慧忠禪師,並不禮拜,而是繞著慧忠禪師坐的禪床走了三圈,然後在慧忠禪師麵前振錫而立。
  慧忠禪師道:“你既如是,我亦如是。”
  寶徹禪師又把自己手中的錫杖振動了一下。
  慧忠禪師馬上就嗬斥道:“你這個野狐精,出去。”

  在石頭希遷和馬祖道一那裏都上過學的丹霞天然禪師有一天也來參訪慧忠禪師,見麵後,丹霞禪師剛把坐具打開,正準備禮拜前輩。慧忠禪師便道:“不用,不用。”
  看到師爺說話了,丹霞禪師自然心領神會,於是立馬退後三步。
  慧忠禪師點頭道:“如是,如是。”
  丹霞禪師便立即往前走了三步,繼續和慧忠禪師交換著禪機。
  不過,這一次,慧忠禪師搖頭道:“不是,不是。”
  丹霞禪師一聽,立馬圍繞著慧忠禪師坐的禪床走了一圈,然後出門揚長而去。
  對於丹霞禪師的這個舉動,慧忠禪師卻感到非常的滿意:“去聖時遙,人多懈怠,三十年後,再要看見一個像這樣的禪僧,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

  西堂智藏禪師,也是馬祖道一禪師手下最著名的高手之一。這一天,馬祖道一給自己的師伯慧忠禪師寫了封信,叫智藏禪師送過去。智藏禪師拿著信,來到了慧忠禪師這裏。
  慧忠禪師接過信後,問道:“你師父道一平時說什麽法呢?”
  看到師爺開始勘驗自己了,智藏禪師沒有說話,而是從西邊走過了東邊,然後站住了。
  慧忠禪師笑道:“隻這個?還有沒有別的呢?”
  智藏禪師聽後,也沒說話,而是從東邊走到了西邊,然後站在那兒。
  慧忠禪師道:“這個是你師父道一的,你本人的呢?”
  智藏禪師道:“我的禪法,早就呈現給您了啊。”
  不過,對於智藏禪師的回答,後來的保福從展禪師卻並不滿意,他毫不客氣的批評道:“西堂智藏埋沒馬大師不少。”

  伏牛自在禪師有一天也替師父馬祖道一送信到了慧忠禪師那裏,看來馬祖道一還是非常尊崇他的這位師伯的,經常和慧忠禪師保持著書信來往。
  慧忠禪師問道:“你的師父平時都給人說些什麽法呢?”
  伏牛禪師道:“師父常常講即心即佛。”
  這個話,慧忠禪師老早就宣揚過了,所以慧忠禪師並不以為然:“這是什麽話哦。”頓了頓,慧忠禪師又問道:“道一另外還說了些什麽法呢?”
  伏牛禪師道:“師父還常常對我們講非心非佛,更提示我們還要明白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
  對於馬祖道一能層層推進,層層剝落,不落任何蹄筌,深得禪家骨髓,慧忠禪師感到非常的滿意,所以笑著道:“這還差不多。”
  伏牛禪師卻反問道:“大師這裏又說何法示人呢?”
  慧忠禪師依舊笑著道:“三點如流水,曲似刈禾鐮。”
  很多禪客聽聞慧忠禪師的回答後,依舊是雲裏霧裏的,於是後來有人拿著這個答案去請教仰山慧寂禪師。慧寂禪師道:“水中半月現。”他擔心此人還是不能明白,又接著說道:“三點長流水,身似魚龍衣。”

