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酒誤國”與“喝酒興邦”
偶然看到一篇文章，題目是《空談誤國、喝酒興邦》，很喜歡。可又有人說“喝酒誤國”，似乎有點道理。索性並做一題，說點閑話。
人工造酒是誰發明的，有多種說法。有一說是《世本八種》中的“儀狄始作”。《呂氏春秋》、《戰國策》也這樣說。傳說儀狄造酒，獻給大禹品嚐。大禹喝了後認為這酒味很美很好喝，但卻下令禁酒，並預言“後世必有以酒亡其國者”。或許儀狄的酒過於香醇和濃烈，使酒一出世就時運不濟、命途多舛。
大禹的預言很快有了驗證：夏桀寵妹喜，作瑤台、殫民財，為酒池糟堤、縱靡靡之樂、一鼓而牛飲者三千人；商紂得妲己，飲酒作樂幾天幾夜不歇，酒池肉林、驕奢淫逸。夏、商兩朝亡國，都與女人和酒有關。三國裏的張飛酗酒，先是喝醉了讓呂布“借飛醉”夜襲徐州，把劉備的根據地輕易丟了；後又幹脆喝醉了暴打部下，被部下給殺了。二哥關羽的仇沒報，自己把命先丟了。這幾個例子，似乎都印證了喝酒誤國誤事的說法。
既然酒即誤國又誤事，那就禁酒？其實更不行。除傳說大禹禁酒外，中國曆朝曆代都有過禁酒的舉措。最早文字記載的禁酒令是西周的《酒誥》。《酒誥》禁酒的理由主要是兩條：一是酒後喪德、誤國誤己；二是糧食造酒，奢侈浪費，不符合“惟土物愛”的要求。曆朝曆代的禁酒令，理由大多也是這兩條。可是，禁來禁去，都是不了了之。較有代表性的是朱元璋禁酒。朱元璋還沒稱帝，為保證軍糧，就下令禁止釀酒。後來又下令禁止種植釀酒的原料糯米。為他打天下的大將軍胡大海的兒子違令私自釀酒喝酒，朱元璋為保禁酒令的實施，甘冒正在帶兵征戰的胡大海反叛的風險，親手把他的兒子殺了。可謂寧可天下不要，也要堅決禁酒。即使這樣嚴管，明初民間私釀私販偷喝也沒完全禁住。朱元璋一死，他的孫子、兒子相繼當了皇帝，都不再禁酒了。原因很簡單：社會穩定，糧食增產，酒又是民需，犯不著為禁酒引起別的社會向題。
禁酒往往會引發大的社會問題，美國和前蘇聯的禁酒實踐最有說服力。第一次世界大戰時，美國糧食短缺，加上女權運動興起強烈要求禁酒，並得到了清教徒的全力支持，1920年美國全麵禁酒，禁酒令甚至寫入憲法。沒承想，此舉促使了黑社會勢力的急劇發展。在巨額利潤的誘惑下，黑社會私釀私販各種酒類，迅速積累了大量財富；他們賄賂官員、警察、甚至醫生，協助他們私釀私販，使整個社會腐敗日甚；為了爭搶酒的高額利潤，黑社會之間大打出手，社會治安極度混亂。羅斯福清醒地看到了禁酒的負麵效應，同時也看到了禁酒背離社會需求。所以，他競選總統時提出了廢除禁酒令的政見。1933年，羅斯福當選總統，隨即廢除了實行十三年之久的禁酒令。之後，美國黑社會勢力急速衰落，社會暴力大愊減少，社會開始平和穩定。前蘇聯的戈爾巴喬夫沒有羅斯福聰明。針對當時蘇聯很多人酗酒而產生的犯罪、曠工、打老婆等社會問題，戈爾巴喬夫下令開展“反酗酒運動”，並在全國禁酒。此令一下酒業停產，連鎖反應即刻影響很多行業的萎縮，同時導致了國家稅收鋭減，當年財政收入減少了三分之二以上，政府嚴重赤字。於是印鈔票，貨幣貶值，物價飛漲，激起了更大的民怨。禁酒給一批不法分子提供了巨大的私釀私販酒的空間。正是這批人短時間就獲取了巨額利潤，隨後又用這筆錢幫助推翻了蘇聯政權。短短三四年，一個“反酗酒運動”就間接地推助了紅色帝國的崩潰！禁酒誤國，這是明證。