  但是在慧忠禪師一生的弘法中,最為後世禪客們津津樂道的話題,是國師三喚侍者公案。
  有一天,慧忠禪師看見自己的侍者站在一邊,便喊道:“侍者。”侍者聽見師父在喊自己,便馬上應道:“在。”慧忠禪師又喊道:“侍者。”侍者馬上又答應在。慧忠禪師不知怎麽回事,又馬上對著侍者喊道:“侍者。”這下這個侍者有點懵了,師父這是怎麽了,然後又盯著慧忠禪師看了幾眼,師父精神頭十足,沒老糊塗啊,自己就在身邊,他接二連三的喊自己幹嘛。不過,既然師父在喊,侍者也隻好在一旁第三次答應在。
  慧忠禪師看到侍者不能領悟自己的禪機,不由得歎息道:“我以為我會辜負你,現在看來卻是你辜負我了啊。”
  這就是禪宗史上非常有名的國師三喚侍者公案。這個公案產生後,後來的很多禪師對此公案作出了很多的評唱。下麵我們可以來欣賞下其中的一些精彩評唱。
  有一個僧人就這個公案去參問趙州從諗禪師:“國師喚侍者,意作麽生?”
  趙州從諗禪師道:“如人暗裏書字,字雖不成,文彩已彰。”
  還有僧人問玄沙師備禪師:“國師喚侍者,意作麽生?”玄沙師備禪師道:“卻是侍者會。”不料玄沙師備禪師這樣回答,不但沒能令某些人明白,卻又使人產生了新的疑問。
  雲居清錫禪師道:“且道侍者會不會?若道會,國師又道汝孤負吾;若道不會,玄沙又道卻是侍者會。且作麽生商量?”
  後來的雪竇重顯禪師評唱道:
  師資會遇意非輕,無事相將草裏行。
  負汝負吾人莫問,任從天下競頭爭。
  慈受懷深禪師也評唱道:
  三喚三應意已深,南陽曲盡老婆心。
  傍人莫謂揚家醜,到底真鍮不博金。
  在這裏紅塵洗夢也不揣冒昧,狗尾續貂幾句自己的頌語,以貽笑於大方:
  你呼我應,何處辜負?
  父慈子孝,兩不相恕。

  這一天,慧忠禪師感到自己快要離開這個俗世了,於是來到宮中,去給唐代宗告別。
  唐代宗一聽,不由得關切的道:“國師如果哪天離去了,需要點什麽東西呢?我又能給國師做點什麽呢?”
  唐代宗以世俗之人的想法來測度一個開悟禪師的心思,自然離題太遠。慧忠禪師自然不會按照他的想法來,他是禪師,自然做出了一個禪客的標準回答:“請你與貧僧建造一個無縫塔。”
  無縫塔?唐代宗又哪兒曉得是個啥樣啊。於是他右膝著地胡跪在慧忠禪師麵前道:“請問國師,無縫塔是個什麽樣子?”
  慧忠禪師卻靜靜的端坐在那裏,很久都沒有吱聲。
  這一來把唐代宗整得有點莫名其妙的。慧忠禪師看到唐代宗並不能明白自己的禪機,於是對著唐代宗道:“我有個嗣法弟子,名叫應真,他卻精通此事,你以後有機會去問問他吧。”
  唐代宗大曆十年(公元775年)十二月九日,慧忠禪師在京城圓寂,享年一百零一歲,這個歲數,在任何一個朝代,都是高壽了。
  慧忠禪師圓寂後,唐代宗敕與慧忠禪師 “大證禪師”的諡號,而且凡是有關慧忠禪師安葬之事的一切奏請通通予以允許。並且下詔,把慧忠禪師安葬於黨子穀香嚴寺。算是讓慧忠禪師落葉歸根了。
  沒多久,唐代宗果真把應真禪師招了過來,把自己和慧忠禪師以前關於無縫塔的對話告訴了他。然後問道:“這到底是什麽意思啊?”
  應真禪師馬上作了一首偈回答唐代宗:
  湘之南,潭之北,中有黃金充一國。
  無影樹下合同船,琉璃殿上無知識。
  對於這首禪師的偈子,作為皇帝的唐代宗依舊不能理解。不過,後來的禪師們卻給出了自己的領悟。
  北宋雪竇重顯禪師道:
  無縫塔,見還難,澄潭不許蒼龍蟠。
  層落落,影團團,千古萬古與人看。
  宋末元初的高峰原妙禪師道:
  國師塔樣最尖新,覿麵拈來不露文。
  卻被耽源添一線,至今描邈亂紛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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