喝酒誤國，實際上是個偽命題。史上很多人批駁過這個說法。依我看，其中當屬孔融的批駁最為精彩和透徹。東漢末年，曹操在平定北方後，下了禁酒令。曹操也許是虛偽，也許是怕他想南征孫權劉備的軍機洩露，禁酒的理由他不說是為籌備軍糧，而說“飲酒喪德”，說很多當政者都是誤在酒上，比如夏桀商紂都因好酒而亡天下。孔融本就“專喜與曹操搗亂”，就兩次上書《難曹公表製禁酒書》和《又書》，對禁酒表示強烈反對。孔融說，施仁政也會亡國，難道要絕“仁義”，儒學也會亡國，難道要絕“文學”，“夏、商亦以婦人失天下，今令不斷婚姻？”說白了，孔融質問曹操，是不是還要禁女人、禁婚姻呢？曹操無言以對。孔融不愧是孔子後代，懂得辯證法。女人和酒都不是誤國的原因。如同水，人類一天都離不開。老子甚至說“上善若水”，連人的精神層麵都涵蓋了。可有時又“水火無情”，能說水誤人嗎？
我們有大智慧的祖先，對酒不會誤國反而能興邦看的很清楚。中國古代二十朝四百多皇帝，其中的“秦皇漢武、唐宗宋祖”是有大作為者。而酒，對這幾位的大作為都有幫助。
戰國秦商鞅變法，“貴酒、肉之價，重其租，令十倍其樸”，征了酒十倍的稅充盈國庫。後來商鞅雖被五馬分屍，但他的酒政被秦王直到始皇帝一直釆用。秦始皇有了雄厚的財力軍力，先兼並六國，又南征百越北伐匈奴，統一了中國。漢武帝首創“酒榷”辦法，控製酒的流通，實行酒的專賣，“建酒榷以贍邊”，收益極大。漢武帝北固河套、占漠南、征西域，東略遼東南滅南越，治海南，擴大中國疆域史無出其右者，酒也做了貢獻。漢武帝收複西南夷，也就是現在四川貴州一帶，也是與酒有關。史載，漢武帝喝了唐蒙從西南夷的仁懷赤水河流域帶回的“枸醬酒”，說“甘之美哉”，總想喝，先是經常派人去帶，後來幹脆把這個有“夜郎自大”之說的夜郎郡在內的西南夷給納入大漢版圖了。
唐太宗重視經濟 ，出台了很多促進經濟發展的政策。他對酒業釆取了寬鬆的管理辦法，把酒業分為官營、民營和家庭自釀三個層麵，政府控製官營酒業，民營和家庭自釀除了征稅，全部開放。酒業興旺帶動了很多相關產業也生機盎然。有統計說唐初經濟總量是全世界的一半左右。不知道這個統計是否準確，但起碼說明唐初的經濟是高度繁榮。經濟繁榮國庫充實軍力強大，最能說明的例子是，唐太宗隻用了不到一年的時間，就輕鬆平定了西域，把漢武帝用了幾十年時間收複又被武帝後代丟了的國土全部重新收回。宋太祖最大的偉績是平定了自安史之亂後近二百年的社會動亂、終結了七十多年五代十國軍閥混戰諸侯割據的局麵，重新一統中華。之後，為防止新的軍閥產生，他“右文抑武”，借助“酒”的幫助，二次“杯酒釋兵權”，挖掉了軍閥的根。喝酒興邦！酒在曆史上留下了濃濃的一筆。
回到今天。幾十年間經濟高速發展，酒也扮了重要角色。有資料介紹，現在酒的年銷售額能到一萬億，推算一下，生產流通銷售諸環節所產生利稅應有上千、幾千億。地球風雲變幻，國事要謀劃、軍力要加強。有說造一艘航母幾百億。又有說茅台酒廠一年的利稅也有幾百億。支持酒業發展，利稅拿來造航母，在東海南海台海都擺上幾艘，豈不壯哉！
雖然是閑話，終究也要有態度。酒與萬物一樣，它自身並無誤國之責，也沒興邦的主動，都是被人主宰的。我主張大家都多喝點酒，喝點好酒，當然喝酒要適度，不能像張飛那樣喝。
郭學仁
2019年1月17日
